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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南点了点头:“是的,你们汉人跟我们草原不一样,我们没有你们这种大一统的概念,各个部落是独立的,即使出了大单于,大可汗,也不可能插手部落内部的事情,最多是金箭调兵。但你们汉人喜欢搞天子这套,所以即使是个傀儡,也要有个名义共主的,不然的话,那个皇位,人人都会有想法,就会征战不休,天下大乱了。”
刘裕想到刚才桓玄说的话,叹了口气:“所以象谢相公这样,奉立天子,又作主为他选了皇后,这样等于虚君实权了,自己可以在幕后行天子之事,这就是桓家不服气的原因吧。”
慕容南微微一笑:“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桓家独占荆州,形同自立,不尊朝廷号令,谢相公也管不到他们啊。桓家的不服气,是没有道理的,无非是自已有野心,要为此找一个借口罢了。我虽然是鲜卑人,但来中原几年的时间,也知道不少事情,在我看来,谢相公是把国家置于家族之上的,而桓家,则是正好相反。”
刘裕点了点头,笑道:“我读书少,见识不如你慕容兄,让你见笑了。不过,桓温当年没有杀谢相公和王尚书,还是把权力还给了朝廷,还给了高门世家,这又是何原因呢?”
慕容南摇了摇头:“不,他可不是因为好心,而是判断了自己的力量后,觉得不足以强行称帝,所以才会退回荆州,交出权力。”
刘裕摆了摆手:“不是吧,当年的桓温,可是兵力控制了京城建康,连京口也是在他的弟弟桓冲手中,而王坦之和谢安当时手上无一兵一卒,我是看不出有什么能反抗的能力。”
慕容南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刘裕啊,你毕竟没有治过国,不知这种平天下之事。不过这也难怪,你是军人,不是文臣。在战场上要打赢战斗容易,但打赢之后呢?那些地方,你如何控制?”
刘裕的心中一动,这个问题他基本上没有考虑过,就是上次君川之战,打完之后也就收兵回营了,那些占领的地区如何管理,还真不知道,他看着慕容南,说道:“那以你们慕容氏当年入主中原的经验来说,如何控制呢?”
慕容南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刘裕,你可知道,为什么冉闵当年起兵夺位,建立了帝国,强盛之时,兵力有三十多万,即使是石赵帝国全盛之时,也不过如此,可为什么就给我们慕容家一击而灭了呢?”
刘裕笑道:“你是想说你们慕容家的甲骑俱装,天下无敌,连号称再世项羽的冉闵,也无法抵挡吗?”
慕容南摇了摇头:“不,冉闵的铁甲步兵,在我看来并不在你们北府兵之下,而且他征战多年,深通兵法,部下又多精兵锐卒,即使是我们的甲骑俱装,正面冲击也没占什么便宜!”>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让这个倔强而骄傲的鲜卑人承认没打过敌军,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但这也证明了冉闵的步兵战斗力之强悍,他看着慕容南,继续说道:“那是因为你们偷袭了冉闵,以十万铁骑打他一万人,占了绝对的优势,是吗?”
慕容南叹了口气:“廉台之战之前,我们也是跟他这样十打一,但十战十败,数量并不是决定性的优势,你自己这回打君川之战,都是兵力绝对劣势,不也是以少胜多吗?”
刘裕点了点头:“那你们是断了冉闵的粮道,让他缺粮而败?”
慕容南摇了摇头,说道:“不,冉闵其实从邺城出来时,已经断粮很多天了,城中早就开始杀食石赵时的宫女,那场面,是惨不忍睹,刘裕,你知道冉闵带一万精兵出城,是干什么的呢?”
刘裕叹了口气,一想到那段惨烈黑暗的历史,他的心就一阵阵地刺痛:“我听田洛将军说过,他是因为城中缺粮,带兵出来想要去抢那些四处的坞堡存粮,以解粮荒。”
慕容南点了点头,正色道:“是的,就是这样,永嘉之乱后,晋朝的各地政权崩溃,北方很多民众结坞自保,在山中屯田,外修寨墙,相当于山寨一样,只不过他们能在山寨里屯田,这种坞堡多则几万户,少则几百户,星罗棋布,可以说,他们才是真正控制北方的人。”
刘裕点了点头:“我们大晋在南方也是这样,不过不是坞堡主们控制乡间农村,而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在乡间搞各个庄园,靠了他们的佃户和隐户来耕作。”
慕容南笑道:“所以,谁控制了坞堡,谁就控制了北方,谁控制了庄园,谁就控制了南方。石赵期间,不愿意南下的北方坞堡主们,多半是在名义上效忠石赵帝国,给他们提供一些贡赋和丁壮,但不会让石赵的羯胡人直接来堡中管理。而石赵帝国军队数量不足,难以控制各地的坞堡,所以就维持这种名义上的关系,他们只能控制到州县府城,却管不到乡间坞堡,可以说,这是石赵的羯胡和中下层的汉人小地主们的一种妥协。”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冉闵登基建国,却因为无治国之才,控制不了这些坞堡主,所以才会失败?”
慕容南点了点头:“是的,你看到的是最后冉闵廉台战败,兵败身死,可你不知道的,是这些坞堡主们积极给我军提供了大量的帮助,无论是军粮,民夫还是情报。他们都是当地人,对本地的情况极为熟悉,冉闵虽是汉人,但几乎是在敌境作战,而我们大燕虽然是异族,却得到了本地人的支持,所以才能最后选择了最合适的地形,在冉闵最疲惫的时候跟他决战,一战定天下!”
刘裕长叹一声,他很想说这些坞堡主是无耻的汉奸,卖国贼,但是理智告诉他,冉闵对待自己的本族同胞,甚至不如残忍的羯胡人,这才把本应属于自己的民众推向了敌人一边,最后的败亡,又岂非自做自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