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的第一天，目力所及的新宿区，闪闪发亮。</p>
清晨，渡边彻和明日麻衣来到绿树成荫的神宫外苑。</p>
“我去跑步了。”</p>
“嗯。”</p>
明日麻衣目送渡边彻走远，因为还没买双簧管，她今天依旧练习上低音号。</p>
渡边彻一边活动身体，一边走到平时跑步的地段。</p>
有个穿短袖短裤的黑人，似乎准备测跑速。</p>
前方一百米外，一位穿运动服外套的人，手里拿着秒表，准备发号发号施令。</p>
渡边彻也走了过去，站在不影响对方的位置。</p>
黑人——走近了，才发现可能是混血——没在意渡边彻，专心做着准备。</p>
等拿秒表的人一挥手，他嗖地冲了出去。</p>
一开始，他甩开手臂，闷头跑，但身边和他不相上下的身影，让他不得不得分散注意力。</p>
是一位长得很俊的年轻人，没见过。</p>
还没崭露头角的田径运动员？</p>
脸上的肌肉横飞，他使劲加速，加速。</p>
但是，非但没能甩掉那人，反而被他反超了？！</p>
一百米的距离，还没感觉到就已结束。</p>
因为加速，两人冲出去一段距离才停下来。</p>
“马拉松需要跑这么快？”那个人用岛语自语一句，慢跑着远去。</p>
“飞鸟。”一起晨练的队员走过来，“10秒21，还算不错。”</p>
“那个人多少秒？”混血黑人说的是岛语。</p>
队员愣了下：“什么那个人？”</p>
“刚才和我一起跑的那个人！”</p>
“没注意，怎么了？”</p>
剑桥飞鸟擦了擦汗，望着那人逐渐消失的背影：“参加20年奥运会100米的运动员照片，有吗？”</p>
“查一查的话，应该有吧，到底怎么了？”</p>
“没什么。”剑桥飞鸟说，“我不太喜欢神宫外苑，明天去皇居外苑吧。”</p>
“这才第一天？算了，我无所谓，反正只是晨练。”</p>
渡边彻一路跑过来，见到不少黑人。</p>
黝黑的皮肤，清晰的肌肉，坚毅而专注的眼神，一看就是长期练习的专业跑者。</p>
有一个黑人又快又稳，只看跑姿，就知道不是一般人。</p>
渡边彻追上去，和他并肩跑，学习专业运动员的频率。</p>
那黑人看了他两眼，用英语自我介绍道：“里勒萨。”</p>
“渡边。”渡边彻回应。</p>
两人不再说话，以不变的频率，在神宫外苑默默跑着。</p>
夹道成排的银杏树，风吹动树叶，凉飕飕地拂过发间。</p>
跑着跑着，前面出现一位身材标志的女生。</p>
渡边彻长期在这里晨跑，没见这个人，看样子是马拉松中标，最近才开始练习的参赛者。</p>
叫里勒萨的黑人给了渡边彻一个眼神，两人同时放慢速度。</p>
可惜，一圈之后，那个不经常锻炼的女人，累得开始走路，两人只能提速。</p>
跑了五圈，渡边彻准备离开。</p>
他对里勒萨说：“马拉松加油！”</p>
里勒萨脚步不停，只是比了比大拇指。</p>
渡边彻慢慢踱步，不一会儿听到明日麻衣上低音号悠远动人的音色。</p>
两人一起往回走，在一楼收件箱里，渡边彻拿出刚送来的两朵红玫瑰。</p>
“给爱我的人。”他递了一只给明日麻衣。</p>
“谢谢。”明日麻衣伸手接过花。</p>
两人走进电梯，渡边彻按了5楼和6楼。</p>
“我回去洗澡换衣服，麻衣学姐可以再睡一会儿。”</p>
“我跟彻一起。”</p>
“小泉老师她们就住隔壁。”渡边彻笑着说，“学姐，你选了一个好位置，让学生和老师做邻居。”</p>
“那我们换一个公寓。”</p>
“那也太明显了。等有机会，我把你介绍给小泉老师认识。”</p>
明日麻衣微微歪头：“没关系吗？”</p>
“没关系，反正在她们眼里，我也不是什么好人。”</p>
明日麻衣轻轻点头：“我和彻一起做坏人。”</p>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们还是尽可能做一个好人。”</p>
连十句话都没有，电梯到了五楼。</p>
明日麻衣清澈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目送渡边彻走出电梯。</p>
“待会儿见。”渡边彻等电梯门合上。</p>
回到502室，洗完澡出来，擦头发的时候，看见刚才进门随手放桌上的玫瑰花。</p>
渡边彻拿手机拍了张照，发给清野凛。</p>
「知道了」</p>
‘很高冷，我喜欢。’渡边彻放下手机，门铃响了。</p>
他直接走过去，打开门。</p>
“渡边，晨练结束了吗？”</p>
