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p>
“出来！”</p>
“你！出来！”</p>
两百矿工毫无生气聚在一处。北二区只剩下二十三人，显得稀疏。</p>
钱来来到陈季川跟陈少河跟前，看到溃烂恶心的嘴巴，脸上有明显厌恶神色，一眼都不愿多看。</p>
啪！</p>
啪！</p>
甩手两鞭子，又在陈季川、陈少河脸上留下一道血痕。</p>
“站出来！”</p>
让兄弟俩站到一边。</p>
二人低眉顺受。</p>
陈季川腰背肩颈早就矫正，此刻却弯腰耸肩伏背勾头，装作以往模样。</p>
不多时。</p>
钱来将北二区二十三人全都看了个遍，又有两人被叫出列，跟陈季川他们站在一处。</p>
陈季川认识这两人。</p>
一个是孙飞，掉了大半头发，二十四岁，状貌苍老。</p>
另个是沈亮，脸上生疮，非常恶心，散发着不同于厌铁油脂的恶臭。</p>
两人低着头，疲累不堪模样。</p>
心底或许有怒。</p>
却不敢说话，不敢反抗。</p>
人都是这样，不到钢刀架到脖子上的地步，都还想苟活着，不敢撕破脸去反抗。</p>
孙飞、沈亮这些被打断了脊梁骨的黑狱矿工就是如此。</p>
事实上。</p>
陈季川与陈少河又何尝不是？</p>
人活在世。</p>
无非就是一个‘活’字。</p>
只不过。</p>
陈季川从没想着，装作病变，就能安稳出去好好过活。</p>
钱来这个小小监工都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对待他们这些矿工——</p>
“要么是不担心他们这些人觉醒。”</p>
“要么就是自信即使他们觉醒，也报复不到他。”</p>
当中隐藏的含义。</p>
让人不寒而栗。</p>
好在。</p>
他跟陈少河各有手段，藏着翻盘、脱身的希望。</p>
时间一点点流逝。</p>
孙飞、沈亮有些不安。陈季川、陈少河也有样学样，故作不安。</p>
“你们兄弟俩——”</p>
孙飞扭头，看向陈季川二人，叹了声气，似是惋惜。</p>
同在北二区。</p>
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多矿工都彼此相识。</p>
如孙飞，在北二区两年，也知道陈季川、陈少河兄弟俩是最早一批黑狱矿工，更知道二人是原先永丰县‘陈家三虎’中‘笑面虎’陈云山的两个儿子。</p>
陈家在永丰县坏事做尽。</p>
到了黑狱中，也糟了报应，一家近乎死绝。眼看两兄弟长成，这下子又得了病，恐怕永丰陈家从此就要绝后了。</p>
这兴许就应了那句老话——</p>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p>
孙飞看着陈季川、陈少河，轻声叹气，摸了摸光秃秃的脑门，心里好受许多。</p>
“这人——”</p>
陈季川活了这些年，遇人无数，识人辨人有几分能耐。一眼就看出孙飞浅薄心态，心底一笑。</p>
冲他微微点头，便不去理会。</p>
倒是陈少河。</p>
看不出听不出什么名堂，但看到孙飞看过来的眼神，心里有些不舒服。陈少河脸上没有表情变化，暗里却仔细琢磨，这孙飞到底什么意思。</p>
这是四哥教给他的——</p>
看不清、听不懂、识不明的情况下，就不言不语，不露声色，让人也看不透他。这样不论如何，至少是打个平手。</p>
暗地里再好生揣摩。</p>
等看得多了见的多了，熟能生巧，早晚能一眼洞悉人心。</p>
久而久之。</p>
也就达到俗称的‘万物皆明’与‘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p>
当然。</p>
在钱来这些监工以及黑狱那些大人物跟前，可别这样。</p>
……</p>
一番清点结束。</p>
包括陈季川、陈少河、孙飞、沈亮在内，一共十八名被查出各有症状的矿工。</p>
这些人聚在一处，被八名黑甲驱赶着，来到距离死亡矿山两三里外的一处茅屋，让十八人挤在一处住下。</p>
眼下雾气正浓。</p>
应该是要等明日一早雾气稍散的时候再出发。</p>
陈季川警惕。</p>
让陈少河安心入睡，他则在外守着。感受到些许困意的时候，就去大燕世界睡上一觉。</p>
现实一分钟。</p>
大燕六小时。</p>
转瞬又是精神抖擞。</p>
第二天。</p>
