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沈道人再次往玄廷送上了一份呈请书。
第一次他往玄廷递去呈请的时候,附言不过寥寥几人。而这一次,却是得有近二十位玄尊落印附名。
可是短短两日之后,此呈请再度被玄廷驳回。
沈道人并不气馁,继续游说其他潜修玄尊,陈述此中厉害。因为呈请被两次驳回,所以一些潜修玄尊也的确感到了不安,还因为沈道人一些夸大之言,本来并不愿掺和此事的玄尊也是同意在新的呈请书上附名。
于是这一次,呈请书上就有了三十余位玄尊的名印。虽然这里面并不包括所有的潜修玄尊,并且尤道人和严女道这两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也都不曾在上面附言,可这却也足以让玄廷重视起来了。
童道人看着呈请书上面的附名,佩服道:“一切如道友所料,果然经两呈被驳,更多道友站到了我们这处。”
沈道人拿起呈书,道:“还要劳烦道友帮我送去诸廷执那里。”
“好!”童道人郑重接过,他迟疑了一下,问道:“若是玄廷这次还不同意呢?”
沈道人漫不经心道:“那便接着递书好了,我只需找寻到更多道友附名,玄廷就需批复。”他笑了笑,道:“道友放心,此皆是按着我天夏规序来的。”他并不在乎此事能成与否,只要他是唯一为诸位真修说话的人就行了。
童道人看了看他,大略也是了解他的想法,他道:“将来道友若能成廷执,还望道友能为我等申言。”
沈道人笑了笑,道:“此事还未拿定,再说玄廷也有玄廷的意思,选择谁人为廷执,也要看过往之劳苦么。”
童道人正色道:“要论过往之功劳,除却廷上的廷执,如今又有几位能比得上道友呢?我看道友归去乃是实至名归。”
说完之后,他再次一礼,就告辞离去了。
半日之后,金庭道宫之内,崇廷执看着面前呈请书,很是不悦,他对着玉璧之上钟廷执的照影言道:“这些人莫非不知,让他们从潜修之处出来,入世担取权责,这一切所为,这正是为了延续我真法么?”
钟廷执沉声道:“总有一些人不识大体,我辈真修,可是很少会这般频频回应抗辩,若无人在后面怂恿,可到不了这一步。”
崇廷执语声不善道:“又是这个沈泯!”
钟廷执他想了下,道:“看来他是察觉到廷上可能即将易位,所以有些想法了。”这个意图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更别说他们这些廷执了。
崇廷执对沈泯一向没什么好印象,哼了一声,毫不意外道:“不奇怪,此人便是这等样人,惯会弄机取巧,当年不就是如此么?”
钟廷执道:“当年之事就不用说了,已是早有定论,只是这么多玄尊递书,不能就这么简单驳回,这事必须要在廷议上论有个结果了。”
只是一日后,玄廷给了童道人一封回书,而这一次没再直接给驳书,却是让他们等待廷议之后的结果。
童道人见此事果又被沈道人料中了,欣喜之下,带着回书来至后者道宫之内,并将回书给了其人。
沈道人接到此书后,却并不显得怎么高兴,而是神色有些严肃道:“等着吧。还有五日就是廷议,只要这段时间内没什么麻烦就可以了。”
童道人见他的神情,心头一紧,道:“道友不是说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么?”
沈道人摆摆手,道:“玄廷那里是不会有碍的,但有些人却需提防。”他像是在忌惮着什么,“这几天我要闭关不出,谁找都是不见,道友帮我挡住来客就是。”
说着,他匆匆内殿疾步而去,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一般。
玄廷那一套他很熟悉,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因为规序就在那里,任何人都没法逾越。但是玄廷之上有一个人他十分忌惮。此人负责监察和纠正各方玄尊乃至廷执的行止,虽无处置之权,却也禀言直斥之权。
他就怕这位现在来找自己,专门挑一些刺出来。毕竟他做得一些事虽然都符合规矩,可有些的确不适合拿来光明正大的说。但只要能躲过这几日便就好了。
童道人这时似想到什么,高声道:“道友若不在,若是玄廷召见问话……”
沈道人却是头也不回道:“那就说我功行至关键之时,过几日自会去见。”这等事除非正令,否则只要拖着就是了,拖到廷议那一日,那自然也没必要再来问他了。
童道人见他躲避,也是忐忑在外等候着,好在此后并没有人登门,他也是安心了一些。
转眼五天过去。月中十五日,在悠长磬声之中,光气长河之上一位位廷执现身出来,待与首执见过礼后。就在各自席位之上坐定下来。
廷议一开始,首先要说的,自就那增扩守正驻地之事,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了今后的内外层界的守御大略,还是五位执摄拟定下的,不能不郑重对待。
陈廷执问道:“张廷执,这月余来,各处驻地的布置如何了?”
