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山拿了纸笔过来,他深思许久,便落笔于纸上。
他深知不能和一个廷执对着干,所以通篇就没提到张御来玉京之事,而只是详细列举了各地造物对于民生的重要,还有将来造物起来后对于天夏的作用和益处。
并言及民生改善之后,在使更多天夏子民开智的时候,亦能使得子民进入修道一途。
他还举例,眼下造物兴盛的几洲、诸如青阳、庐扬、伊洛这几洲,在造物兴盛的同时修道人数目也是远远多于其他洲域。
他还论证,以往修道人除了少数离世修行的,大部分修道人在未曾成道之前,哪怕剔除享娱之用,吃穿用度都需要世间之民来提供,放在以往,这将会是一个沉重负担,可随着造物技艺提升的,这等负担却是在逐渐减少。
而若是造物有了更为长足的发展,民生继续提高,并且达到了某一层次,那么或许将来所有修道人能够达到真正不入世而一心修行了……
他洋洋洒洒写了许多之后,自己读了几遍,又删改了一下,这才满意停笔。
随后拿过呈册,亲手将之誊抄在了上面,而后举步往广厦中间拜台而去,将此呈书摆了上去,拜了三拜之后,看着呈书化流光消失,心中稍松。
这个呈书虽未必会让所有廷执重视,可是却可成为一些廷执拿来说话的证言,多少能添一分力量。
毕竟玄廷并不是直接统摄世间,只是把握大略,所以也是十分重视下面各方的建言的。
待他出来后,见中年师匠等在了那里,问道:“什么事?”
中年师匠道:“老师叫学生关注的那件事,现在有了些成果了。”他将手中传册递来。
魏山神情微动,拿了过来看过,这是呈报上,说得是能够实现两州之间交流的造物已是有了一定成效。
实际上,还是起自于原先霜洲的技艺。
此前钟廷执曾派遣门下修道人出去寻觅这霜洲技艺,可是其人没有能够获得,最终失落在了虚空之中,最后被幽城得了去,并且以此为基弄出了一些东西。
这一次幽城主城逃遁,眼下除了极少数幽城还漂游在虚空之中,大多数都是归降天夏了。这些人归来,也是将这门技艺给重新带了回来。
只是他们走得路其实和霜洲相同,只是设法弄出了一些‘霜人’作为沟通之用,本质上没什么改变。
所幸天机总院经过这几年以来钻研,已经大致对霜洲人有了一定了解,并且在用一种造物来代替此辈,现在初见眉目了。
魏山想了想,道:“这几人都是给予嘉赐,此事还是如以往一般,尽量保密,不要传了出去。”
中年师匠道:“老师放心,学生会安排好的。”
魏山明白,这东西虽然当下还代替不了训天道章,可有些事总得一步步来,现在做不到,往后未必做不到。
眼下这技艺也不是没用,若是铺展开来,那么天机总院和分洲天机院之间的交流,一些重要的事机就不必要再经过训天道章,而是用此便好。
他深信,有朝一日,造物是可以达到与修道人一般层次的,往大处想,许还有将之取代的可能。
想到这里,他忽然记起一事,道:“对了,安家小郎那边如何了,那些异神的技艺,他还是不肯拿了出来么?”
中年师匠道:“在问了,学生会催促下面的。”
魏山皱眉道:“不要做得太过分,该给他的,还是要给的。”
中年师匠低头道:“是。”他微微抬头,“老师,那对安小郎大匠评判是否……”
魏山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太年轻了一点啊,太早成为大匠不是什么好事,也是给了后辈一个不妥参照,若是后辈学子都想着早些成为大匠,而不是钻研技艺,势必个个急功近利,再压一压吧。”
中年师匠恭声应下。
而在并云上洲之外,张御那化身在得俞玄首会着重看顾那三个神异生灵的承诺后,便就离开了此间,他借助那一枚荀师给他的元都玉符之助,于瞬时之间转落去了益岳上洲。
随着一道金光闪过,他的身影在一处山峰之上化显出来,而在那正前不远处,则是矗立着一座座直插云天的山壁。
他目光落去,凝注着山壁之上的那一幅幅壁画,这些壁画十分之古老,本来是一幅幅膜拜神人的图案,这在这片地陆之上可谓比比皆是,并不稀奇,只是磨痕深刻,又处在一条必经山路之上,才颇是受人瞩目。
可是在数日前,有人发现这些熟悉的图案居然忽然发生了改变,图案之上原本跪伏的人像变成了持兵站立的模样,这就让人觉得惊异了。
此刻他看了下来,发现不止是壁画发现了变化,其实是连周围的山势也是一并发生了改变,山岳似是发生了移位。
正观察之间,一个看起来二十余岁的美貌女道出现了他旁边,向稽首一礼,道:“张廷执。”
张御点首回礼道:“吴玄首。”
吴玄首望向远处那一处山壁,道:“张廷执也是看到了么?”
