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御看向公孙绍,道:“既是玄廷传命,那公孙守镇且将谕书予我一观。”
公孙绍从袖中取出方才那一封传书,递给他道:“传书在此。”
张御接了过来,展开扫有一眼,这封文书言及,因为霍衡之事,要公孙绍留住他一段时日,并设法弄清楚此中缘由。
他又仔细看了一下签印,随后就将之还给了公孙绍,后者道:“如何?巡护可能随我回去么?”
张御淡声道:“传书是真,但请恕御无法从命。”
公孙绍神情一沉,道:“张巡护,你这是要违抗玄廷传命么?”
张御平静言道:“要真是玄廷传谕,御自当奉令,但是公孙守镇这一封,也仅仅只是传书罢了,既无玄廷敕印,又非明发旨谕,御自不必奉从。”
公孙绍盯着他眼睛,手中晃了晃,道:“张巡护,你方才可是看清了,那是玄廷廷执的亲笔手书!”
张御摇头道:“我为玄廷巡护,只听玄廷之命,而非某位廷执之命。”
公孙绍皱眉道:“这又有什么区别?”
张御看着他道:“自然是有区别的,此封书信乃是这位廷执自身名义发出,并给以公孙守镇,充其量只是私命,我又非他之门人弟子:也从未为其效命过,他更无恩惠着于我,那我为何要奉从此命呢?”
公孙绍不由伸手入袖,此刻他很想将那枚纸符拿了出来,可他手指搭上去的时候,还是犹豫了。
他吸了口气,道:“张巡护,你可是想清楚了么?这只是让你多留一段时日罢了,又不是让你如何,就算不是玄廷正命,只是为了这等小事,就得罪一位廷执,这值得么?”
张御看向他,道:“若是为我个人之事,确实不值,可若能为此正正序,严规矩,那却是值得的。”
他理解公孙绍的想法,在很长时间内,玄廷廷执传下的一些话,对于门下弟子来说与玄廷传谕没什么两样,甚至威望大一些的廷执恐怕没有正令都能直接让下面俯首听命。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认为,只是一些人即便明白这里的关节,也并不想明着去违抗一位廷执。
可他却是不认这个。你要命令我,那就要拿正命过来,只是私下传命,对不起,我恕不奉从。
就算这位廷执此刻出现在这里,他也敢当面顶回去。
公孙绍目光复杂的看他几眼,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从袖子中缓缓拿了出来。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前面风高浪急,一路小心了。”
张御看着他,点了点头,抬袖回有一礼,道:“公孙道友,多谢相送了。”
回礼过后,他一转身,就往台阶之上走去,在公孙绍目注之下走入白舟之内。
随着舱室合闭,一阵光芒在舟身之上闪过,白舟缓缓腾空,而后化一道划过的天穹光华,便倏而远去了。
公孙绍站在泊台之上久久不动,衣袖在风中摆动着,他看着面前旷阔大海,似在沉思着什么。
脚步在背后响起,弟子的声音传来道:“师父,就这么放这位走了么?”
公孙绍摇摇头,道:“我是可以拦他,但是我又没有道理拦他。”他回过身,道:“不是叫你在驻地看着么?怎么又过来了?”
那弟子忙是取出一封文书,道:“师父,方才送来的消息,弟子觉得师父需立刻过目。”
公孙绍拿过来一看,眼瞳一凝,文书上竟是说,有疑似霍衡之人在都护府西南边的朝明城中出现。
他立刻收起文书,道一声:“随我来。”
两人随即腾空飞起,往西南方向飞去,而在途中,有一驾自正面驶来的朱红色飞舟与他们擦身而过。
他们在赶路途中,正也没有多去理会,半个夏时后,他们来到了朝明城中,并找到了那个传递文书的修士。
公孙绍展开文书,问道:“这是你送过来的?你怎么知道霍衡之事?”
那修士恭声道:“弟子是姬守镇派遣留在这里的眼线,自混沌怪物那事后,姬守镇就叫我在这里盯着,并给了一幅霍衡的画影,叫我若是见到有其人出现,就立刻上报。
姬守镇虽已是亡故,但没有关照我停下,故是弟子仍是在此盯着。”
公孙绍耐心听他说完,道:“你做得不错,你最后是在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看到他的?”
那修士指了指外面的泊台,道:“我最后见到他,是乘上了飞舟离去了。是在大约半个多夏时前离开的。”
“你说什么?”
