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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灰雪镇。
虽然天色依然是灰蒙蒙一片,但生物钟却告诉安森现在已经是白天。
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小心翼翼的躲开仍然在呼噜震天,和被子做生死搏斗的莉莎,一边穿上衬衣一边离开卧室,顺着狭窄的走廊朝餐厅走去。
和白鲸港相比,完全靠挖矿为生的灰雪镇显然和繁华这个形容词有亿点点的差距,不仅连城墙都没有,能容纳五十人的议会就是全镇最大的建筑。
什么,为什么白鲸港有五百人议会,灰雪镇却只有五十?那当然是因为全镇也只有五十个人能够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参加“政治”这种有钱有闲的人才能想得起来,专门折腾别人找麻烦的无用功了。
推门而入,空荡荡的餐厅内只有塔莉娅一个人忙碌的身影,换上了一身洁白围裙,带着小软帽的她正娴熟的煮着咖啡,旁边的炖锅里还能依稀闻到燕麦粥的香味。
“安森终于醒啦,早餐马上就好。”
少女头也不抬轻笑着说道,插不上手的安森也只能就近找了张餐桌坐下,默默等待;十分钟后,一顿丰盛的早餐像变魔术似的出现在他眼前。
菌菇燕麦粥,热咖啡,煎蛋,土豆饼,苹果酱,煎肉肠,水煮玉米粒拌…让人眼花缭乱的丰盛早餐前,安森的目光却忍不住聚焦在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上面。
“这个……”他颤巍巍的抬起右手,指向桌子上的樱桃蛋糕:“这个你是怎么……”
“别碰。”少女娇嗔的打掉了某人伸出的手指:“那是专门留给莉莎的小小惊喜,安森要是想的话还得再等等。”
“不,我的意思是…怎么弄到的?”安森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拼命压低了嗓音问道:“这可是在灰雪镇啊!”新笔趣阁
“灰雪镇又怎样?”少女眨了眨眼睛,似乎比他还要困惑:“只要想,总是有办法解决的,难道不是吗?”
嗯…倒也是,以卢恩家族的财力和资源别说樱桃蛋糕,她就算想在荒郊野岭重建伦德庄园,大概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尴尬的安森抽了抽嘴角,只能赶紧换了一个话题:“你怎么在这里…啊不对,怎么这里只你自己?”
“嗯…原本塔莉娅并没有想来的,但是芙莱娅突然想做点儿什么,塔莉娅也希望可以拉拢拉拢这位伊瑟尔精灵的女王陛下,于是便也决定和她一起为大家做做几天早餐,然后……”
话锋一转的少女突然唉声叹气:“她突然说害怕路易·贝尔纳会趁机在大家都用早餐时当众求婚,让她没有准备而过度失态,就干脆放弃了。”
“所以还敢放心大胆留在餐厅的,只剩下塔莉娅自己一个啦。”
呃……
感受着少女投来的那满满怨念的目光,安森突然感觉不吃早餐其实也挺好的,是一个对生命健康有益的选项。
“这应该是最后一战了,对吧?”
正当某人魂不守舍,大脑飞速旋转试图制定一个能让自己从容脱身的好办法时,塔莉娅突然开口道:“对新世界,还有你。”
“嗯,应、应该是的!”
