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层守正宫内,张御坐镇于此的分身收到了一份呈禀,还有一道玄机传书。
前者是守正驻地劳诚毅呈送上来的,后者则是聂昕盈由他赠予的青枝玄机传气而至,两者说得都是同一件事,彻查天机院内部神异事机的前因后果。
聂昕盈之所以来书,名义上是告知他更为清楚的事由,其实因为她并不完全信任劳诚毅,所以给他这里又来了一份,以备万一。
这样的做法他可以理解,若是平常事机,自不必如此,可是聂昕盈怀疑这里可能牵扯到某位上层大人物,她不清楚守正驻地内会不会出现一些问题,也不清楚会不会遇到阻碍,为了稳妥起见,这才以青枝传书,这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此回被一并送来的,还有劳诚毅拿去的那一幅道人画像。
他拿来打开一看,眸光微闪一下,此中所显现的,乃是某位廷执的画像,不用去管画得到底像几分,因有心意寄托在了上面,所以在他眼中画的是谁却是一辨便明。
那些涉事的工匠居处,都是摆放着这类画像,这就很难说两者没有干系,因为跪拜上层人物,上层人物是不会没有感应的,所以无论劳诚毅还是聂昕盈,都认为这不是自己够能处置的了事了,故才向上呈送到了他这里。
他稍作思索,唤道:“明周道友。”
光芒一身,明周道人在一旁现出身来,道:“廷执有何吩咐?”
张御道:“我欲拜访一下长孙廷执,劳烦道友先去易常道宫传告一声。”
明周道人道一声是,化光不见,没多久,他再次出现在殿中,稽首道:“廷执,长孙廷执说是在道宫之中相候。”
张御微微点首,他这里分身不动,正身则是自清穹道宫之中走了出来,随手一召,就将那副画像收入了袖中,而后念头一转之间,已然出现了易常道宫之前,身上袍服在云气吹拂之下飘动不已。
长孙廷执此刻已是在殿前相迎,在两人在此见过礼后,便将迎入进去,在至殿中,主客分别坐定下来。长孙廷执问道:“不知张廷执今番为何事而来?”
张御将那一幅画像取出,摆放在了案上,道:“因为近来天机院内部有异,故是玉京镇守与守正驻地之人联手搜寻了一下,”他将事机简略说了下,最后道:“只是每一名涉事大匠那里都是发现了长孙廷执的画像,故是特来一问。”
长孙廷执语声平淡道:“这些画像么?我是知晓的,这是早前浊潮到来之际,上层与内层牵连若断若续,诸洲之间也是分崩离析,唯有玉京尚算与上层还算有着一定联系。
那个时候,天机造物方兴未艾,需要有人遮护,而当时裂隙处处,只是看顾这些地方就已然职事繁重,故是我向玄廷提出建言,最后将我画像留在了那里,若有什么事情,只需膜拜画像,我受得感应之后,自能给其以援手。”
张御微微点头,既然长孙廷执是向玄廷此言,那么此事一查便知,这应该非是假话,他稍作思索,问道:“长孙廷执做出此举,是因为当时便看好造物么?”
长孙廷执道:“正如玄廷扶持玄法,获得足够战力也是目的之一,而我以为,造物也同样有此潜力,也是可以获得支持的。当时并没有人知道玄法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也不知道多出来的那些浑章修士有朝一日会否因为大混沌而成为我天夏的威胁,故是我必须要另一个可能的替代物。”
张御道:“长孙廷执是认为比起玄法,造物更为好控制么?”
长孙廷执淡淡道:“我确实是如此想的,大多数的造物都需要人来驾驭,而驾驭造物之人本身没有力量,这就容易压制。
就算造物突破了层限,力量到达了上层,所需用到的造物也势必更多更繁复,可这一切都是依托天夏而存在,这就必须获得整个天夏的支持,那么当中缺少了一环,都有因此而断裂,这就可以很好的为天夏所制。”
张御道:“长孙廷执如今也是如此想法么?”
长孙廷执摇头道:“如今我天夏击败上宸,寰阳二派,大敌已除,若我天夏没有此等敌手,自然没必要再去扶持世间造物了。”
张御点了下,道:“还要请教长孙廷执一个问题,为什么长孙廷执不将那些画像收回来呢?”