“起来！”</p>
“别睡了！”</p>
八名黑甲，凶神恶煞，一大早就将陈季川他们叫起来。</p>
赶着上路。</p>
陈季川悄悄去看——</p>
姓名：卫观</p>
年龄：30</p>
等级：3</p>
法术：武胜刀（第三层）</p>
……</p>
姓名：朱并</p>
年龄：25</p>
等级：3</p>
法术：武胜刀（第三层）</p>
……</p>
姓名：褚明瑞</p>
年龄：24</p>
等级：2</p>
法术：武胜刀（第二层）</p>
……</p>
一眼看过。</p>
八名黑甲中，有四人将《武胜刀》练到第三层，另四人都只是第二层，跟钱来相仿。但穿着一身黑甲，手上兵刃看上去也颇为精良，实力至少还要再上扬些。</p>
“还好。”</p>
陈季川看过，心中松了口气。</p>
四个三级、四个二级。</p>
即使正面碰撞，他一个人也能全部解决。出其不意的话，更是轻松。又有‘陆地飞行术’，这些人即便想逃也逃不出去。</p>
这还不算‘控火术’四级的陈少河。</p>
押送的黑甲威胁不大。</p>
第一步‘离开死亡矿山’自此一切顺利。</p>
陈季川心中大石落下大半。</p>
暗中给陈少河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安心。就跟着黑甲，听之任之，一天天赶路。</p>
每日雾气稍散就赶路，到雾气浓时歇息。</p>
陈季川毫不松懈。</p>
哪怕是进入大燕世界睡一觉，现实仅一分钟的时间，他也要让陈少河看护戒备。</p>
其他时间更是都在假寐警戒。</p>
陈季川进入大燕世界之后，对现实依旧有敏锐的感知。</p>
可现实中万一出事，恰巧赶上他在大燕世界苦练一天，最是疲累的时候。</p>
也许会出现岔子。</p>
几率虽小。</p>
不得不防。</p>
大燕世界来日方长。</p>
只要逃出黑狱，他有的是时间在大燕世界修炼，不必急于一时。</p>
而且这个时候即使他在大燕世界练的再厉害，现实中，在八名黑甲眼皮子底下，也没有提升实力的机会。</p>
没什么大用处。</p>
……</p>
时间一天天过去。</p>
黑甲也警惕的紧。</p>
每日休息，都是两人两人轮换，始终保持有两名黑甲清醒，戒备任何一名矿工逃走。</p>
黑狱中。</p>
‘武胜门’建造了一处处类似于‘驿站’的所在，每隔四五十里就有一处。驿站中有房屋，有少量粮食、木柴，每隔一段时间又有专人前来检查，增补。</p>
这让陈季川看出‘武胜门’对黑狱的重视。</p>
心中愈发沉重。</p>
夜间。</p>
陈季川藏在暗处，一双眼看向门口方位，那里两名黑甲看守着。</p>
一个是卫观。</p>
这是此行八名黑甲中，最年长，同时也是看上去实力最强的一人。</p>
另一个名叫‘周大峰’，二十四岁，《武胜刀》只练到第二层，看上去经验欠缺不少。</p>
黑暗中。</p>
瞌睡正浓，周大峰跟卫观说着话。</p>
陈季川苦练‘金刀换掌功’，专练手、眼、身、步，听力也颇为不俗，能听到两人声音。</p>
“卫哥，这趟出去，北面的战事也该结束了吧？”周大峰抱着一口雁翅刀，跟卫观询问。</p>
“算算日子，差不多了。”</p>
卫观点头，笑道：“我们是赶上好时候了。这黑狱虽然苦点累点，但这些矿工大多怂包温顺，没什么危险，刚好避过跟‘漓水帮’的大战。”</p>
“卫哥这么厉害，要是参加这一战，帮门主拿下理定县，说不定能升个护法当当。要是功劳再大些，外放出去做个堂主就更风光了。”</p>
周大峰奉承道。</p>
“护法。”</p>
“堂主。”</p>
卫观摇摇头：“《武胜刀》没到第四层，想当上护法就已经很难了。外放当堂主，更是没可能。”</p>
如今大楚崩溃。</p>
江湖门派治世。</p>
武胜门独占始安郡中慕化、永丰、荔浦三县，每一个外放出去的堂主，虽说比不上以往县令，但在一县之地，也是跺跺脚就要震三震的大人物。</p>
这次武胜门、金阳派同时对付漓水帮。</p>
前者攻理定。</p>
后者攻建陵。</p>
一旦拿下，武胜门至少能多出七八个堂主的位子。门派里不少高手都盯着，卫观虽然实力不错，但《武胜刀》才修炼到第三层，又没什么背景，哪里争的过？</p>
不如避战。</p>
专心修炼。</p>
慢是慢了些，但至少安全。</p>
“第四层啊。”</p>
“太难了。”</p>
