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早晚温差大，当夕阳落下时，气温也跟着一起落下。</p>
三千余骑兵正在荒原上扎营。</p>
帐篷搭好，几个将领在巡查。</p>
一个留着大胡须的将领沉声道：“夜里要安排人值守。”</p>
边上的将领点头，“唐人会远遁，这毋庸置疑，随后吐蕃该给咱们好处了。”</p>
大胡须将领皱眉，“此次为他们恐吓唐人，咱们那五百个兄弟怕是要损失大半，没有好处……下次他们休想驱使咱们。”</p>
巡查了一圈后，大胡须将领谨慎的命令只许百人点火一堆，烧一锅水后马上熄灭火焰。</p>
夜色降临，火头看着星星点点的，渐渐熄灭。</p>
远方。</p>
一个唐军斥候站在马背上，右手遮在眉上，低声道：“发现敌军大营，火头……数十，正在熄灭。”</p>
后方，两千余骑正在候命。</p>
带队的将领袁晨蹲在那里，和几个将领在商议。</p>
气氛有些紧张。</p>
两千余人突袭优势敌军，一旦被发现，在黑夜中混战起来的话，会很麻烦。</p>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有夜盲症，战斗力再牛笔，看不清楚也是白搭。</p>
所以对于贾平安夜袭的建议，大伙儿虽然赞同，但依旧有些担忧。</p>
最担心的就是查不清敌军的数目。</p>
斥候回来了。</p>
“数十火头……”</p>
按照大唐军中的规矩，一伙就是一个伙食单位，单独做饭。也就是说，一伙人就是一个火头。</p>
数十……</p>
“数百人，这不对！”</p>
许敬宗觉得这不是敌军主力。</p>
袁晨问道：“间隔多少？”</p>
斥候说道：“按照咱们的算法，间隔很大，大约……咱们七八个火头的距离。”</p>
“贾文书立功了。”袁晨冲着贾平安拱手，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p>
众人不解，袁晨解释道：“这是减灶法。”</p>
所谓减灶法，就是大军减少灶的数目，让人低估己方的人马数目。</p>
“好！”许敬宗不禁欢喜的拍了贾平安的肩膀一下，“若是成功，你功莫大焉。”</p>
“贾文书，好汉子！”</p>
众人拱手，气氛热烈。</p>
随即大家原地等待，给战马塞口塞，给马蹄裹上厚布。</p>
“贾文书在京城做什么？”袁晨和贾平安坐在一起，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p>
“就是军中的文书。”贾平安拿了一块干饼在吃。</p>
袁晨看了远处的许敬宗一眼，低声道：“京城诸军都是看门狗，整日戍守长安，想立功也没机会。可不立功……咱从军作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p>
大唐军队为啥这般彪悍，就是因为军功封赏！</p>
大伙儿种地或是去干活也能养活自己，可哪有军功封赏的多。</p>
加之天下太平没多久，民风依旧彪悍，所以从军成了许多人的选择。</p>
“从军不立功，那不就是女人吗？”袁晨嘀咕着，“可愿来叠州？”</p>
“呃……”贾平安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遭遇挖墙脚。</p>
“某却不好走。”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在百骑是李治的默许，同样，没有李治的默许，他这个扫把星也不能调动到长安之外。</p>
可袁晨却觉得这是机会，“如此就这么说定了，你安心等着，某去寻你们的人说话。”</p>
袁晨摸到了百骑那边，寻到了包东。</p>
“某这里给十个悍卒，换取贾文书，如何？”</p>
这种粗鲁直接的手段在军中常见，所以包东不奇怪，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呼叫老许：“许使君。”</p>
尼玛！</p>
袁晨怒了，“一个文书罢了，还惊动许使君。”</p>
包东怒了，“你可知晓贾文书在百骑的名号？”</p>
“啥名号？”</p>
“百骑之虎！”</p>
擦！</p>
遇到硬茬子了。</p>