张御道:“内层一应布置都是顺利安排下去了,一些小碍也是无妨,很快能够处置好,只是有一桩事。上层有几位原先在云海潜修的真修,说定是要来入我守正宫中的,但是后来却未见人影,过去问话,也还未有任何交代,暂还不知是何缘由。”
林廷执这时道:“此事林某正要说起。”
他看向诸人,道:“诸位廷执当已知晓,前些时日,沈泯沈道友曾提出,说我辈真法因为功行独特之故,有些时候需要较长时日潜心修持,若时时中断,又苛束太紧,不利于功行,故想求得廷上几分宽容。”
稍顿一下,他又言:“林某思虑了一下,云海之中大多数潜修的真修同道,修炼时日多数长久,不少从神夏时候便已是入道了,现在骤然要其改变,却也有些不近情理。
另外,玄廷当初也确实答应过,允其在云海之中清修,不到必要之时,不强迫他们入世,这次他们提出求情,我等也的确应予妥善考虑。”
众廷执此刻都没有说话,似都是在考虑什么。
玄廷当初允许众多真修在云海潜修,其实是有其特殊背景的。
因为当个时候天夏几乎都是真法玄修,哪怕浑章修士也多是从真修转变而来,无论是相互间的认同还是思考方式上,都不可能完全脱离原来真修的痕迹,故是定下此例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而现在玄廷忽然说有可能不准他们自在清修,这在诸多真修看来分明就是违诺,的确有许多人无法接受。
但玄廷的决议其实也没错。这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时移世易,很多过去的东西不适应大势,故是不得不做出改变,两者总有一方是要做出妥协的。
钟廷执这时一敲磬,站了起来,稽首一礼,道:“首执,诸位廷执,钟某以为,真修是否入世那可过后再议。此次扩增守正驻地,令几位同道入守正宫,是为了应对前纪历的神祇,是为了维护天夏世间子民,岂能应而不往,这不是视玄廷颁谕为儿戏么?”
崇廷执也是应和道:“若是人人都是如此,视规序如无物,那我天夏还要立什么法度?此事必着重惩处!”
玉素道人冷言道:“正该如此,此事不能不做追究,否则玄廷威严何在?”而座上其余廷执,也是陆续开口,说出了自己意见。
风道人在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其实这件事进行到现如今,他这个玄修无所谓潜修的真修是否入世,也不在意这些,反而是原本维护真修的钟、崇二位竭力要求真修入世。
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真修不被驱离至天夏边缘,进而势衰么?
只是钟、崇两位没想到的是,居然是自己所维护的人来拖他们的后腿。
林廷执这时道:“诸位,那些同道久在云海潜修,难免对于谕令回应迟钝,不妨这般,可遣人前去问过,勒令速至,若再是不往,再以违背律令论处。”
众廷执再是商议了下,认可了此议,毕竟拿人不是目的,要是事机能够妥善且安然解决,那是最好。
陈廷执看向竺廷执,道:“稍候就劳烦竺廷执持谕走一回。”
竺廷执稽首应下。
崇廷执这时拿起玉槌一敲,发出一声磬音,他出声道:“诸位廷执,这里还漏了一个人,那沈泯莫非不该追究么?”
林廷执道:“崇廷执,沈道友所做之事,都在玄廷规序允许之内,并无违过之处。”
崇廷执道:“可若是不受他唆使,那些本已应承下来的道友又怎会退缩回去?至少要问他一个蛊惑挑唆之罪!”
林廷执思索了一下,摇头道:“可那几位道友并不在他所呈递的呈书之上,按法礼来论,我等可遣人申斥他,可却并不能问他之罪。”
就这是沈道人的高明之处了,他熟知玄廷规序法度,所以并没有让那几个本来答应去往守正宫的真修参与入这次呈请之中,故虽人人都知晓此事与他有关,可明面上却不好凭此问责他。
张御这时一抬头,淡声道:“若是按照惯常之法来论,这位沈玄尊的确无过,不过那是在常时,可诸位廷执,如今我天夏却仍然是在战时,有些约束却是不必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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