公孙绍猛然回头看向远方,也就是说,方才看到的几艘飞舟之中可能就有其人存在?
那弟子道:“师父,追么?”
公孙绍想了想,挥了挥手,让修士先下去,而后冷静道:“追不上的。”
弟子道:“师父,不过半个夏时罢了,那些客舟飞遁不快,我们若是加快一些速度,还是能够赶上的。”
公孙绍摇头道:“追上了也无用。”
那弟子疑惑道:“这是为何?”
公孙绍沉吟一下,道:“霍衡变化为混沌怪物之后,身上似就多出了一种留痕迹象,他所经过的地方,两三天或者更长时间之后会有他的留影或诡奇的事情出现,所以有时候会发现他同时出现在两处不同的地界。
这些留影甚至与他本人也无甚区别,也具备一定手段威能,以前我们也是因为设法围剿几次,才发现了这些东西的本来面目。”
弟子惊异道:“竟是如此么?”
公孙绍点点头,道:“方才那弟子所见,有极大可能是霍衡几日前或是更久之前到过这里,只是到了今日留痕才重现出来。
我若不理,过些时候留痕自会消散,可我若追上去,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到时不但难以捉到此獠,反可能会牵连到无辜之人,此是得不偿失之举。”
弟子不解道:“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公孙绍道:“目前还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他有意而为,还是他自身的缘故,但是每回露面,那或许代表着他要做些什么了。”
弟子不可思议道:“师父说过,连玄尊都是有可能盯着此人,他如此行事,时不时暴露行迹,我们拿他无法,莫非不怕被玄尊抓拿起来么?”
公孙绍道:“我们以前推断过,这人身上当是另有手段庇佑,或是法器,或是大能所赐之手段,所以才能遮蔽自身,何况……”
他叹道:“作为当初那一代修士中天资最为杰出之人,谁又知道他现在又是何等功行呢?”
那弟子听到这里,心中忽然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个霍衡,虽然说有可能是留痕,可谁又能真的肯定呢?
那说不定就是霍衡本人?
他暗暗看了一下自己老师,自己能想到,那么师父也能想到吧?可为什么老师如此确定是那一定留痕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压下这个隐晦心思,低下头去,不敢再去说什么。
而另一边,张御在离开都护府之后,因为这段路程白舟已是行走过一回,故是他将驾驭之事直接交给了白舟自身的意识。
而他自己则是坐在那里观看道书,不过余暇之际,他也会给前来请教的严鱼明做一番指点。
这开始还只是严鱼明和少数几个玄府学子在听,可后来见他并不介意他人旁听,故是越来越多的同行学子被吸引过来。
好在主舱之内宽敞无比,哪怕数百人同时听讲都容纳的下。
张御如今的功行法力,在同辈之中已是极为少见了,且他不但功行高深,因为长久观摩道书的缘故,看得还都多是玄尊赠予和玄廷所赐的上乘道书,对道法道理掌握的也同样很是精深。
而这两者本就是相辅相成,所以他讲解的道法往往直指根本,许多学子平日修持时怎么也不明白的地方被他一点就透。
而这里面事后最令诸学子惊叹的是,他们每一个人功行修为都不一样,有些心光都未寻得,有些则是跨过了第一章书,但是每一个人都感觉到这讲法似就是对自己说,每一个人都能从中获得自己想获得的东西。
仅仅数天的工夫,个个都是感觉到自身大有长进。
在白舟行驶到第四天的时候,张御一番讲道完毕,就令众学子自行散去,他本拟再翻看下道书,可这时却是若有所觉,抬头望去,见一艘朱红色的飞舟正行驶在前方。
看这飞舟形制和方向,应该也是从东庭都护府出发,并去往青阳的。当是比他们早些时候出发,只是白舟速度更快,所以现在赶上来了。
而正在他看时,白舟已是越过那飞舟,往更前面去了,很快弥漫的浊潮遮蔽了视界,便再也看不到那飞舟的身影了。
他思忖了一下,摇了摇头,便拿起道书入神看了起来。
又是三天过后,白舟用差不多七天时间穿过无边海域,重新回到了青阳上洲,在泊舟天台的在光束指引之下,白舟在一处泊台之上缓缓停落了下来。
舱门旋开,张御带着一行人从高台之上走了下来,可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站定脚步,回头看有一眼,却是看到一艘朱红色的飞舟停在那里。
可他分明记得,这艘飞舟已是被白舟远远甩在了身后,可现在怎么提前出现在了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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