武天这一路走走停停,只做寻常人那样长途跋涉,并不上天飞行。他遇山爬山,遇水涉水,走过荒漠,也跨过原野。既与丛林野兽作伴,也不刻意避开人类踪迹。他披头散发自走子路,不至于衣衫破烂、狼狈不堪,但多数常人一眼看去都觉得这个带了一只红鸽子的怪人似乎不那么好接触,是以一路走来也没多少人自讨没趣地与他打交道。
白天里武天赶路,嗯,说是赶路也不准确,因为他并没有需要赶的目的地。他白日里行路,有时走多少路,就一路在心中推演着武仙拳过去,常常等到武仙拳一式推演功成,抬头一看,也已月夜星空出现了。
于是他常常也就索性就地停留在原地。若所停处是山林,那就打发不死鸟去山里叼几只走兽;若是江河湖畔,那也照样是打发不死鸟下水去捉几只肥鱼……烤了鱼肉,又变出一壶老酒,武天在月下自斟自饮,仰望星空,任思绪飘远。或者也倒出半杯酒来,让捉弄捉弄不死鸟这小畜生,每当不死鸟被呛得拍着翅膀到处乱飞,武天就抚掌而笑。
接着就是彻夜的冥想了,‘武仙拳’或者‘增幅瞳术’的境界越是高深,武天就越能体会到‘精神力量’的重要性。当年,在武仙拳到了十倍以上的时候,武天就常常会有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了。如今的武仙拳又何止十倍?催动这绝世心法所需的精神意志的力量,比起十倍武仙拳又要恐怖多少?
武天还不清楚武仙拳的极限究竟在何方,所以对于精神力量的锤炼一日夜不曾放松。
现在的武天早已经舍弃了正常人类的睡眠行为,转而直接用精神冥想来代替。这种做法并不简单,因为冥想只能令‘精神’饱满,而不能带来‘肉体’或者说‘大脑’的休息,所以刚开始做这种修行的时候,就算是他也颇为辛苦。但渐渐地,也就开始习惯了。哪怕是彻夜冥想,武天也能让头脑的活动降为最低,与睡眠无异,得到充足的休息。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孤身一路走来,武天发现了自身一个挺有意思的地方。有一段时间里,他曾钻研武仙拳到了某个关键而至入了迷,几乎已经是废寝忘食,浑然忘了时间的流逝,走路行动都是靠着本能在驱使,走了岔路,比如前方就是万丈悬崖,武天还满脸茫然缓步向前的时候,他肩上的不死鸟就会发出一声轻吟提醒他。他与此鸟心意相通,哪怕只是潜意识,也会有所感应,因而改换正确的方向。
等他从武仙拳的推演中回过神来才发现,竟然已经不知不觉间过了大半个月之久,而他……却并不觉得有多饥饿。
(虽然他心神始终沉浸在内心世界推演武仙拳,但毕竟又不是瞎了眼,只是当时无心注意所见所闻罢了,而以他的精神力量,‘事后回忆’再推理出这段时间流逝了多少,也并不难。)
这让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难道自己有了神树体质之后,真的成了植物人不成?像那些那美克星人一样,只靠光照和饮水(雨水)就能维持生命?不过对于这一点,武天也并未放在心上。常日里也是该吃肉吃肉,该喝酒喝酒,不会因此就学那辟谷仙人一样地不食人间烟火。
这一日,武天行至一处大瀑布前。
这是一处万丈悬崖,那瀑布也有如万丈的白练,垂直而下,在崖下的深潭中砸出激扬的白色浪花,巨大的水声犹若雷霆轰鸣,就算是以武天的耳力,近距离站在瀑布深潭边上,也已经听不清任何其他声响了,耳朵里只剩下了大到无际的万丈瀑布与水潭轰击的声音……
大音,以至希声。
在这巨大的轰鸣声中,武天耳中的一切杂音居然渐渐消失了。不死鸟早在武天接近瀑布的时候就耐不住那噪音而飞上了天空,这时万丈瀑布的潭水旁边也就只有武天一人。他伫立了良久,凝望着那竖挂在绝壁上的一匹白练,耳中寂寂无声。渐渐地,一点一滴的声响慢慢地浮现……
有灌木丛中草木摩擦的声音,或许这时正有一只狐狸在灌木丛里跑过;有数道鸟叫声围在一团,或许是树梢上雌鸟正在照料一窝雏鸟;有松软的地面上传来的一串整齐而细微的动静,或许是一列蚂蚁正在搬运掉落的果核……这些声音,就好像是在一张洁白的画纸上跃然而出的一个个景色一般,一点点地充实在武天的耳边。
他甚至能听到枯木折断、花朵凋零、湖水被风吹皱的声音……
隐隐约约地,武天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难以捉摸的境界。那境界就好像是一道光,他所看不见的光。这光就在他眼前,他却无法看见,更触摸不到。
雷霆般的轰鸣声重又回来了,武天眨了眨眼,仿佛世界重置,时间继续流淌,再一凝神,耳边又哪里有什么灌木、狐狸、鸟儿、蚂蚁、枯木、花落、湖水……分明只有那大到无边的瀑布声充塞在脑子里。
“呵……”
武天摇头一笑,难道这就是那些玄幻修仙小说里鼓吹的什么‘悟道’境界?以前看的时候还挺腻歪这种桥段的,而且通常都会有某个人来打断主角的这种‘悟道’,以防主角金手指开得太过火……自己却主动脱离了这‘悟道’境界,算不算‘悟性驽钝’?