袁晨灰溜溜的准备回去，老许闻声而来，听到他的要求后就骂道：“小贾乃是老夫的智囊，就凭你也想挖墙脚？”</p>
尼玛！</p>
这个胆小的许使君，竟然为了这个贾文书发飙。</p>
为啥？</p>
袁晨回去，有副将低声道：“挖不动？”</p>
袁晨没好气的道：“某觉着那贾文书主意骚，先帝就说过，为将不骚，前程不高。可惜了这么一个人才。”</p>
先帝说过这样的话？</p>
副将：“……”</p>
寅时，这是一个听了容易产生误解的时辰。</p>
贾平安被唤醒，起身看到大家都在默默的准备。</p>
一直在他身后的卫无双有些紧张。</p>
身手好是一回事，杀人是另一回事。</p>
贾平安感觉到了她在颤栗，就回身，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安心。”</p>
他不喜欢说这等话，但说出来定然是要实现的。</p>
卫无双心中感动，刚想说话，那只手呲溜一下就往下滑。</p>
老娘弄死你！</p>
卫无双在黑暗中出腿。</p>
贾平安赶紧低头，等长腿从头上飞过，说道：“莫出高腿。”</p>
一番闹腾后，卫无双惊讶的发现自己不紧张了。</p>
可贾平安呢？</p>
他只是个农夫，会怯吗？</p>
前方，众人集结。</p>
袁晨在交代事情。</p>
“留一百骑护着许使君等人。”</p>
许敬宗点头，觉得这个安排不错。</p>
“某要去。”</p>
贾平安从边上冒了出来，许敬宗想骂他，“小贾你……”</p>
袁晨也有些不解，“为何？”</p>
使团留在后面看热闹就好了。</p>
“黑夜中不小心就会误伤。”</p>
“某不怕。”贾平安的脚在颤抖，他慌得一批。</p>
兴奋加恐惧的情绪交织着。</p>
“为何？”黑夜中，袁晨觉得看不懂这个少年。</p>
贾平安在深呼吸，他的眼睛很亮，“为了大唐。”</p>
他从未想过为了皇帝拼命，此刻的脑海里全是后世的那些记载。</p>
陌刀手如墙而进，人马俱碎。</p>
大唐铁骑，横扫草原……</p>
那个盛世大唐，无敌的大唐，他不去见识一番，还不如死了算逑。</p>
袁晨拍拍他的肩膀，“某越发的后悔没能把你招致麾下了，出发！你跟在某的身边。”</p>
许敬宗想拉住贾平安，却被他溜了。</p>
众人一路摸了过去，卫无双想跟去，被许敬宗一把拉住，“你不能去。”</p>
“为何？”卫无双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想动手。她看着模糊的老许，想一拳撂倒他。</p>
许敬宗低声道：“女子不能上阵。再说了，你和小贾同房，若是小贾……你还能给他留个种。”</p>
卫无双：“……”</p>
我哪里和他同房了？</p>
众人看着前方，心中涌出了担忧来。</p>
百骑跟去了十余人，剩下的恪守保护许敬宗的命令，但心痒难耐。</p>
“起火了！”</p>
一声惊呼后，前方敌军大营方向突然冒出了几个火头，接着火头越来越多……</p>
“小贾！”许敬宗紧张的双手互握，就担心贾平安出事。</p>
前方。</p>
火光熊熊中，袁晨拔刀。</p>
呛啷！</p>
无数拔刀声，贾平安也在其中。</p>
前方，敌军在混乱中冲出了帐篷，战马在长嘶，有人在尖叫……</p>
混乱发生了。</p>
袁晨就趁着这个时间观察到了敌军的反应，判定并非是陷阱。</p>
他举刀。</p>
两千余将士举刀。</p>
贾平安举刀，浑身颤栗。</p>
长刀林立！</p>
“万胜！”</p>
众人开始摧动战马，随即掩杀进去。</p>
甲衣和长刀在火光中闪耀着。</p>
那些敌军回头一看，不禁惊呼。</p>
“是唐军！”</p>
轰！</p>
随即就乱了。</p>
袁晨喊道：“左右包抄！”</p>
左右两翼冲杀了过去。</p>
长刀挥舞，仓促中没有准备的敌军纷纷倒下。</p>
“跟随某！”</p>
袁晨第一个冲杀了过去。</p>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见识战阵。</p>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p>
前方，一个落单的唐军陷入了重围。</p>
“救他！”贾平安下意识的喊着。</p>
没人有反应。</p>
