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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姜望所猜测的那样。
张临川其实对于白骨尊神的现状,是有所想象的。
他是白骨道出身,精通白骨道法,后又占据了白骨圣躯,摘下了贯通阴阳的神通,编纂《无生经》,自创无生玄术…眼界之广阔,非是俗等。
对幽冥的情况,一直都有大概的感知。
几年前无生劫落草,他也顿生轻松之感,彻底完成了对白骨圣躯的掌控,由此对白骨尊神的现状有所猜测……只是因为与白骨尊神的因果,不敢亲身进入幽冥验证这么几年过来,随着他的修为不断跃升,无生世界不断壮大,他也不断地尝试侵夺白骨尊神的神柄……却没有受到半点抵抗。
他相信白骨尊神要么已经因为某种意外消亡,要么根本就已经消除了天意隐患,完成了最后一步,成功转生现世。无论哪一种可能,白骨尊神在短时间内,都很难再影响幽冥。所以陆琰入幽冥寻亡妻魂魄,本就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事情。新笔趣阁
但在无生教覆灭之后,他仍是要让陆琰到幽冥世界探一次路,确定白骨尊神的确已经不在幽冥中。更要用晚桑镇数万亡魂设局,请魏国东方师或者别的什么卦道真人乃至真君,帮他再探一探白骨尊神的底他敢于谋神,但绝不会小看绝巅之上的存在。
他知道哪怕是尊神位格,也存在犯错的可能。因为绝巅之上的对手,往往也是绝巅之上,白骨尊神更是要与现世意志对弈。这是他敢于谋神的前提。
但白骨尊神有犯错的资格,他没有。
只有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他才会保留自己进入幽冥世界的可能。野人林里杀了一个内府修士,就此葬送了大好局面如今与天下为敌,像丹国所说的那样,是"注定死路一条"。
他一方面穷尽毕生才智,在这绝境之中,为自己开辟生机。另一方面也为自己备下最后的退路,倘若现世诸事不成,他便要进入幽冥世界,走一条幽冥神祇的路。
万一在现世的所有挣扎,最后都已经胜利。那便效仿白骨尊神,于幽冥世界里厮杀奋战,以后再布局回归现世成就现世神祇这条最后的退路,必要绝对的生亲才成,所以他才会反复地试探。
晚桑镇那一局的设计,最后不了了之。龙虎坛主持者东方师亲自出手,在命运之河中连个水花都没有泛起。对他穷追不舍的姜望,也在魏国转了一圈就离开。他送往幽冥的那些亡魂自往源池,毫无涟漪。他由此再一次确定,白骨尊神已经离开了幽冥世界,或已降生现世!
所以在杀死那个魏国将领之后,他才巧用神通乾坤索,借道幽冥世界,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崔邦。
由于天生的谨慎,他仍是没有正式进入幽冥,而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在幽冥与现世的缝隙中穿行,躲避那些随时会让人吞噬同化的世界阴影,成功抵挡了"彼岸"。即便是如此,也是他的本尊最靠近幽冥世界的时候了。
摘下神通乾坤索这么多年,拥有自由往来于现世幽冥的能力,他却从未触及幽冥,甚至连靠近都没有过。一切都是因为对白骨尊神的忌惮。之所以在魏国之后,将目标定为白氏,“白氏表面大张旗鼓内里其实松懈”只是相当次要的原因。再怎么松懈一倜有了戒备的国家,总是相对更难腾挪的。若以行动的成功概率而言,他更想选择越国。
但是崔邦有一个不可替代的点,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之前闹得沸沸扬的”人丹事件”,让他意识到白氏这个国家,已经千疮百孔,存在非常轻微的问题。
旁人自是觉得无生教无恶不作,炼人为丹并不出奇。之前的白骨道更是早有先例。
但他这个无生教祖自知自家事,炼制人丹的前提,得是你会炼丹无生教上上下下,根本找不出一个专精此道的人才来。崔邦作为亲手了结此事,擒杀无生教法王的存在,张临川自然要在他身上寻找答案,并伺机而动。只是张临川自己也没有想到,隐藏在白氏背后的问题已经累积到了随时都要崩塌的恐怖地步。
若是早知如此,他当初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崔邦才是。此国既有厚实的底蕴,又有惊人的财富,历史上也是出过好些真君。他大可在此革旧道
