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潮1980正文卷第八百二十三章突发情况宁卫民丝毫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样的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原本人生在世就不可能把所有便宜都占尽了。
哪怕开了挂的人,也会经常面临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的处境。
比方说,宁卫民总不能把他见着的所有的好东西都自己存起来吧?
买了字画,玩儿着邮票,收着印石和瓷器,再外带点家具,这就是他目前最大的收藏能力了。
什么翡翠、玉器、象牙、金器、银器、漆器、珠宝、佛像之类的,哪怕明知道也会巨幅升值,那他目前也够不着了。
而且别看凭着和美协的关系,凭着在两所京城美术院校的名声,宁卫民要收现代艺术品,收油画,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可他照样没法伸这个手。
因为他既没有那么多的金钱投资这么多品类,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兼顾。
其实“小孩才做选择,大人全部都要”这句话,放在现实生活中,恰恰应该反过来说才是正理。
更何况,哪怕再顺利的人生,仍难免会遇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突发事件。
这种情况下,往往由不得人仔细考量,认真权衡,就得当机立断做出反应。
所以有些时候人为了先保住自己基本盘,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就是再好的机会,错过也就错过了,真没什么可惜的。
要说还就是这么巧,在这个5月,宁卫民就恰恰遇到了这样事儿。
所以他才会紧急请了一周的事假,神秘地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
甚至连紧急的联系方式都没法给公司留下,只是正确每天给公司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那么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啊?
敢情一切都起因于倒爷猖獗,全是倒爷惹出的祸。
在进入新世纪拍的那些年代剧里,通常都会把八十年代的个体户称为“倒爷”。
但说实话,这其实是一种误区。
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个体户还未在社会范围内广泛获得此“殊荣”。
说白了,“倒爷”这个被京城百姓发明创造出来的新词儿,纯属是“不劳而获”的代名词。
而个体户目前还是劳动致富的代表,这个群体靠体力劳动挣饭吃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哪怕是去花城倒卖服装呢,赚的也是个辛苦钱。
基本上属于跟电影《青松岭》里钱广一样的级别,是“小不溜的捞点”。
老百姓的红眼病还没这么严重,连这样养家糊口的行为也容不得。
所以,现实生活里也只有宁卫民会偶尔这么称呼个体户。
而这样的前瞻性,反而弄得他身边的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觉得他有点驴唇不对马嘴。
那“倒爷”这个词儿,一开始到底是形容什么人的呢?
这就得说到价格双轨制了。
在改革开放的过程中,从1981年开始,我国政府就允许在完成计划的前提下企业自销部分产品,其价格由市场决定。
这样就产生了国家指令性计划的产品按国家规定价格统一调拨,企业自行销售的产品的价格根据市场所决定的特殊情况。
这种价格双轨制具有两重性。
一方面,它是实现价格模式转换的一种很好的过渡形式。
另一方面,在经济过热,供求矛盾尖锐、计划价格与市场价格之间高低悬殊的时候。
这也给某些不法之徒,提供了钻双轨制价格空子的发财机会。
“倒爷”这个词,其实就是应时而生的。
专门指向这些,时而将平价的商品转为市场出售,时而又将市场的商品变为平价商品,通过这种“平转议”或“议转平”,从中渔利的经济罪犯。
宁卫民认识的人里,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江浩这一伙子人了。
甚至于江浩和年京现在干的事儿,比普通的倒爷,还多了走私的罪名。
总之,到今年至,“倒爷”现象已经成了对国计民生造成恶劣影响的重大社会问题。
因为从事这种买空卖空生意的人,贪婪成性,几乎把手伸向了所有能赚钱的东西。
什么汽车牌照,火车票、电器、烟酒,以至于钢材、盘条、水泥、化肥、煤炭、汽油、汽车等大宗商品,就没有他们不敢买卖的。
他们这种不法行径,极大程度上破坏了市场经济的健康,致使物价急速上涨。
尤其是京城这块地方,原本老百姓对物价问题就十分的敏感,又喜欢讨论时政。