“小泉老师，早上好。”</p>
“早上好。”</p>
是没穿上衣的渡边彻，小泉青奈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p>
看了好几眼那结实的胸膛、小腹上的马甲线，还有盆骨处露出少许的人鱼线。</p>
“老师，有什么事吗？”渡边彻后悔没穿衣服，装作没发现她的视线。</p>
“怕你放假了就不好好吃饭，来叫你吃早饭。”小泉青奈为了控制自己，盯着渡边彻脸说话。</p>
但就像不能直视清野凛的脸，渡边彻的脸同样如此，对一般人的心脏不太友好。</p>
于是，她干脆准备走了。</p>
“穿好衣服快点过来，我煎锅里还有鸡蛋。”</p>
“嗯，马上过去。”</p>
穿好衣服，出门拐进501室，门开着，他也懒得敲门。</p>
客厅里，晃子蜷缩在椅子上，抱着小腿，歪着脑袋睡觉；</p>
大概因为胸部太沉重，宫崎美雪趴餐桌上睡觉。</p>
“早上好！老师！”渡边彻大声道。</p>
“嗯？嗯！怎么了？”晃子被吓醒，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p>
宫崎美雪慢悠悠地醒过来，挺腰打了一个七八秒的哈欠，胸口睡衣差点没坚持住。</p>
真的，真的，真的太大了，犯规级别。</p>
“快过来帮忙。”小泉青奈招呼道。</p>
“我来！”渡边彻很积极。</p>
吃早饭的时候，因为待会儿要去买房，渡边彻又聊起房子的事。</p>
“老师，你们真的决定要买这间公寓？”他问。</p>
“当然啦。”晃子理所当然道。</p>
“将来万一结婚怎么办？”</p>
“让丈夫搬进来住。”</p>
渡边彻仔细打量睡眼迷蒙的晃子：“这不合适吧？”</p>
“少年，你还没和青奈在一起，不用考虑那么长远的事。”宫崎美雪说。</p>
“我听到了！”料理台那边，小泉青奈的声音传过来。</p>
“在这里买房是我的梦想。”晃子拿起一块烤土司。</p>
“梦想？”</p>
“那个时候......”</p>
“等等，什么时候？”渡边彻问。</p>
话被打断，晃子不满地砸了一下嘴：“刚来东京的时候。”</p>
“您继续。”</p>
“那个时候，我们三个挤在杉并区的破公寓里，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在电车上。”</p>
渡边彻想了想，「杉并区」和神川所在的「新宿区」隔了「中野区」，每天上班的确要花很多时间在通勤上。</p>
不过为了节省开支，那里的平价房算是不错的选择。</p>
“每次电车经过「信浓町」这一站，听列车员在广播里喊‘下一站，信浓町’，我就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在这里买一套高级公寓，简直就像被下了诅咒一样。”</p>
“为什么一定是信浓町？”渡边彻好奇道。</p>
“人的一生能挣多少钱？”晃子突然问。</p>
渡边彻没可以了解过这方面的消息，但他读过很多书，那些小说家为了写书，乱七八糟什么都知道一点点。</p>
三秋缒的小说《三日间的幸福》里，有这样一段原话：</p>
「之前读过的书里有提到，上班族一辈子的薪水大概是两亿円到三亿円之间，所以每个人的生命大概就值这个价钱吧。」</p>
这本书由角川旗下的出版社出版，而且名气不小，应该没有太大问题。</p>
“两亿円到三亿円。”他回答。</p>
“那么，一辈子能挣两亿円到三亿円的人里，又有多少人能买得起「信浓町」的公寓？”</p>
“小泉老师，这题我不会。”渡边彻朝料理台那边问。</p>
“你别理她。”小泉老师应道，“一说到买房子的事，她就大脑不清楚。”</p>
晃子没理小泉青奈，继续对渡边彻阐述她的理想。</p>
“我，”她指着自己，“青奈、宫崎美雪，不吃不喝不花一分钱，三人合买，十年才可以买一套。”</p>
说完，她满足地补充一句：“这是一个伟大的梦想。”</p>
看着得意又沉浸梦想中的晃子，渡边彻不由想起自己的父亲。</p>
年轻时，骑摩托车登上富士山的他，是不是也有伟大的梦想？</p>
但比起梦想，比起和他登上富士山的雅马哈摩托车，他选择了送货的本田小狼，选择了家庭。</p>
‘把何种事物当成宝物，是私人的事情。’他想起清野凛的话。</p>
“如果真的决定要买，没考虑过贷款吗？”渡边彻问。</p>
“最近准备问问银行。”小泉青奈走过来，把热牛奶递给他，“如果能拿到0首付或10%的低息住房贷款，我们决定买下来。”</p>