开新天,为一任中兴之主,把白氏变为神国……
可惜……时至今日,徒叹可惜。
当然张临川并不会给自己太多时间去后悔,他只考量,如何最大化地利用这些隐秘。于是果断将此事引爆,放白氏之鹿,引天下逐之!这块巨大的肥肉,他未动一口。
而杀丹国、张靖,灭白氏第一名门,引爆白氏数十年恶瘤……原本必然要遭遇生死危机的第三劫,却因为白氏的轰然崩塌,悄声渡过。代行天意的主劫者自身难保,“劫”自然无根而散。
这引劫、消劫的过程,令张临川对“劫”之一字,对所谓“天意”,都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白氏这一劫,虽是有天时地利人和,根源甚久,很难再复刻,却也未尝不能为他日之鉴。
在周边强者向白氏蜂拥而至的时候,张临川悄无声息地匿行离开,过河谷平原,绕楚境而走,转道……越国。
越国是一个好地方,山水形胜,资源富足。朝局稳定、吏治清明,背后有暮鼓书院和南斗殿的支持,得以在强楚之侧酣睡。而究其历史因果,又与诡异凶险的陨仙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就是说,在这个地方,可能会得到意外的收获。与此同时,越国没有真君强者坐镇。
国内最强的隐相高政,也只是洞真境界。越国国主文景诱,亦只是当世真人。而他张临川,有相当丰富的真人层次的经历,以及更丰富的应对真人的经历。
换而言之,在越国境内搅风搅雨,他可以更肆无忌惮一些,只要避开隐相峰、避开越王宫,他尽可以把声势闹得更大。杀生成道非他所求,但在这种时候,杀个十万数十万人,丰富一下无生世界,却也未尝不可。
最后再迎接那位号称越国有史以来功业第一的隐相的追杀,以此英雄人物,来度过他的第四劫,也可以说是……最后一劫。是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一步一个台阶地走完九劫法。那样太慢,太安全。对他来说时间宝贵!
他的白骨圣躯为现世意志所排斥,他本人为现世各大势力所排斥,时间更不与他为友!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寿限被凶屠一刀割去太多,更因为他的生死大敌,是站在璀璨烈光里的、一手覆灭了无生教的齐武安侯姜望!
在这段被天下追剿的日子里,他看似闲庭胜步,谈笑间戏弄天下群雄于股掌。实则他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每一刻都触摸着生死过
假如景国人一结束就派出当世真人、假如晚桑镇吴询或东方师多看覃文器两眼、假如白氏有那么一位真人在那晚关注了丹国…结果会截然不同。他不断地制造动静,不断搅动更大的漩涡,不断地掀开底牌……在旁人的恐惧之中,他非常含糊,他也在一步步走向死亡!行走暗夜里的无生教祖,等到他对世人而言再无隐秘,就会被烈阳暴晒而死。这是他看得到的所谓"宿命"。昔日诸般“因”,欲劫此种“果”。>
他当然不会认。
之所以说,越国是他的第四劫,也是他的最后一劫。
那是因为,在度过三劫之后,他就要以七魄替命之神通,同时用六种身份渡生死劫!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这六劫将在同时发生。
等到六劫同渡,六身合一,即可彻底恢复真神位格,甚而更进一步,去除天意隐患、打通阳神之路,眺望绝巅风景归氏这一颗巨大无比的烟花将为他吸引全天下的目光。
而他将在各方强者列座分食,瓜分崔邦这头肥鹿的时候,也独自迎向那最后的生死选择。败则彻底失去现世里的一切,成则一步登天他自己在无生经里说"苍生怜我,我怜苍生。"渡人渡己,正是大道之行。
所以他与列强一个分食白氏的方便,这天下也理所当然该给他一个渡劫的方便。此所谓"无生福报"。
理论上来说,在越国渡劫的难度,要比在魏国、在崔邦都要更小。他之所以做此选择,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六劫同渡这件事情,本身也带给他极大的压力。所以他主动降低了本尊这一劫的挑战难度。