安森拼命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尴尬,但在觉察到少女逐渐严肃的表情时,连忙种种咳嗽了声,终于认真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夺回白鲸港,就是整个计划的最后一环。”
他当然清楚塔莉娅所指的是什么——两人在伦德庄园时,自己随口画下的那张大饼,卢恩家族统治新世界的宏伟蓝图。
原本预计想要完成这个计划,至少也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才能打下基础,再用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彻底站稳脚跟,彻底奠定卢恩家族在新世界的地位和影响力,不用真的做什么就能躲藏在幕后操控整个新世界;现在看来,只需要打赢眼前的白鲸港之战,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当然付出的代价同样不小…首先新世界已经被圣战军蹂躏的千疮百孔,本就不多的财富更是严重缩水,想要恢复成为原本的规模怎么看也至少需要几十年的光景才有希望。
并且卢恩家族也已经彻底走进台前,统治的权柄和利益也不能独吞,必须要和盟友们共同分享,地位肯定也就没有最初设想的那般稳固;一个不留神,还是有被鸠占鹊巢的可能。
当然,这一切就都是后话了。
所有的情况都在如自己所计划的那般前进,所有的局势都在想着预料中一样的发展,万事万物都在走向那个仿佛预定了的终端,迎来命定的那个时刻。
而自己就是那个结束这一切的人。
嘴唇轻微的颤动着,安森的眼神开始渐渐有些迷离。
他仿佛感觉自己拥有了一直看不见的手,轻轻勾动几下,就能让自己希望发生的事情变成真实。
因果轮回…没错,只要满足了所有事先预定的条件,达成了全部的环节,有什么是不能实现的呢?
过去自己的实力有限,能够算到的步骤还太少,必须留出充足的容错空间;但现在法比安据说已经弄到了那艘蒸汽飞艇上差分机的图纸,威廉·戈特弗里德也自称只要财力足够,时间充裕,他就能完美复刻出一台来,运算能力不小于原型的百分之七十。>
一切所想,都能成为现实…如果这不是力量,那什么又算是力量?
注视着陷入深思中的安森,塔莉娅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欲言又止,眼神中逐渐浮现起一丝丝的期待。
深深的叹了口气,安森放下了手中已经喝完了的咖啡杯。
“我走了。”
“好,一路顺风。”
塔莉娅微笑着款款起身,带着无尽温柔的目光,目送着安森离去的背影。
……………………………………
金色的太阳在荒凉大地的边缘缓缓升起,将晨曦倾洒在缓缓流淌,潮水般的人群身上;千万双践踏过泥泞道路的靴子,马蹄,车轮从灰雪镇出发,沿着不同的道路,走向同一个方向。
白鲸港。
笨重的大炮和辎重车挤占了道理绝大部分的空间,士兵们背负着自己的行囊和所能拿上的全部武装,两侧的道路上随时随地都有纵马狂奔的骑兵经过,用手中的旗帜,军号和大声叫骂传达着命令与口号。
但是虽然庞大,繁杂,凌乱,别说武器,连制服都做不到颜色上面的统一,二十个士兵中就有一个人没有靴子,十个人中就有一个拿的是私家小作坊自己攒出来的步枪,质量品质类似拆盲盒,从史诗到残缺都在一念之间。
但就是这样的军队,却展现出了超高的组织度和纪律水准:一万射击军,八千风暴军团,一万两千扬帆城军团,一万五千殖民地民兵军团,总计四万五千人同时行动,却没有发生丝毫的混乱,并且队列整齐,井然有序。
这当中除了因为是内线作战,全军从上到下都对路线再清楚不过占了很大一部分比重外,新大陆军团参谋部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耗费四天时间,为全军上下每个团都制定了专门的行动路线图与时间表。
如此繁琐的布置看似浪费精力和时间,毕竟哪怕克洛维的陆军总参谋部,也只会将师或者半师级别的编制纳入考虑,再底层的部队通常都会委托给当地最高指挥部负责。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参谋部必须掌握每个团,甚至是每个连队的行动——他们在哪个位置,在和谁作战,编制是否完整,弹药是否充足,还能坚持多久,全部都必须作为一手情报,逐级进行上报!”
“原因不说自明,这一次和之前不同了,是与圣战军真正面对面,硬碰硬的交锋;之前每一次作战我们都在努力争取分化敌人,避免同时与多个圣战军团接触。”
“但这一次,我们的敌人是整个圣战军;是占据白鲸港的,兵力超过十万人的圣战军团;而我方兵力仅为四万五千,连对面一半都不到!”