长孙廷执淡淡道:“无有必要,因为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玄法无力,那么就需要扶持造物出来顶替了。”
张御看他一眼,这位倒是直言不讳。而且他能感觉得出来,在这位的眼里,无论玄法和造物,都是将之视为强大天夏的工具,这两者没有什么区别。或许还不止是玄法,连这位自身所修持的真法怕也是同样被如此看待。
他再问了几句,长孙廷执也是如实作答,他站起身来,执有一礼,道:“此番疑惑已解,御便告辞了。”
长孙廷执也是站起,道:“我送一送张廷执。”
张御客气道:“不必了,长孙廷执请留步。”他自易常道宫之中走了出来,念头一转,便回到了清玄道宫。
这一次事机已是明显了,天机院其实就是利用长孙廷执的画像来做挡箭牌,让人忌惮,让人不敢查下去。光论此事,长孙廷执应该没有牵扯其中。
道理也很简单,要是长孙廷执不想让人发现,直接收回画像,凭着下面的人根本发现不了,而且事情绝不会做得这么粗糙,更不会去和什么信神合流。
他若作思索,把袖一挥袖,两道清气落去下层,给聂昕盈和劳诚毅各自回了一封书函。
聂昕盈一直在白真山中等候消息,这时只感青枝微动,那里一缕清气飘出,化为一封书信,落于案上,当即拾起,但是看罢,心中微微一松。
虽然和她说得一样,以白真山一脉的能量,不怕得罪上面某些人。可若真是上面某位廷执在背后推动此番事机,那的确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虽她也认为这等可能很小,可哪怕只有万一之可能,她都不能因此忽略了去,现在能得有明证,那才真正放心。
彩衣女子这时走了进来,道:“聂师姐,那位守正驻地的劳值司又来了。”
聂昕盈颔首点头,道:“有请。”
少时,劳诚毅踏步入内,他同样也是收到了张御的回书,并且交代清楚了,让他只管处置天机院一事,其余事机不必过问,见此他也是有数,于是立刻来见聂昕盈。
待见礼后,他道:“聂道友,我得上层回书,那一位并不牵扯此中,守正已是问过,天机院竖立此画像,当只是借此威慑他人,掩盖自己真正目的,我等下来无需有所顾虑。”
聂昕盈道:“多谢劳值司告知了。”
劳诚毅道:“哪里。只我未曾料到,天机院这些人胆量如此之大,整天在那一位画像之下晃荡,莫非不会感到心虚么?”
聂昕盈道:“不奇怪,那位画像是不会时时放在外面的,而且恐怕他们自己也并不认为自己做违反天夏律法之事。”
劳诚毅点了点头,方才来时,守正驻地的审问呈报他看过了,这些涉及此中工匠反倒认为自己做得有利于天夏的事,反倒是忘了天夏是有不许私祭异神的律法的。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受了一定心灵之上的蛊惑手段,这并非是神通,只是一种诱导之术,所以也让人无法查探出来。
聂昕盈道:“请劳值司来看一看此物。”她将那一只从天机院中搜剿出来玉匣往前一推,那里面正摆着那根白枝。
劳诚毅看了看,他道:“这就是那寄托信念的器物了吧,”他又凝神看了片刻,沉吟道:“舍去上面凝聚的神异力量不提,这东西看着是个纯粹的造物。”
彩衣女子道:“出来时我已经将此交给魏宗匠看过了,他说是这应该当年青阳上洲剿灭霜洲后得来战利品,后来被玉京天机总院借来探究,疑似是被徐大匠自行修复了,先是他和他的学生都是把此当作了寄托,这才慢慢扩展到了别处工匠那里。
只是徐大匠关于这部分的最早记忆也是缺失了,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怀疑是他受到了某种引导,很可能是有外部势力通过那些散修做到的。“
劳诚毅沉声道:“那么下来就是如何消杀此物了,信神就没有那么好对付,灵性力量的只要不灭,总是存在的,要是在别处还有祭献之地,那更难消灭。”
聂昕盈语声自如道:“此事无碍,我当会拿此交给老师处置。”
劳诚毅神情一松,道:“若是由白真山主出手,那是最好不过了。”
聂昕盈与他交谈完毕后,就持拿了这一根白枝,直接转入了白真山最深处,经过了一层浓厚白雾,她来到了一片空域之内,这里万千石丸悬浮于空,大小不一,俱是微放光亮,排列之间玉珠串连。
她飘身来到位于最中心处的一只石丸之上,此间有一间恢廓宫观,邓景此刻正站在殿台之上观摩一方满是道箓的玉圭。
她走上前去,盈盈一礼,道:“弟子拜见老师。”
邓景收回目光,笑了笑,道:“徒儿免礼,来此可有事要为师处置么?”
聂昕盈道:“有一事需请老师处置。”她将经过大略说了下,又将那根白枝递了上去,道:“老师请观。”
邓景一招手,白枝到了手中,他看了几眼,口中随意道:“只是处置此物不难,不过这东西,当是从某物之上拆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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