同时用六个身份,在六个不同的地方挑起祸端、迎接杀劫,也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他有生以来所面临的最大挑战。他非常随便地面对这一刻。越国首都,名为"会稽"。
而越国最有名气的一座城市,却是"琅球"。琅即"美玉",哪为"象牙"。
此为玉石之城,自然富丽堂皇,又温润平和。它的富贵,在整个南域都是有名的。琅球张巡,乃越国首屈一指的名门。
素以宽仁无名的张巡家主崔邦福,这段时间心情很不好。
叫那些惯爱来打秋风的人,都不敢过府触霉头。
知情人当然明白,盖因张巡当代天骄、曾经登上过观河台、被家族寄予厚望的白家世子白玉瑕,在被一个不知哪来的野人挑战之后,竟然不辞而别。
只留下一封书信,短短几个字,说什么要游剑天下。
白家是最重规矩的人家,白平甫给自己的爱子取名白玉有瑕,是以"有瑕"求"无瑕",希望他做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不仅仅是修为,不仅仅是境界,还有琴棋书画,人品道德,待人接物……在方方面面,都要做到让人无可指摘。而白玉瑕说走就走,分明弃家族重责于不顾,是毫无承担的行为。
白平甫已经公开喝骂过好几次了,等白玉瑕回来,非得给他吃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甚至要罚这小子去陨仙林守夜。但白玉瑕游着游着,几个月都没有音讯,竟有一去不复返的架势……
白平甫心中已经默默下调了好几次奖励等级,大不了兔恙子回来后,他只做个样子便罢。可无论他是什么态度,连封家信都等不到。对那个不孝子,他已是非常失望,根本不想再理会。但想着作为一家之主,他毕竟有关心继承人的责任,故而也就勉为其难,派了几拨手下,悄悄出国去寻人"叫他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这一天惯例是跟絮絮叨叨的老妻大吵了一架,白平甫气冲冲地走进了书房,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张巡家主的书房中。
那上好的流云飞泉椅上,面容儒雅的白平甫,阖眸端坐。鬃发一丝不苟,姿态端谨如常……如生前特别。
张临川慢条斯理地洗了个手,用自带的手帕擦干。然后慢慢地走到书架前,挑选他的战利品。
不得不说,像崔邦福这样的名门家主、资深神临,实力还是很可观的,为了不闹出什么大动静,他还很是费了一番手脚一早知道去宰了白玉瑕再来,肯定要生亲许多。
不过崔邦福这种靠时间堆墨起来的微弱,比起丹国那种资质罕见的天骄,还是存在实力差距。
他在白氏的张氏老宅里,先是悄然铺开无生世界,再以【往生】神通落下恶种,就这样还被丹国打穿了左掌…最后还是用张家的丹药恢复的
当然,他会受伤、会觉得麻烦的前提,是他必须要控制战场,不让动静传出去。不然的话,把丹国和崔邦福堆在一起,他也能无伤杀之
曾经登临过真神的眼界,自非假神层次可比。
现在,白平甫的神魂正在无生世界”受审“,审完之后才会被”消化”。
他要好好梳理从白平甫这里获知的一切,看一看接下来如何完美地掀开第四劫,也看一看越国是否存在更好的机会。在等待消化的这段时间里,他决定读一读书。
身为一教之主,自身的上限,决定教派的上限。他虽然编基《无生经》,传教数十万,集神主、道主、教主于一身,但自己是糊涂的,明白那只是一时之道,而非永世经典。若不能博采众家之长,若不能长久地保持进步,《无生经》也便没有什么传道的意义。
虽则教派现在已是消亡了,但他对自己的要求却是不能放松。琅环张巡,想必品位不俗。
他笔挺地站在书架前,安静地翻阅一本名为《西游志》的书。这本书是对虚幻神话的解构,颇有意趣。而自天窗洒落的阳光,同时沐浴了站着和坐着的两个人。一者生,一者死。
却同样归属于这幅画面里的激烈。
但有一个或许称得上突兀的声音,很没有眼力见地打破了这片激烈——"我说,你真就跑过来看书啊;不打算做点别的?我等得都犯因了!""张临川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歪过头来,看到一个身旁僵服、样貌奇古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正好奇地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