“劣势兵力,同时又是主动出击,这在任何一本教科书中都是绝对的错误案例,甚至是反面典型;但我们没有退路,更没有选择;要么堂堂正正的赢得胜利,要么就永远不要指望这场战争能够迎来结束!”
“正因如此,我要求诸位务必拿出团结的精神,以及直面鲜血与死亡的勇气;要求克洛维人和帝国人并肩作战,我要求长湖镇民兵为红手湾的列兵掩护,我要求灰鸽堡的勇士们带头冲锋,为冬炬城,稻草镇,黑礁港的战士争取侧击敌人的机会!”
“我要求每一个军官,每一名士兵,都必须忘掉昔日和你们战友之间种种矛盾和仇怨,坚决并严格执行新大陆军团参谋部的每一条命令;哪怕敌人的骑兵已经近在眼前,除非得到命令,否则任何人不得离开他脚下的阵地!”
蓝底金星的自由邦联十三星环旗在晴空下猎猎作响,二十五名被任命为护旗手的殖民地昂首挺胸的环绕在镶有金色流苏的旗帜下,用他们身上军装的颜色和样式,展示着自由邦联各殖民地的无比团结。
这面以及另外九面临时赶制的军旗,被视作“自由邦联的精神象征”安排在行军队伍的几个重要位置,确保每个士兵至少能同时看到其中一面;并从各殖民地的军队中抽调长相“符合标准”的精锐,组成二十五人的护旗手,换装统一的制式武器,簇拥着军旗走在军乐队的前方。
这么做除了更好的凝聚人心,促进新大陆军团那薛定谔的士气和团结,更是为了之后的战斗部署做准备,方便后续的指挥。
“简单来说,就是将整个新大陆军团分成九个部分,每一块三千到五千人,也就是六到八个步兵团不等,以此迎战盘踞白鲸港的圣战军。”
用指挥棒敲了敲议会大厅的沙盘,被众人簇拥着的安森大声道:“我必须请大家首先放弃一个既定的概念,那就是白鲸港或者说这场白鲸港夺还战是一个整体,我们只要突破城防,攻入城内,把敌人赶出去,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很遗憾,它没有那么简单,我们的敌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庞大得多;所以必须将整场战斗细分,一个目标一个目标的完成,不要计较一场战斗的胜败,一个阵地的得失,关键是赢得最后的胜利。”
“简而言之,我将战役划分为三个步骤,阵地封锁,弹性进攻,以及决定性突袭。”
“首先,我们要将军队进驻目前理论上处于我方掌控下的至高议会,射击军营地以及奥古斯特军工厂三个重要据点;敌军必然会有所觉察,进而派出军队进夺回,因为这三处可以有效封锁白鲸港通往西北两个方向的道路,并对城镇外围的农庄构成直接威胁。”
“此时主力军立刻向西进军,摆出要入驻长湖镇的态势,务必令圣战军相信我们的目标是控制长湖镇,阻止其盘踞在红手湾的圣战军威胁我方侧翼,引诱他们进攻长湖镇。”
“这样一来,瀚土,还有菲勒斯圣战军团就无法在短时间内威胁我方,需要迎战的只剩下克洛维,费尔南多,亚瑟以及艾德·勒文特四个军团,总兵力约为六万…可堪一战!”
看着众人脸上扬起的笑容,安森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稳住三个据点,无论西线敌人是否会危及我方侧翼,立刻派出精锐夺回白鲸港驻防司令部;要快,要稳。”
“哪怕牺牲再惨烈,代价再沉重,也要死死的守在这里,居高临下的威胁整个城镇,逼他们撤出城外的防线,全线回防后方,派出相当于两倍三倍的兵力,围攻被我们夺回的司令部!”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所控制的这些据点,通过反复的主动进攻,以及土木工程的方式,一点一点将据点合拢成为全新的防线。”
“至此,我们就能赢得这场战役的主动权,无论进攻或者撤退,都有了迂回和谈判的空间;在这一点基础上,就是第二个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