他脸上淡淡的微笑渐渐散去,目光焦距游离,思绪追忆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虽然他已经历经三世,但客观来讲,不论是第一世的普通的地球人,还是第二世的宇智波精英忍者,这两辈子他活得都不算长。这两世的经历捆在一块儿也远远不及他在龙珠世界的经历。
眯了眯眼,武天想起第一世的那个名为‘吴天’的平凡青年……你啊,在庸庸碌碌的时候,也曾不时地追忆起的梦想是什么呢?确实有过,还是早已忘怀了呢?
于是,也不知在这瀑布深潭边默然伫立了多久,武天最终手上多出了一张画板,和一支碳素笔。他捧着这张画板,碳素笔在洁白的画纸上勾勒出一道道线条,一张万丈悬崖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画面很快成形了……
又因为武天他那莫测的精神系魔法修为,同时地,他在作画时总会不自禁地想起方才‘幻听’的那些内容,心有所感,便生之笔下,画出来的这副‘瀑布画’,竟有一种令人置身真正‘自然’的真实感。
不过半晌,瀑布水声中夹杂了几声长笑,一道身影背着画板离开了这里。天空中一直盘旋的‘红鸽子’注意到了之后,也拍着翅膀追随而去。
…………
西都。
大都市毕竟是大都市,虽然被魔族战士破坏了大半,但经过一年多的休整,基本的城市面貌也已经恢复了许多,大部分人都像是魔族从未出现过一样,过着没什么不同的生活。
商场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挂着一张大荧幕,上面播放的正是新继任的一位国王的演讲。至于上一位国王么……他老人家在被龙珠复活之后,听闻了各级人员汇报过来的信息和情报,得知了民间出了个什么‘武仙人’之类的玩意儿,大为不满,觉得国家的威严被动摇了。
于是,这位老当益壮的国王便着手发布了一系列的政策,控制舆论风向,不仅安排各路人员宣传政府的形象,自己也是不停地演讲,终于……把自己玩得不得不提前卸任,在一波又一波的民间游行、抗议、甚至有数起高级官员被‘不知名的一众市民’给掏了麻袋装进了垃圾桶的事件……的压力之下,老国王黯然退场。
这位新上任的国王,很明智地没有选择和那个传言中拯救了地球的‘武仙人’对抗,他就好像忘了魔族和武仙人这一茬儿一样,大家该干嘛干嘛,我治理我的国家,你们过你们的日子,至于武仙人?既然不出来露面,那就忘了吧。
倒是有一些人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信心,冒充了武仙人,结果被从各路慕名而来的肌肉汉子们试探了一阵,最后给直接拖走了,嗯,也不知道如今下落如何……
“真是的!居然把武仙人他老人家给忘了?”从商场走出来一对男女,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儿,回望了一眼大荧幕上新国王的演讲,不满地低声说道。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毕竟国家也有国家要考虑的地方。”
男人不愿多说,虽然他是幸存下来并亲眼见证了武仙人出手的神迹的人之一,也同样感激武仙人召集七龙珠复活了自己的妻女,但……对于这种难以理解的超凡个体,男人还是有些想要敬而远之的,因此倒也理解新老国王的做法。
“哼!”女人瞪了丈夫一眼,自己和女儿刚复活的时候,这家伙可不是这么说的。她牵着正在舔冰淇淋的女儿,说道:“汉娜,我们不理爸爸了,我们走,好不好?”
“哦哦!走咯!不要爸爸了!”小女孩儿舔冰激凌舔了个大花脸,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反正挺开心地,一蹦一跳地牵着她妈妈向前走了。
男人在后面无奈地一笑,赶忙跟了过去:“别跑那么快,路上车那么多!”
