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枚玄兵坠去地表,立时掀起了似能淹没一切的光芒和尘埃,哪怕是在高空之上的舰队,亦是像是在狂风海浪之中行驶的小帆船一般,不断被震颤和晃动着,整个队形也是出现了散乱。
而那些位于下方的霜洲甲士和造物则更是不堪,大多数被那庞大的冲击气浪一卷,便身不由己飞了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属于青阳军府的,不过他们对玄兵的威能有所预估,都是提前做好了防备。
张御与一众修士站在狂猛的冲击气浪之中,凡是玄合境修士,都是身上心光闪烁,如海中礁石般纹丝不动。
他看着下方那惊天威势,口中不觉吟道:“摇光动北斗,冲气撼天柱!云来若海吞,风卷地翻覆!”
千枚玄兵合在一处,可谓声势喧天,不过若只论单个玄兵的威能,他到达青阳之后,目前还没有见过一个能和当初“素义玄兵”相比的,这枚玄兵当真的称得上是赤地千里。
他从武泽那里了解到,这其实不是技艺达不到,而是由于浊潮的影响。
浊潮到来之前,玄兵没那么限制,自是威能有多大就造多大,可是浊潮一至,就要考虑到自身的安全了。
以青阳现在的技艺,还没办法把威能太大的玄兵以较快速度大规模携带到数千里之外。
不过而今的玄兵,无论威能大小,都能破坏灵性的能力,这对神异力量杀伤更大,要是当初血阳神国捱上的此类玄兵,那是绝然挺受不住的。
待得冲击风浪过去之后,地上那些烟云尘埃到了天上,就在飞舟周侧漂游,一时之间,万千飞舟好似当真在海浪之中浮沉。
随着传讯飞舟闪烁的光芒透过尘埃传出,稍显散乱的舰队阵型重新排列齐整,待得半刻之后,舟腹舱门一开,再是放了一轮玄兵下去!
高冠老者早在青阳舰队上升之际就已经躲入了地下堡垒之中,可即便如此,顶上依旧传来的让耳膜生疼的隆隆震动之声,案几上的瓷杯也是不停颤动着。
他面无表情的正坐在榻上,袍袖放在两侧,腰板挺得笔直,只有金色的眸子还始终带着一点锐利的光亮。
等了许久之后,外面动静终于停下了。
他看了一眼刻漏,从攻击开始到现在,正好是两个夏时。
他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脚,道:“来人。”
外面却是没有回应。
他眉头一皱,提高声音道:“来人!”
一个役从换慌张张自外跑了进来,惶恐道:“相国,方才声音太大,小的到现在脑袋还嗡嗡作响,委实没听到相国的招呼……”
高冠老者没心思听他说什么,挥手道:“吩咐下面人,去看看外面布防。”
役从连忙道了声是,退了下去。
过去长久一会儿,一名亲信侍从走了进来,他上来一拱手,神情严肃道:“相国,东南、东北还有西南等几处出入口遭到了着重轰击,据我等推断,青阳军府的攻势至少有小半集中在这几个地方,照这么下去,恐怕很快就会被青阳舰队从那里打开缺口,相国,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高冠老者不由一惊,随即神情阴沉了下来。
地面上那些护垒并不是把上方完全遮蔽严实的,有些地方总是要留下方便出击的出入口的,所以这些地方相对来说就较为薄弱。
可是青阳舰队一上来就能够准确对这些地方进行打击,而且一个不漏,这分明是这里出了内鬼!
他盘算了一下,立刻就有了几个怀疑对象,但他现在也没工夫去处理这些事了。
那侍从再是一揖,道:“相国,如今怎么办?还请相国拿个主意。”
高冠老者沉默片刻,道:“局势到了这一步,该用的牌面都是用了,我又能有什么主意?本来我还期望密州这里能支撑个两三天,多消耗一些青阳方面的锐气再图反击,现在看来,只能指望‘贾衣’能早点动手了。
他要是能成功,那么我们还有机会,不然我们就只好撤到独州,再图后事了。”
青阳舰队主舟之中,曹度正在向一名军校询问这次轰击后下方的具体情况。
那军校道:“将军,我们根据将军之前所给的位置,集中在那几处进行了玄兵轰爆,那里已然出现塌裂,相信很快就攻破了地面护垒了。”
曹度道:“很好。”他伸手朝外一指,“继续朝那里施力,给我敲开这层厚壳!”
军校行了一个军礼,道:“是!”
