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p>
尖锐的嘶吼声在耳边回响，钱渊已经无法考虑更多，只能跟在挥刀呐喊冲锋的倭寇身后狂奔。</p>
一路奔向严阵以待的南陵县派出的官兵。</p>
分界山其实只是一座小山丘，因为地处南陵、芜湖之间命名，南陵县丞陈一道身着软甲，腰佩长剑，高声厉喝，“放箭！”</p>
看着如雨的箭支飞来，钱渊的面孔都扭曲了，难不成自己会死在这儿？</p>
但下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傻了。</p>
倭寇一手持刀，一手遮挡面部，犹自发足狂奔，箭支压根就无法刺穿他们的身躯。</p>
钱渊甚至清晰的看见，为首的倭寇首领扬手将几只飞来的箭支扫飞，特么这是开了挂啊！</p>
还真不是开挂，宁国府附近多雨，又碰上黄梅天，弓弦软的没什么力道，再加上这些卫所兵……能拉开弓射出箭支就算是精兵了。</p>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p>
和往常一样，还没等到短兵相接，官兵们就溃散了。</p>
钱渊放缓了脚步，悲哀的看着这一幕，倭寇们冲入人群大砍大杀，片刻间血花四溅，官兵们争先恐后的四散奔逃，逃不走的居然跪地磕头企图逃得一命。</p>
凄厉的惨叫声在右侧响起，钱渊转头看去，一个身着软甲但明显是文官的中年人一剑刺穿跪在地上磕头的兵丁，转身高吼几声，几十个手持长枪的兵丁围拢过来。</p>
“不退，不退！”陈一道一巴掌将儿子扇翻，厉喝道：“纵死不退！”</p>
钱渊细细打量，那几十人应该不是卫所兵，看装扮应该是乡勇……民兵比正规军更居战斗意志，这是明朝普遍存在的现象。</p>
四散追杀官兵的倭寇们开始聚集起来试图将这伙人一口吞下，倭寇首领明显怒了，老子都放着南陵县城不打，你们居然还敢缠着不放！</p>
十几个倭寇缓缓逼近，到十余步距离横行移动，时不时作势冲阵引得阵型松动。</p>
一声厉喝后，倭寇们举刀冲锋，虽然刺出的长枪连续捅翻了三四个倭寇，但剩下的倭寇顺利的冲入阵中。</p>
钱渊摇摇头，只看了几眼就转过头去，虽然陈一道的气节令人赞赏，但不通战阵，不晓兵法，只靠血勇，只能说是以卵击石。</p>
仅仅两盏茶工夫，围拢在一起的阵型被倭寇硬生生凿穿，陈一道父子皆战死当场。</p>
钱渊快步走过去，定睛看了眼陈一道的尸体，从背后的包裹里取出伤药、棉布，开始为受伤的五六个倭寇止血包扎伤口。</p>
突然听见一阵叽里咕噜的倭语，钱渊竖起耳朵听了一阵，陈一道的勇气激怒了倭寇首领，这伙人休息片刻后居然返身杀向了南陵县。</p>
“哎哎哎哎哎……特么一群白痴！”王姓向导在后面跳着脚大骂，“真是竖子不足与谋！”</p>
“就是，人家把城门一关，难道还打得下来？”李福也在大骂，“万一又碰上个松江钱渊那种人，得全死在那！”</p>
居然能听得见这个名字，钱渊嘴角抽搐了下，手上不停，头埋的更低了。</p>
“眼看着就快到长江了！”</p>
“真是一群蠢货！”</p>
钱渊默不作声的继续做事，在心里默算，这一战死了六个倭寇，还有四个倭寇伤势不轻。</p>
略略偏头观察了下王姓向导和李福，钱渊轻轻吐了口气，包扎的更加用心了。</p>
钱渊倒是不担心南陵县城，守城兵力是不缺的，而且逃散的官兵肯定会先抵达，只要城门一关，倭寇短时间内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辙。</p>
但实际情况出乎钱渊的预料之外。</p>
仅仅半个时辰后，倭寇们狼狈的逃窜归来，还没爬上山丘就不停大喊大叫，做着赶紧逃的手势。</p>
“怎么回事？”</p>
“又是那帮举着竹竿的家伙！”倭寇首领一脸忿忿，“半路遇上，后面还跟着一两千兵丁。”</p>
“走，快走！”</p>
钱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眼神乱瞟在心里默算，少了至少十三四个，看来杨文还真有两把刷子，难怪戚继光几次开口讨要。</p>
“受伤的怎么办？”钱渊小声问李福。</p>
一旁的倭寇首领毫不犹豫的抽刀在手大步走过去，几声闷哼后，受伤的四个倭寇手捂着流血的胸口倒在地上。</p>
钱渊心里一阵发凉，他刚才做了些手脚，试图用伤员拖慢倭寇的行进速度，但没想到倭寇首领如此狠辣。</p>
“没事，倭人命贱得很。”李福小声传授，“回头在海上，只要有银子……不对，用丝绢、茶叶换，便宜的很，五峰船主和徐海手下都有大批大批的倭人。”</p>
“走吧，快点。”</p>
“那帮家伙快到了，真够讨厌的，特么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路追了好几百里路了！”</p>
钱渊无语的跟上，要不是你们神经病把老子带上，人家怎么会死咬不放？</p>
……</p>
分界山上，徐渭叹息着让人去通知南陵县衙，陈一道是浙江余姚人，是徐渭的同乡，父母都亡于倭寇之手，如今父子两人都伏尸此处。</p>
“数了下，山上十具倭寇尸首，加上之前杀的十四人，一共击杀二十四人。”张三踮着脚尖试图寻找倭寇的踪迹，“现在还剩？”</p>
“大约五十多人。”徐渭脱口而出，“展才……问过了吗？”</p>
王义脸色有些古怪，“问过了，少爷看样子……挺不错的，一个南陵县衙的衙役说，看见少爷跟在倭寇身后。”</p>
虽然知道现在钱渊还陷于危险中，但张三还是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他对钱渊有着莫名的信心，这来源于两年前杭州城内发生的一切。</p>
张三是最早跟着钱渊的，而且被钱渊视作心腹，他亲眼所见，少爷通过一系列让人看不懂的操作，突然一举翻盘。</p>
“不去南陵县！”徐渭不耐烦的赶走衙役，喝道：“拿地图来！”</p>
杨文和张三两人亲自张开地图，徐渭几乎趴在地图上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p>
王义试探问：“繁昌？”</p>
繁昌位于芜湖西南部，靠近长江。</p>
“去南京要渡河……”徐渭喃喃自语，“虽然人数不多，但也要至少两艘船，或者一艘大船……难道早就预备好了？”</p>
“如果早就预备了船只，那追击就没有准确目标，倭寇速度比我们快的多……”</p>
“一旦渡河……”</p>
徐渭舔舔嘴唇，拿过水囊灌了一气，“去太平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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