一家三口在大街上漫步,很快走到一个天桥下。
“咦,那里有个可怜的老爷爷!”小姑娘牵着妈妈的手,注意到在天桥下支了个画架,似乎在靠速写赚钱的人,隔着画板也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也不知道小姑娘是怎么看出来那人是个‘老爷爷’的……
小姑娘舔了一口冰激凌,仰起脑袋问:“妈妈,老爷爷他在干什么?”
“他在给别人画画啊。”女人和丈夫也看过去,发现已经有一些人围在了那作画的人边上,不时地有低低的惊叹声响起。
“我也要画我也要画!”小姑娘一听,冰激凌也不吃了,摇着妈妈的手臂撒娇。
夫妻两个无奈,宝贝女儿的命令能不听吗。于是牵着小丫头走过去,这时他们才看清那画板后面的人的模样。只见这人披散着一头黑发,却是一个脸有皱纹的中年男子,他手上也只有一根通体乌黑的碳素笔,神态从容地在身前的画板上勾勒着线条。
女人原本还想开口问一问画一张肖像要多少钱,但走了过来却又好像觉得这样问有些难以启齿。于是和她丈夫一样,带着女儿只是在旁静静地看着。就连原本不太安静的小姑娘,也安静了下来,一下一下地舔着手里的半拉冰激凌。
这人的画……她不是画家,难以看出画工的优劣。但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画儿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能够不由自主地夺取你的精神,令你沉浸其中,似乎能真切地感受到作画者在画每一笔时的心情。
‘他的这画儿难不成有灵魂么?’在场的所有人都脑子晕晕乎乎地想着。
众人聚着围观了一会儿,忽然同时生出一种‘差不多了也该走了’的强烈直觉,也就茫然地渐渐开始散去。离开时,牵着女孩儿的夫妻俩听到身后的男人的声音:“麻烦等一下。”
“怎么?”女人和丈夫都有些茫然,回头一看,看到那画板后的中年人动作迅速地画了两笔,笑了笑,将最上面的一张给取了下来,走到小女孩儿身边,拍了拍小姑娘的海藻一样蓬松的头发:“给,你要的画儿。”
“谢谢老爷爷!”小姑娘很开心,伸出小手就要接过画纸。
“你手脏!”女人原本想夺过画纸,因为女儿吃了一路冰激凌,小手早就吃脏了,但这念头刚起,竟看到女儿两手干净无比地捧起了中年人递过来的画纸,美滋滋地看了一会儿,献宝一样地捧着给她爸妈看:“爸爸妈妈,我漂不漂亮!”昂着小脖子,骄傲的样子。
女人迷糊了,刚刚女儿的手明明还脏兮兮的啊……难道是幻觉不成?
两夫妻仔细看着女儿捧着的这张画,只见画里那个用炭黑笔勾勒出的楚楚可怜又活泼灵动的小姑娘,竟然真的就好像自家丫头跑进了画儿里去了一样,活灵活现的,似乎还在对他们招手。
等到一家人随着众人离开天桥走远,夫妻俩这才悚然一惊,如梦初醒,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骇:‘我们……什么时候要让那人给女儿作画了?’
想了一会儿,始终不得其解,夫妻俩疑惑着,一人牵着女儿的一只手,小姑娘在爸爸妈妈中间一蹦一跳地走着,今天是真开心呀,美美的……
许多年后,人称‘灵魂画师’的神秘画家的真迹,简直已经是千金难求……但纵然如此,当时连女儿都有了的‘小姑娘’汉娜也没有将自己珍藏的这幅画卖掉……
…………
天桥下,武天正在收拾画板、画纸、画笔,红鸽子一样的不死鸟也用爪子帮忙。刚才人多的时候它很聪明地躲了起来,因为以它一路来的经验来看,只要它一露面,肯定会被许多人争过来夺过去,好不蹂躏……最开始它还觉得挺好玩的,好不得瑟,但久而久之就只剩了讨厌了。
忽然,一个人停在了跟前,不死鸟下意识地就窜到武天身后躲了起来,发现好像只有一个人,又探出小脑袋来看。
武天倒是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一边收拾,一边似乎在自顾自地说道:“附近不远有一家味道不错的小店,一起去坐会儿吧……”
等到收拾停当,武天将东西往身后一背,看着面前神情憔悴、满眼血丝紧紧盯着自己的鹤见,笑了笑:“咱们师兄弟……也有许多年没见过面了吧?”(未完待续。)sxbiquge/read/28/285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