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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战军经商,勾结敌人倒卖军需,规模甚至直接牵连到最高层指挥官,这种在路易·贝尔纳听起来匪夷所思,简直不敢想象的事,在安森看来……
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远的不说, 风暴军团自己就是个假装军队实际上分工明确,目标专一,对全体员工与股东们高度负责的集体企业,商业基因几乎从建军之初就具备了;在瀚土**,在新世界开工厂,倒卖原材料, 拓荒垦殖, 做保险,金融甚至是奴隶贸易……
不想办法经商搞钱,难道真要靠本土开的一点点薪水养活军队?
至于和敌人做生意,那就更正常了;所谓的战争本就是高层一拍脑袋,为了自己不切实际目的或者野心而进行的奢侈游戏,和下面真要去拼命的军官士兵们有什么关系?大家在战场上打生打死那是工作,私底下能有多大恩怨?
既然没有恩怨,为什么不能偷偷把和自己也没啥关系的物资倒卖出去,补贴下自己的生活?
什么,物资紧缺?物资紧缺那就不能打仗了,对啊,不能打仗或者打败仗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想尽办法搞钱喂饱了整个军团,制定了至少相对公平的分配机制,确保风暴军团从上到下都有稳定收入并且以集体形式牢牢绑定,才没有出现相同的情况。
“说的没错,这才是军队平时真正的样子啊。”
红手湾的地牢里,脚上挂着镣铐的伯纳德端着杯豆子汤, 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别说是这次的圣战军,就算是以往历次大战, 我为那些赫赫威名的帝国统帅们担任参谋时, 最头疼的事情一个是军粮,另一个就是钱呐。”
“每次开拔,陛下那边能给到的军饷和补给要么拖欠,要么打折扣,不可能全部指望,能满足三分之二都算是被重视了,剩下的三分之一肯定是要自己想办法的。”
“通常来说选择无外乎在搜掠征缴,或者得到当地豪门和贵族支持,把供应军需的商人活动成某个富饶集市的包税人,再给他们独家战利品的收购权,也有提前把还没打下来的土地承诺出租甚至卖出的情况……”
“反正无论用什么方法,军饷和战前的奖赏是必须保证,而且要努力兑现的;粮食是一定要跟上,万万不能被切断供应的。”
伯纳德像是抱怨人生的老头一般,啰啰嗦嗦道:“在此之上食物种类是否丰富,军装是否整齐,武器是否有保障…这些统统都不重要, 毛病重重也无所谓,因为敌人多半也是相似的情况, 我说的没错吧?”
“完全正确。”
安森深表赞同的点点头, 以他对克洛维王家陆军的了解,只可能比伯纳德形容的情况更糟,不会更好。
当然帝国和克洛维军队区别的地方其实很多,一个是封建契约下的“血税”,一个是完全靠金钱驱动的职业和业余雇佣兵,一个依托层层领主和封建庄园动员,一个是在城镇乡下靠流浪汉,失地农民,工人,外加偶尔还要动用军队强迫凑人头……
除此之外,二者真的区别不大。
“所以你跑来找我究竟是为什么?”
抿了口热豆子汤润润喉咙,伯纳德不解的轻笑道:“你已经有计划有渠道了,完全可以独自和圣战军内那些渣滓们贸易,拿到你现在最需要的军火和粮食,根本不需要我的人脉和帮助。”
“更何况…就算路易开口,你也不可能轻易放我离开的对吧,克洛维的忠臣,卢恩家族的跟班安森·巴赫总司令阁下?”
“完全正确。”
安森毫不在意的耸耸肩,算是默认了对方的嘲讽和挖苦:“伯纳德·莫尔威斯阁下您实在是太危险了,危险到有没有您,圣战军对自由邦联的威胁几乎是两个不同的层级;不先想办法把您控制起来,我可没有打赢这场战争的自信。”
“但说不需要您的帮助那未免也太夸张了,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您是整个圣战军作战计划的直接参与者,对物资储备,军力配比和部署情况,后续补给线的组织,应该都是有所掌握的。”
安森略微凑近,端起满是热汤的茶壶为对方斟满:“没有这些情报,我们也不敢冒然和对面接触。”
先讨好的捧一下对方,然后再表明自己的真实意图,当然这只是开始——和老实人路易不同,跟伯纳德这种人打交道,不拿出点实际的对方是不可能答应的。
“你们居然连这种情报都掌握了?”
果然,伯纳德只是表示了惊讶却并未否认,旋即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也对,路易大概是不会对你隐瞒什么的。”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让我帮忙可以,但必须是有条件的。”
“这当然,要求还请尽管提。”安森一脸的和善微笑:“只要合理,一定尽全力满足您。”
合理,那就是说放我走这件事肯定没戏了…伯纳德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脸上的表情倒是一切正常:
“别的姑且不谈,待遇方面某些起码的应该满足吧?我好歹是帝国监军,堂堂御前大臣,不要求你们多夸张,正常的居住环境,打扫卫生和负责起居的仆人,健康的饮食,葡萄酒还有烟草之类日常必须的消费品,应该不是很过分?”
“再有…我听路易说你们准备撤退到冬炬城,是不是可以提前准备下把我安置过去?红手湾毕竟离前线也太近了,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可不觉得这里能挡住圣战军的进攻。”
“正式的安置工作,可以等你们和圣战军里那些想挣外快的家伙接头之后,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别等到圣战军打来了再转移,你们不放心我更不放心。”
总而言之,基本都是些比较正常的要求,甚至都没要求把邦联手中的圣战军俘虏交还,可以说是相当贴心了。
安森微微颔首,举起自己的茶杯倒了些热豆子汤:“那…成交?”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无非是进一步试探自由邦联的底细,看看我们有没有利用价值;你和贝尔纳,罗兰家族那些北方豪门结盟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伯纳德也露出了煞有其事的严肃表情,缓缓举起酒杯:
“成交。”
答应的这么豪爽,看来是对自己的基本盘很有信心啊?你等着,只要让我有拉拢各个殖民地代表的机会,自由邦联早晚要变成贝尔纳和罗兰家族的产业!