张御点了点头,若是以更大的视角来看,周围山势实际上形成了一只仰天张开五指的大手的模样。
而在牵连到大地更深处,则可看到有一条手臂轮廓在那里显现出来,在此后面,隐隐约约可见一个更为巨大的人形痕迹。
但这只是表象罢了。
在他目光审视之下,他看得十分清楚,形成这些东西实际是一种数目庞大的异虫,若无干扰,那么差不多有个一二十年左右,这一个人形就会塑成,在那个时候,这些异虫会产生一种蜕变,或许就此能到与他们相近的层次之中。
他不清楚是不是某个纪历之中的主宰,但肯定是这一次浊潮微变所引发的,只要浊潮不停,那么这样的情形将来恐怕还会有更多。
吴玄首身为玄尊,她虽然没有目印,可一样能凭感应大致感受这里面可能的变化,她道:“张廷执,此刻其虽占地不广,可若其延伸扩展,那说不定有一日会动摇洲域,”
张御道:“那就设法令其不再变动下去。”
吴玄首眉宇间略含忧心,道:“只恐治标难治本。”
凭她的手段,也不难灭去眼前所见,可这些异虫是凭空生出的,目前不知来历,贸然动手,她生怕此虫扩散到洲域各处,反而不利局面。
张御道:“天地万物,必有其源,只需循源而溯,可断斩其根本。”
这里根本其实是浊潮,浊潮他尚不能理平,但是这些异虫,他却是可以将之设法清除干净的。
他口中淡声言道:“敕绝!”
随他一语落下,一阵天风过来,那图画之上壁画像是散碎尘屑一般,被从岩壁之上剥离了出去,而底下的异虫则是于一瞬间死寂死绝,再无半个留存下来。
他再伸手一拿,所有异虫化为一缕气机落入他手,心光一转,于霎时间祭炼出了一枚玉符。
他将之递给了吴玄首,道:“吴玄首,此是拿这些异虫遗壳所炼,若是此牌发生异动,那便是说这些异虫重又回来了,吴玄首若自身处置不了,则可向守正宫求援,我若不在,也自有其余守正前来相援。”
吴玄首接了过来,郑重打一个稽首,道:“多谢廷执帮衬。”
张御道:“守正宫负责守持内外,这些是应为之事,我还有他事要为,便先告辞了。”
吴玄首郑重一礼,道:“廷执慢走。”
张御点了点头,天中一道金光降下,他已是随之遁去不见,再度出现时,他化身已是到了庐扬上洲外海之上。
这里曾发现有巨人踏海而过,那些报书每一处可能有上层力量涉及的地方,他都是会亲自来看过。
梅商此刻正在此间,他在守正之中负责内层诸事,故是此前呈报一到,他也是先一步到此查探。
他见张御到来,上来执礼道:“廷执。”
张御点首回礼,道:“梅守正,如何了?”
梅商道:“属下已是探查过了,据属下推断,那个巨人应是处于间层之中,浊潮异动,使其影从间层落至现世之中,这才有了海上所见异象,但因其正身未至,所以探查之人到此才无所见。”
张御抬头看有几眼,他眼眸闪烁了一下,道:“不止是间层。”
在他目光之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存在于那里,这个巨人实际上是现世与间层的重叠才会产生,而若单独分离开来看,其却是不存在的,也同样是浊潮的引动,才使得其现于世内。
如梅商所言,现在只是一个身影,可时间一长便就说不好了,不定会由影至身,真正照入世间。
他将这等情形一说,梅商一怔,随即了然,道:“原是这般。”他对张御一礼,衷心佩服道:“还是廷执看得准,若非廷执到此,属下便就判断失差了。”
张御道:“梅守正不用妄自菲薄,你来此短暂,故是还不见其真像,于你一段时日,亦能分辨出来。”
正待他准备顺手将此置掉时,却是心有所感,往上方清穹云海看有一眼,稍作思量,道:“梅守正,此间交由你处置,可能妥当么?”
梅商肃容道:“廷执且将此交由属下便好。”
张御一点头,身上光芒一闪,便与诸多化影一般回到了清玄道宫的正身之上,面前明周道人对他一礼,道:“张廷执,首执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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