“1.5亿円的房子，以我们三个教师的身份......除非青奈每一届的学生都是全国第一。”宫崎美雪用刀叉懒洋洋地吃着草莓，“少年，成年人不容易啊。”</p>
“我相信老师们。”渡边彻鼓励道。</p>
“啊——，渡边，你什么时候娶我们家青奈啊！我不想努力，不想存钱，只想每天吃烤肉！买最新款的衣服、手机！”晃子哀嚎道。</p>
小泉青奈擦完手，坐了下来。</p>
“你别听晃子乱说，她是我们三个里面存钱最积极的。”她拿起筷子。</p>
“我搬来三个月，习惯了。”渡边彻不介意。</p>
“看着存款越来越多，是洗刷我工作疲劳的唯一方法。”晃子用刀叉叉起一颗小番茄。</p>
她深情地望着它，就像望着自己那不多，但每月都在慢慢增长的存款。</p>
渡边彻吃了一口煎蛋，佩服道：</p>
“小泉老师，煎蛋越来越好吃了。”</p>
“是嘛？”小泉青奈笑起来，“那多吃点。”</p>
“喂，渡边，我在跟你说房子的事呢，听到没有？”晃子不肯轻易放过两人。</p>
“听到了，下午就去买。”</p>
渡边彻这么一说，晃子反而没劲了。</p>
她想看到的，是急忙否认的两人，而不是脸皮变厚、不把她当回事的两人。</p>
吃完饭，渡边彻帮忙洗碗。</p>
之后，他离开501室。</p>
小泉青奈准备等晃子和宫崎美雪彻底清醒后，一起去瑞穗银行问问贷款的事，顺便开车去箱根玩。</p>
渡边彻和明日麻衣一起，再加上中介，一起找房东商量买房的事。</p>
中介和房东看到两人特别惊讶。</p>
不过只要出得起钱，对象是三十岁的成年人，还是十八岁的准大学生，或者是鬼，是妖怪，是神仙，那都不是问题。</p>
这套公寓的出租回报率很高，但在中介的砍价下，最终比市场低了5%成交。</p>
明日麻衣签字盖章，两周左右可以拿到房产证。</p>
岛国的房产证叫做「登记识别情报」，一份写有不动产识别码的文件——这是渡边彻后来才知道的事。</p>
渡边彻又给明日麻衣转了5亿円。</p>
在这之后，两人坐出租车去目黑区，逛了逛自由之丘，顺便买双簧管。</p>
自由之丘这个地方，生活节奏悠扬，街道、美食，甜品与家具无不凸显精致，总之，文艺青年一看就会喜欢上。</p>
或许有像晃子一样的人，把住在这里当成伟大的梦想。</p>
两人走在一条叫「九品佛」的道上。</p>
这条道的左右两侧，布满了琳琅满目的店铺和长椅。</p>
道路中央有樱花树，现在是春天，粉色的花瓣成了这条商业街的伞盖，把这里变成甬道。</p>
“要不要喝奶茶？”渡边彻看着全是女孩子排队的奶茶店。</p>
“太多人了。”</p>
“没关系。”渡边彻慢悠悠地说，“我们时间很多，慢慢来。”</p>
明日麻衣望着他：“嗯。”</p>
排了十五分钟，轮到两人。</p>
拿着奶茶，他们走在樱花树下，打量身边的橱柜，看到喜欢的就进去瞧瞧。</p>
走累了，随便找一处坐下来，边喝杯奶茶，边逗靠近的鸽子。</p>
“学姐。”渡边彻一只手搭在椅子上，坐姿随意，身体放松。</p>
“嗯？”明日麻衣从脚边鸽子身上收回视线。</p>
“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会不会突然想认认真真生活下去？”</p>
“有彻，我就很开心。”</p>
“我的意思是......嗯，怎么说呢。”渡边彻想了想，“比如说，有没有想每天做饭，好好洗澡，早睡早起，每周出去玩？”</p>
明日麻衣拿着奶茶，抬起雪白的细颈，望着头顶的樱花树。</p>
她似乎在仔细品味自己的心情，看是否有渡边彻说的那些。</p>
对她而言，除了喜欢渡边彻，其他的心意都若有如无，不仔细感受，有还是没有，很难确定。</p>
“先试试烘焙怎样？”渡边彻看着她清秀的侧脸，“做蛋糕，烤饼干？”</p>
“彻想吃吗？”明日麻衣和他对视。</p>
“嗯，想吃学姐做的。”</p>
明日麻衣突然站起来。</p>
“怎么了？”渡边彻奇怪地问。</p>
“买食材。”她顿了顿，又说，“还有烘焙参考书。”</p>
“不急呀。”渡边彻把她拉回长椅，“等休息好了再说。”</p>
“嗯。”</p>
明日麻衣把头靠在渡边彻肩上。</p>
天空没有一片云彩，早上略带寒意的风，现在变得暖洋洋。</p>
一个无可挑剔的早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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