各怀鬼胎的两人真诚的碰杯,在四目相视的皮笑肉不笑中将热豆子汤端到嘴边,一饮而尽。
然后…都被烫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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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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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忍着舌头疼,表情都有些扭曲的安森离开了地牢,用手势吩咐卫兵继续严加看管,然后自顾自的朝议会临时安排的休息室走去。
回到房间时,已经提前抵达红手湾的塔莉娅正坐在沙发上,旁边还放着提前准备好的温水和冰块;甚至都来不及感谢的安森端起水杯慢慢喝光了温水,又拿起冰块含在嘴里,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肉体层面的孱弱,这就是咒法师无法避免的短板之一啊。”塔莉娅叹了口气,抬手拦住了某人伸向朗姆酒瓶的右手,惋惜着又递来一杯温水:
“安森如果没有成为咒法师,而是掌握了血魔法的话就好了。”
这,我又不是主动要求成为施法者的…安森一脸轻松的笑了笑:
“是啊,真要那样的话就好了。”
少女微微眯起眼睛,款款落座在某人身侧的同时小脑袋一歪,嘴角露出了玩味的弧度:“撒谎。”
“以安森的性格和习惯,就算是选择黑魔法也不可能成为血法师的;只要还有希望,就不会主动和敌人爆发正面冲突,怎么可能会选择最容易暴露的血魔法呢?”
被一下子戳破了真实想法的安森说不出话,只能尴尬的继续微笑。
“说到正面冲突,秩序教会的裁决骑士团似乎已经开始行动了,很有可能会跟随下一批帝国的圣战军团抵达新世界。”不等少女主动开口,他就主动转移了话题:
“自从和守墓人交锋的那一夜后,塔…卢恩就没再主动出面和我直接交流过,祂…有要面对教会的准备吗?”
归根结底,至少教会表面上给出的出兵理由就是讨伐卢恩,但因为各种原因,到现在所有人似乎都把这个当成借口;除了极少数知道真相的人,连眼下最倒霉的各殖民地代表也不觉得把卢恩家族交出去就能解决矛盾——何况他们还办不到。
可等到战争彻底进入白热化阶段,裁决骑士团正式登场,百分百会有人提出这件事,安森不可能不提前做打算。
“面对教会的准备…当然是早就已经开始了啊。”塔莉娅困惑的眨了眨眼睛,脸上仿佛是“我以为你知道”的表情:
“不仅仅是面对教会,父亲为了确保卢恩家族能万无一失在新世界站稳脚跟,可是已经亲自出面,协助过安森和自由邦联不止一次了啊。”
“唉?!”安森瞳孔骤缩了下:
“亲自出面还、还不止一次?”
“嗯唔,让塔莉娅想想…直接加上间接的,应该有三次以上了吧?”少女微微颔首:
“第一次应该是在守墓人之战以后,大范围扭曲了新世界的生命,抑制了野兽的野性,同时加快了植物的生长速度;而且因为新世界土著民对魔法十分敏感,父亲就利用了这一点,用很微弱的气息让他们缩小了活动范围,没有对殖民地造成影响。”
“第二次则是间接的…因为幽渊之主被父亲击杀,但其所赖以存在的扭曲领域,幽渊之海并没有被摧毁,苟延残喘的幽渊之主想快速恢复需要利用领域的机制,进行大范围的牺牲献祭,也就是说……”
“过去几个月,汹涌海上的船只遭遇风暴遇难的概率,应该特别的高。”
安森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下。
“第三次就在刚刚过去的五月,父亲…似乎夺取了幽渊之主对其扭曲领域的部分控制,影响新世界沿海的鱼群的活动和潮流方向;最近白鲸港的几次渔民丰收,圣战军的舰队行动规模受限,都有这方面的原因。”
塔莉娅轻轻抬头,祖母绿色的眸子望向安森:
“作为使徒,对现实世界进行干涉是非常冒险的行为,每一次大范围干涉都形同于世界为敌;但对父亲而言亲爱的安森,似乎也已经是对祂很重要的存在了。”
“一定是理解了塔莉娅的良苦用心,终于将安森当成家人看待了吧?嗯,一定是这样的!”
望着满脸幸福的少女,“家人”安森心里只有震惊。
原本在成为亵渎法师之后,自己的“洞察”异能和领域应该可以清晰觉察到范围内所有魔法气息所造成的扭曲,结果面对卢恩,自己竟然连一点点反应都没有。
亵渎法师和使徒…差距大到这种程度吗?
实力强大到可以悄无声息扭曲世界的使徒,秩序之环教会真的有办法猎杀吗?
就在他整个人都陷入深思的时候,幸福的塔莉娅轻快的走到一旁,从自己携带的行李中取出一个漂亮精巧的笔记本,默默推到他面前。
“这是……”
“这就是塔莉娅此次一定要来红手湾的原因。”少女开心的轻声道:
“威廉·戈特弗里德,您的那位‘顾问’…已经把圣艾萨克笔记中最后一部分的内容破译完成了。”
完成了?!
一脸意外的安森从少女手中拿过笔记本,立刻翻开;笔记上的文字十分娟秀,断句和标点符号都用得十分有水准,甚至不同的地方还特地用字符的大小,颜色进行区分,便于阅读。
很显然,这肯定不是某个草书达人翻译完成的原本,而是眼前少女转录的。
翻开写满目录和标注符号注释的第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行无比醒目的大字:
“血肉之躯的人类,是没有出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