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梅从花架后走出，手冷心也冷。</p>
自从母亲出事，兄长落榜，她在尚书府就成了隐形人。</p>
没人关心她过得好不好，没人关心她的将来。</p>
她还要看着父亲对那个小崽子温言细语，寄予厚望。</p>
现在就连冯桃一个庶女都过得远比她有滋有味，还能跑去千云山玩。</p>
还……遇到了吴王。</p>
冯梅听说过千云山，那一片梅林常出现在文人墨客的诗作中。</p>
如云如霞的梅林中，披着大红斗篷的少女偶遇身份高贵的王爷。</p>
她们两个想干什么？</p>
冯梅揪着帕子，想到那个情景就一阵胸闷。</p>
千云山，梅林，吴王……</p>
冯梅回了暗香居，满脑子就是这些。</p>
将近黄昏了，摆在桌上的白瓷瓶插着清晨新折的梅枝，静静绽放着美丽。</p>
幽幽暗香，有梅枝送来的，也有洒在衣裳肌肤上的梅花香露的味道。</p>
她闺名一个“梅”字，自小就酷爱梅花。</p>
千云山的梅花林，冯橙与冯桃去得，她自然也去得。</p>
多日来那颗空荡惶然的心，在下了决定的这一刻终于踏实下来。</p>
转眼东风送暖，冰河解冻，金水河上游船画舫又热闹起来。</p>
这日钱三来见冯橙，把一个小册子呈给她。</p>
冯橙翻开看，就见每一页写着一个人名，还有解释。</p>
托书香门第的福，钱三一手字虽像狗爬，好歹能认出来。</p>
冯橙越往后翻，脸色越冷：这些都是我三叔打过交道的风尘女？”</p>
粗粗一翻，就有七八个！</p>
“是呢。”钱三对冯锦西已经没有同情了，只有羡慕。</p>
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啊，要么呼朋唤友喝小酒，要么金水河上抱美人儿。</p>
需要他一个赌债还没还清的小厮同情吗？</p>
“这些都是与三老爷接触多的，您往后翻。”钱三连翻两页，指了指那一页上的人名，“这种只记着个名字的是与三老爷打过交道但没怎么相处的。”</p>
冯橙看着密密麻麻的那页人名，恨不得把小册子砸冯锦西脸上。</p>
她太理解祖父拿鞋底抽他的心情了。</p>
“我三叔与谁来往最多？对谁最为不同？”</p>
“三老爷去红杏阁最多，每次都听那家的杜行首弹琵琶。”</p>
冯橙暗暗咬牙，对冯锦西会去红杏阁见杜蕊并不意外。</p>
当初在杜蕊面前说了那番话，只是让三叔转变把杜蕊当救命恩人的心态。</p>
一个本来就在金水河玩惯了的人，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他不去红杏阁。</p>
“要说三老爷对谁最不同——”钱三犹豫了一下，不大确定，“小的瞧着三老爷对哪个都挺好的。”</p>
冯橙：“……”</p>
“不过前几日红杏阁有位花娘初次接客，三老爷出了最高价，因为带的银钱不够还给了鸨母一块玉佩。”钱三表情有些复杂，“非要说出一个的话，小的觉得三老爷对那个花娘最不同。”</p>
冯橙冷笑：“这也不算特别吧，不是初次接客么。”</p>
钱三深深看了气鼓鼓的少女一样。</p>
哪怕冷笑，二八年华的少女也冷不起来，看着甜美娇软。</p>
钱三却想擦汗。</p>
他总觉得大姑娘知道太多了，将来该不会把他灭口吧？</p>
“不知是不是小的眼光有问题，小的觉得那名花娘算不上顶美，不值当花那么一笔钱。”</p>
肯为一个不算很美的花娘花大笔钱，还不算特别么？</p>
同为男人的角度看，他觉得太特别了。</p>
“既然容貌寻常，最高价能有多高？”</p>
钱三露出费解的笑：“其实出第二高价的客人只出了六十两银。”</p>
“多少？”</p>
“六十两银……”</p>
冯橙迷惑了：“这个价钱，我三叔还把玉佩抵押了？”</p>
六十两银，放在寻常人家是几年花销了，可金水河是什么地方？</p>
那是闻名大魏的销金窟。</p>
为搏那些花魁一笑，一掷千金都不在话下。</p>
当然，金水河上画舫游船无数，只要客人花上几两银，就有大把花娘等着。</p>
一位花娘初次接客只出到六十两，即便冯橙不怎么懂，也能断定那名花娘不是绝色。</p>
“本来不需要的。”钱三表情更复杂了，“可三老爷要长期包下那位花娘，随身又没带那么多钱，这才抵了玉佩——”</p>
察觉冯橙脸色不对，钱三住了口，小心翼翼看着她。</p>
“那位花娘叫什么？”缓了缓情绪，冯橙问。</p>
“名叫阿黛。”</p>
“知道了，你做得不错。”</p>
给了钱三打赏，冯橙直接去了冯锦西住处。</p>
“橙儿怎么来了？”见冯橙过来，冯锦西有些意外。</p>
“有几日没见着三叔，想三叔了。”</p>
“哎，我也想橙儿了。”冯锦西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p>
至于心里，当然是不信大侄女有多么想他。</p>
好比他，难道会因为两天不见父亲大人就想他老人家？</p>
必然不能啊。</p>
橙儿突然跑来，是想让他带着出去玩了吧？</p>
果然就听冯橙道：“三叔，都春暖花开了，咱们一起出去玩吧。”</p>
冯锦西直觉不好，含糊道：“还春寒料峭着呢，等天再暖和些三叔带你出去玩。”</p>
“那好吧。”冯橙垂眸，难掩失望。</p>
冯锦西见状险些改口，幸好理智提醒他不能上当。</p>
想想吧，大侄女真这么在意他，会撇下他用他雇的游船吃他买的西瓜带别人去玩吗？</p>
见冯锦西没反应，冯橙颤了颤低垂的睫毛。</p>
看来当初甩下三叔去游船，对三叔的伤害够深的。</p>
好在她来找三叔，本意也不是为了一起出去玩。</p>
“三叔，你随身的玉佩怎么换了？”失望低头的少女有了发现。</p>
冯锦西下意识去捂玉佩，指尖触及到美玉的温凉反应过来：不能做贼心虚！</p>
“嗯，总戴一块也烦。”</p>
本来该赎回来的，然而手头太紧。</p>
“三叔把不戴的那块羊脂白鹿佩送我吧，我一直挺喜欢的。”</p>
冯锦西心中发慌，面上强作镇定：“其实是那块玉摔裂了一角才换下来的。橙儿要是喜欢羊脂白玉佩，就把这块拿去玩吧。”</p>
他说着，伸手去摘玉佩。</p>
冯橙把他拦住：“那算了，我是喜欢那块玉的仙鹿图案。”</p>
从冯锦西这里离开，冯橙决定去见一见那名叫阿黛的花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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