包东喊道：“大军厮杀，不可为一人而变动！”</p>
这是军中的规矩。</p>
“但凡武人，不得抗命！”</p>
那个唐军在奋力厮杀，长刀挥动，两个叛军倒地，但他也被拉下马来。</p>
“啊！”</p>
他的腿挨了一刀，不禁惨叫出声。</p>
中路唐军就在前方二十步开外前进，可无人看他一眼。</p>
这是大军厮杀！</p>
他咬牙喊道：“来，耶耶送你们上天！”</p>
吐谷浑人淹没了他。</p>
他的嘶吼声不断传来。</p>
没人来救某！</p>
除非是优势，否则大军不会为了一个军士而改变作战计划，那是愚蠢的。</p>
“某不是武人！”</p>
贾平安不知怎地就冲了出来。</p>
“贾文书！”</p>
包东第一个反应过来，策马跟随，随后百骑随行的跟随。</p>
“你等抗命！”有人厉喝道。</p>
“不能让贾文书出事，这是陛下的交代！”</p>
怎么听着像是某大佬来了一般，为毛？厉喝的将领愕然。</p>
贾平安冲出来后就怕了，但一股子血勇支撑着他继续向前。</p>
这时候脑海里想啥？</p>
啥都没想。</p>
他只想着要活！</p>
“啊……”</p>
他奋力一刀砍去，背对他的吐谷浑叛军被这一刀从肩膀劈进去半截，但却还能转身。</p>
卧槽！</p>
贾平安手一松，长刀就被叛军的肩胛骨带走了。</p>
随即叛军举刀，狞笑着。</p>
老子要归西了！</p>
贾平安心中绝望，此刻最后悔的就是每日早上练刀不该偷懒。</p>
咻！</p>
箭矢飞来，叛军胸口中箭，愕然倒下。</p>
“放箭！”百骑来了，箭矢覆盖了后面一波，旋即就冲了进去。</p>
那个唐军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有人来救自己，就狂吼一声，冲杀了出来。</p>
“上马！”</p>
有百骑牵着一匹无主的战马过来，唐军艰难的爬了上来，随即跟上。</p>
“是谁救了某！”唐军见是百骑，就拱手感谢。</p>
包东指指前方的贾平安。</p>
“多谢贾文书！”唐军策马过去，不顾腿上的伤势道谢。</p>
贾平安此刻脑子里依旧有些白。</p>
他强笑一下。</p>
“冲杀！”袁晨已经指挥着唐军完成了切割，剩下的就是绞杀。</p>
他策马过来，见贾平安无事，就怒道：“你怎敢违令？”</p>
包东认真的道：“贾文书不是军籍。”</p>
袁晨心中一松，若贾师傅是军籍，那就麻烦了。</p>
“可敢杀人？”袁晨指着前方的混乱敌军问道。</p>
“敢！”贾平安伸手要刀。</p>
袁晨吩咐道：“护着他。”</p>
杀人总有第一次，他欣赏贾平安，愿意为他创造这个条件。</p>
贾平安被护着冲了过去。</p>
那群被绞杀的吐谷浑人见有唐军来，越发的混乱了。</p>
包东和雷洪护着贾平安冲了进去。</p>
一个吐谷浑人发现贾师傅被众星拱月，就毫不犹豫的冲杀过来。</p>
铛！</p>
包东格挡，雷洪喊道：“动手！”</p>
贾平安奋力劈砍。</p>
噗！</p>
鲜血飙射出来，喷了他一头一脸。</p>
叛军的脖颈被砍掉一些，一时间不得死，在惨叫着。</p>
“再补刀！”身后传来了袁晨的厉喝。</p>
这是沙场！</p>
不是刑场！</p>
贾平安机械的拔出长刀，再次挥动。</p>
叛军低头避开，贾平安收不住，长刀顺着砍向了左边。</p>
卧槽！</p>
包东低头闪避，差点被砍中，心中不禁狂念佛号。</p>
老子差点死在贾文书的手中！</p>
“再砍！”袁晨压根不在意这个。</p>
贾平安再次挥刀，直至砍死这个叛军。</p>
途中，包东等人为他格挡两次，堪称是保姆中的战斗机。</p>
这是一次刻意的杀敌经历。</p>
“第一次杀敌，当杀三人！”袁晨指挥战斗之余，甚至还能指导贾平安这个菜鸟，可见游刃有余。</p>
“杀！”贾平安的眼睛都红了，两边护着他的人听到了喘息声，就和拉扯风箱似的。</p>
他斩杀第三人，然后振臂高呼，“万胜！”</p>
火光中，他满是鲜血的脸被映照着，恍如厉鬼。</p>
袁晨颔首，“是个狠人！可惜没从军！”</p>
无数唐军在振臂高呼，“万胜！”</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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