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阴，北风。</p>
呼啸的风声中，整个长安城似乎都在述说着平康坊中的事情。</p>
一首首诗，只要认识几个字的人，就极力去找人问和背。</p>
寻常的百姓依旧忙碌，诗再好，与他们无关，当不得饭吃。</p>
每日里往城中送柴火的樵夫们少了，一般情况下是打两到三天柴，然后运到城中一次。</p>
如今是打两到三天柴，运一次，就不再打柴，而是去帮忙运石炭。</p>
城中的人多数开始烧石炭，石炭比柴火耐烧。</p>
然后一个个泥的小烟囱立起来，柴火用来引燃石炭。</p>
先点燃软柴火，然后再放几个劈柴，等劈柴烧起来，加进去石炭。</p>
早上一片烟，下午一片烟，没人觉得空气污染。</p>
“宋德，准备施粥。”李易穿个薄棉裤，上身是皮大衣，站在外面感受着寒风的凛冽，对管事说。</p>
“与寺里一起么？”宋德询问。</p>
城中寺庙多，每旬会举办活动，平康坊的女子们会参与，文人墨客亦去。</p>
青黄不接与冬天，便施粥，十天一次，做做样子。</p>
“不，叫他们帮忙运煤、打煤坯，残疾的、生病的，不要钱，其他的一律以工代赈。”</p>
李易不想学寺庙，寺庙对读书人比对百姓好。</p>
万一哪个读书人熬出头了，寺庙有事情，总要念个情分。</p>
普通百姓，在长安生活无着落的只能天天打听消息。</p>
今天这个坊的寺庙施粥，赶紧去排队，明天再换个地方。</p>
一碗粥，即便浓稠一些，挺一天，也无法干活，天冷，身体热量消耗更大。</p>
“知道了。”宋德点点头。</p>
李易溜达着，到收割完的稻田旁边。</p>
今年收完稻子和螃蟹，没种其他作物，来不及。</p>
他更没打算种，一格格的稻田地里泡上了水，有的上面结了薄冰。</p>
就这么沤着，沤到明年再把肥放进去一起翻，然后还种稻子。</p>
“明年的林蛙和螃蟹可以全面铺开，就是大白菜产量不够高。司农寺……”</p>
李易自语了一句，想指责司农寺培养新的种子不及时，又觉得不是司农寺一个部门的问题。</p>
沿着田埂走，前面一大群人，在那里用铡刀铡稻草和麦秆、豆秸。</p>
铡成一寸寸的，好用来配合其他料喂牲畜。</p>
另外一些人编帘子，或者从别的地方往庄子上运麦秆、豆秸，然后换一些谷子回去。</p>
他看着别人工作，李成器带一群护卫赶来。</p>
“易弟你这边人多，都是其他村子来做工的？”李成器发现情况了。</p>
近千人在那吭哧吭哧干活，他纳闷。</p>
“都是隐户。”李易说出实情。</p>
“隐户？为何跑到你这里？”李成器一听隐户，脸色不好，隐户收不到税。</p>
“因为我叫管事外面说，冬天一直有活干，可以搭窝棚，吃的自然不能去食堂。”</p>
李易道出原由。</p>
“隐户没有籍贯，有的是把地寄挂在别人家里，租出去，收一石租子的话，留半石。</p>
然后什么官府的活都不干，通常是找同一个族的人寄挂寄靠。</p>
另外一些遭灾了、生病了，地就给卖了。</p>
地都没有了，拿什么交租庸调，不玩了，换地方。</p>
在长安附近找活干的自然是失去了恒产的人，四处打零工。</p>
夏天还好办，冬天难熬。</p>
我又缺人手，廉价劳动力便有了。”</p>
李成器听着回忆一番：“竟是如此？为兄一直以为他们是懒。”</p>
李易不愿就这个问题再说，皇亲国戚又怎会知道下层人的生活。</p>
“易弟，不如你叫他们转籍或重新入籍。”李成器想到个好主意，至少他觉得是好。</p>
“然后我负责他们的租庸调？”李易问。</p>
“呃！”李成器卡壳了。</p>
他换个话题：“这般多的人，到了更冷时，还有活做？”</p>
“多少人我都能给找到活干，冬天我叫他们女的织补、男的运输，孩子们卖报。</p>
会雕版的，或机灵的，都给我雕版，我有好油墨，我要印报纸。</p>
报纸也赚钱，长安城中识字的人比别处多。</p>
我要建个大的造纸作坊，缺人，很缺。”</p>
李易介绍起冬天庄子里要做的事情，有得忙。</p>
“报纸是邸报？为兄倒是能拿到各地的邸报详情。”李成器很自然地想到了邸报。</p>
李易吓一跳，红头文件能随便印出来给百姓看么？</p>
“不必，弟这报纸与邸报不同，是娱乐报。”</p>
李易赶忙拒绝，收集朝廷和各地的往来情报，属于间谍罪吧？</p>
“待制出来时，定要让为兄先看。”李成器想不通，说着拉起李易的袖子，去看隐户们干活。</p>
铡刀的地方，隐户们一只手上套了一个带口的木板。</p>
只要一合拢，木板就夹住一捆稻草或麦秆上，向前一送，正好一寸的长度，进到铡刀中。</p>
铡刀落下，稻草被铡断，拿稻草的人两手相后移动，再一卡。</p>
“易弟，这个木片慢，上面还有一个斜的，不如摘下来。”李成器看过府中马夫铡草，指点李易。</p>
“我是怕他们铡到了手，我还得给他们治。换到别人的地方，铡了手，主家不管。</p>
我是医，我难道眼睁睁看着？或叫他们找别的郎中？要么花钱找我给治？我还能赚一份钱。”</p>
李易当然知道慢，可是安全。</p>
指头要是给切掉了，凭他现在的本事，接能接，接完不能用。</p>
而且接也很费劲，费药、费时间。</p>
送稻草铡的人，抬起头，刚要说话，李易只一指要落铡刀的人：“别动。”</p>
负责铡刀的人停住。</p>
李易沉着脸：“我怎么说的？怎么叫管事与你们说的？干活的时候铡工看着进料工，进料工走神，铡工立即停。</p>
还有你，管事怎么说的？想说话的时候把手松开，拿到身侧。</p>
还想不想继续在庄子干活了？再叫我发现，离开庄子。”</p>
两个被训的人跟鹌鹑似的，一动不敢动，周围干同样活的人纷纷停下，这才敢看热闹。</p>
“要说什么？”李易问想说话的人。</p>
这个大男人差点哭了，咽了下口水：“我想说李东主是善人，怕我们伤到手。”</p>
“嗯！”李易这个称赞接受了，转而温和道：“所以你们更得听话，把安全条例记牢，少给我这个善人添麻烦。”</p>
转而他又说道：“不过我想到个又不伤手又铡得快的法子。”</p>
他来到铡刀旁边，边比划边说：“制作一个长条槽子，槽子一端是铡刀口，把稻草放到槽子里，从后面一推。</p>
后面推是个木片，带杆子，人抓着杆子推，节省了铡草的调整时间，又不用怕碰了手。</p>
对，就这么干，找工匠做一个试试，若是好用，大家都用。”</p>
身后跟着的太监褐岩转身跑了，去找工匠，拿木板和工具过来。</p>
李成器站在那里愕然，这都行？说着说着就想到个新个办法？</p>
若是行，回头在府里给马夫用，本王对下人实在是太好了，刻意给马夫想办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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