大家就越发对“倒爷”的行径难以容忍,于是就把这个群体骂上了报纸的头版头条。
对于这种情况,政府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实际上早在今年2月,上头就开始列出并纠正,那些属于“不正之风”的严重问题。
3月13日,国家上层又发布命令,规定重要的生产资料和紧俏耐用消费品的批发业务,只能由国营单位经营,不准以任何形式索取额外收入。
然而出于“顺理成章”的某些原因,收效不佳。
到了4月份,有数十种工业原材料继续提价,而且平均涨幅高达百分之五十。
通货膨胀眼见着成为了无法避免的事实。
于是4月27日,国家上层再度发布《关于坚决制止就地转手倒卖活动的通知》。
并且拿先拿倒爷成堆儿的京城开了刀。
重点查处在首都就地套购紧俏商品、转手加价倒卖等违法活动。
什么都不怕,就怕“认真”二字。
这次上头是真急了,很快就逮住了几条大鱼。
倒彩电的,倒煤炭的,甚至倒粮食的,都有。
这不但立竿见影的对京城市场的重要物资价格起到了刹车的作用。
而且京城本地也就势开展起全面整顿市场环境的工作,严查和取缔无照商贩。
一时间,商场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不但在京城乱蹦跶的主儿老实了不少,就是普通商家也感受到了压力。
像东花市料器厂就跟宁卫民说,料棍儿的原料管得严了,连可调剂价都买不着了。
街道牛主任也束手无策,找不着门路。
还好存了些原料,能再坚持仨月,不过之后恐怕就会影响产量了。
张士慧也跟宁卫民汇报,说糖业烟酒公司的黄经理打了招呼,说这阵风过去前,恐怕没法再给高档烟酒了,他们之间的协议只能先搁置。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啊,这种警示到了宁卫民这儿,由不得他不过脑子好好琢磨琢磨。
尤其是报纸很快又登出了消息,说煤炭一案,京城执法机关顺藤摸瓜,继续去异地查案追责。
连带着京城周边的城市地区,也依次开始了类似的打击活动,眼瞅着要把这股风刮向全国。
宁卫民就更是吓得一个激灵。
为什么啊?
倒不是他也参与了这种不法行为,而是他突然有了个警醒,这么个查法既然不是开玩笑。
那好多人接下来就会想方设法处理首尾,社会上的资金就必然趋紧,那么会不会影响邮市呢?
想到这点后,宁卫民专门去了一趟坛宫,结果又有了进一步的发现。
因为不但许多本地的老顾客都面带了隐忧,而且他们彼此间还在传言,说某某跑路了,某某躲事儿躲到外地去了。
许多人都在合计,在讨论。
这倒卖物资,买卖合同的事儿今后还能不能干了?
到底会不会一查到底?
于是这天回去,宁卫民几乎就一宿没睡。
他越琢磨就觉得危险越近,越琢磨就越觉得邮市会受影响。
没错,虽然对于他来说,清清楚楚掌握着第一次邮票牛市的转折的关键时间节点。
那应该是随着4月5日,“梅花”邮票和小型张发行,开始冲向本次行情的顶峰。
然后又随着5月24日“熊猫”邮票和小型张发行,开始渐渐消退热度,从此迎来了两年低迷时间。
但他却从没有过基于资金的角度,解读过这次邮市行情的终结。
从没去想过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时间节点。
虽然“熊猫”小型张加大发行量的消息后来一直被人认为是行情结束的导火索。
但邮市真的就那么脆弱吗?
全国人民连1266万发行量都扛不住?
按票面价值三元算,连四千万不到。
而且别忘了,熊猫发行当天是涨了的,后来传出消息才跌了。
也就是说资金已经消化了很大一部分的熊猫,后面所增加的发行量真有那么可怕吗?
这么一想他就有了全新的思路,看得越发通透了。
要知道,这次邮市很明显是随着京城的城市改造开始爆发的。
这个现象是前提,就是银行放水,社会资金量多了,许多搞建筑的资金通过各种渠道掺和进来了。
那关键问题就来了,建筑这行当里面能没有“倒爷”兴风作浪吗?
那倒爷什么钱都挣,能没有人去邮市里炒邮票吗?
所以说啊,牵一发动全身,炒到高位的邮市就靠资金量撑着呢。
只要有人一撤退,就会是兵败如山倒。
谁能说熊猫小型张发行的先涨后跌,不是和倒爷有关的资金在试图自救。
然后又因为邮政部门增大发行的消息,自知自救无望,不惜代价疯狂出逃,才引发的全线崩溃呢?
甚至不妨往更远处看看,就连长春的君子兰,这维持了长达三年的泡沫。
是不是也是因为严查倒爷之风刮到了长春,才会在今年6月7月间被破裂呢?
从时间上揣测,太有这个可能了。
宁卫民琢磨到这已经足够了,他都不用找确定性的实在证据。
只需逻辑上贯通,只需知道大概率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就足够了。
那接下来他还做什么还用说吗?
与其给别人机会跑路,不如自己先撤了梯子。
反正也就差最后的二十天了,别被贪心埋里头才是真的。
什么都不想了。
就一个字,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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