待其走后,从副道:“将军,‘那位’提供的消息看来很准确。”
曹度点头道:“不错,此人这番也算是立下大功了。若是能顺利攻下霜洲,减少我们伤亡,那等他回来,给他一个赦免又如何?”
从副道:“可惜我们不知道这位的具体身份。”
曹度道:“会知道的。”
在短暂停歇了半个夏时之后,大舰队再次展开了一轮的攻势。
只是一天时间下来,原本坚固无比的地面之上出现了一个个巨大的塌裂,密州上层多处地方被破开了一个方圆数十里乃至数十里大小不等的口子,躲在地下的密州城也是因此暴露了出来部分。
曹度收到了下面的禀告后,肃声下令道:“继续,今次携带的玄兵不打光,就不许给我停下。”
玄兵打没了,还可以从后方再调运。但他是绝不会冒险突入地下的,那种战斗根本不适合大舰队的展开,只能用披甲军士和造物去突袭,那样伤亡肯定会很高。
可在他的眼里,人命可比玄兵重要多了。他要将此辈身上这层遮掩全给掀了,要让这些鬼祟暴露在天光之下,然后再一鼓将之覆灭!
就在这时,一个亲卫匆匆跑到近前,对着曹度行有一礼,而后道:“将军,后方有秘贴送至。”
曹度转身望了身后的从副一眼,道:“游终,你代我去取来。”
从副道了一声是,就跟随那亲卫出了主舱,沿着舱道往外来,不一会儿走到了一座舱门口。
一个陌生的军士正站在那里,正一脸严肃看着他。
从副上来,道:“我是游终,曹将军的副从,奉将军之命到此,你可以将秘贴交给我。”
那军士一板一眼道:“请游从副出示印信。”
游从副点下头,就将自身信印取了出来,交给对方验看。
那军士验看过后,就将印信还给其人,而后从随身的夹囊中取出了一份赤封书贴,呈递过来道:“文书在这里,还请游从副签画。”
游从副一点头,从怀中取出笔来,又伸手将向他递来的文手接过,可这个时候,那个军士忽然伸出去,上来一把将他双手手腕都是握住。
游从副一惊,道:“你……”
他反应也很快,身上玄甲忽的自四肢就要蔓延出来,可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亲卫忽然上前一步,一掌切在了他的颈脖之上,他顿时两眼一翻,软软倒了下去。
那个军士上前,一把将他扶住,又对那亲卫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两人将之抬到了一侧,亲卫把游从副下巴一捏,迫使他张开口了嘴,随后又拿出一枚金属片,放置入了其人的舌下。
做完此事后,亲卫对那军士一点头,就往回走去,自始自终,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曹度正在那里与那名中年参事说话,那名亲卫此刻走了回来,到了近处后,行有一礼,道:“将军,办妥了。”
曹度道:“很好,看住他,有了结果之后立刻来报知我。”
亲卫应声道:“是,将军!”
曹度待亲卫走开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游终跟了我十五年了,自他少年时候就跟着我了。”
中年参事肃容言道:“将军,他的嫌疑是最大,我们不能冒险,查证下来,如果他没事,我们当还他一个清白。”
曹度摇了摇头,道:“接应飞舟派去的人是我让他去安排的,那些霜洲人能上那艘飞舟,这事和他是脱不了干系的。”
中年参事道:“事实如何,很快就能清楚了。”
曹度点了下头。
大约一个夏时之后,那个亲卫转了回来,他手中拿着一个泛着赤色的金属薄片。
中年参事眼神冷了下来,道:“造物人。”
曹度叹了一声,道:“看来就是他了。”他摇头道:“不过他自己恐怕也未必知晓自己做了什么。”
中年参事神情严肃道:“将军不能心软,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小心,前一刻对我们还笑语晏晏之人,下一刻就可能对我们翻脸动手,现在还有不知多少这样的人就潜藏在我们的身边,潜藏在两府之中。”
曹度沉声道:“我知道,但是只要军队在我们的手里,那么事情就还能挽回,此战结束,我会设法先在锐击军中实行鉴别。”
中年参事道:“只凭锐击军一部,我们的力量还不够。”
曹度抬起头,看着他道:“但是我们还有玄府。”
中年参事谨慎言道:“曹将军看好那位张玄正?”
曹度点头道:”张玄正是玄府传诏封授的,他还是一位夏士,所以他是绝然没有问题的。如果有了他支持,我们成功的可能更高,且他还能向玄廷呈书,若是有了玄廷的支持,那么我们在大义名分上也能站住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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