“我练了三年，才第二层，猴年马月才能到第四层。要是能成为‘异人’就好了，可惜‘异人’更难，门派里也没几个。”</p>
人人都有烦心事。</p>
周大峰有上进心，却又怕死，难免自寻烦恼。</p>
“门主跟几位长老正在琢磨速成‘异人’的法子，要是成了，人人都能成‘异人’。”卫观笑道。</p>
“哪有那么容易。”</p>
“听其他伍的弟兄们说，从这里送到外面的病变矿工，陆陆续续死了七八成，活下来的两成中，大半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个多月，死了两三百人，还没出现一个‘异人’。”</p>
“我可不想头顶生疮脚底流脓。”</p>
周大峰连忙摇头，看了一眼屋内呼呼大睡的矿工，闻着刺鼻腥臭，摇头不迭恶心坏了。</p>
卫观想想也觉得恶心，就略过这个话题。</p>
……</p>
屋内。</p>
陈季川听的仔细，心里一喜。</p>
喜的不是武胜门与漓水帮大战的消息。</p>
事实上。</p>
这几天他时常偷听，对外面的形势已经多了不少了解。</p>
武胜门。</p>
漓水帮。</p>
金阳派。</p>
还有三派之间的恩怨纠缠，七零八碎也听了不少。卫观、周大峰这部分的聊天内容，对陈季川来说，只有很少一部分有用的信息。</p>
真正让他心喜的是——</p>
“从这里送到外面的病变矿工！”</p>
“这里...”</p>
“外面...”</p>
这里是黑狱，那外面指的肯定就是黑狱之外了！</p>
“病变的矿工都被运送到外头去了。”</p>
“武胜门把五百矿工圈禁在满是灵石辐射的矿山，原来是为了研究...研究‘异人’的秘密。”</p>
陈季川心念连闪。</p>
心里安定下来。</p>
不论武胜门什么打算。</p>
只要确定是将他们送黑狱运出去，陈季川就心满意足。</p>
这样的话，第二步的不少预案都可以舍弃，不用着急杀人跑路。安心跟着黑甲，先出黑狱就行了！</p>
……</p>
继续赶路。</p>
途中。</p>
十八名矿工又悄然死去两人，被八名黑甲中的‘周大峰’跟‘褚明瑞’用雁翅刀割下脑袋，拴在腰间带上。</p>
周大峰胆小怕死。</p>
割人头却很熟练，还用生石灰炮制一番。</p>
如此作为，彻底斩断有人想要假死脱身的心思。</p>
一行人日行四十里。</p>
到了第三十一天。</p>
前方霍然开朗——</p>
……</p>
三山环绕。</p>
正中一处夯实的平台，耸立着一道城门，大约有三丈多高，有七八丈宽。在城门两侧，有二十名黑甲把守。</p>
城门中空。</p>
两侧都可以通人，实在想不通在广场正中立这样一座城门做什么。</p>
孙飞、沈亮等矿工见着，脸上都有好奇。</p>
“终于到了。”</p>
“总算能出这鬼地方。”</p>
“也不知道理定县打下来没有。”</p>
一路押送的卫观、周大峰等人，脸上露出笑意，声音也颇为轻快。</p>
“出去了定要大吃一顿，永丰同庆楼，我请客！”</p>
卫观在八人中最有威望，大笑着说要请客。</p>
“谢谢卫哥。”</p>
众人一听，气氛更高。</p>
黑狱环境极差，没有人愿意在里面多待，他们将这批病变的矿工押送出去，往后五年，都不用再来黑狱当差，难免心生欢喜。</p>
“出去？”</p>
“我们也能出去吗？”</p>
一路跋涉，十六个累坏了的矿工，听到黑甲大人们的话，一个个好似被注入兴奋剂，瞬间激动起来。</p>
“出去！”</p>
“我能出去了！”</p>
孙飞头发掉光，露出锃亮的脑袋，咧嘴大笑着，有些癫狂。</p>
“艹！”</p>
“老实点！”</p>
周大峰被吵着兴致，扬起雁翅刀就往孙飞背上砸了一记。砸的孙飞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但孙飞半点都不恼，反而在地上，一把抱住周大峰的小腿，激动道：“大人，带我出去，带我出去！”</p>
有孙飞带头。</p>
在场饱受苦难的其他矿工也都战栗起来，齐齐跪下，哭喊着，哭求着。直令见者伤心闻者落泪。</p>
“这是作甚！”</p>
陈季川心里苦笑着。</p>
轻轻碰了下一旁陈少河，兄弟俩极为默契，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一同苦求。</p>
“滚一边去！”</p>
如陈季川所料，卫观、周大峰等人铁石心肠，不但不动容，反而因连日赶路，再加上从心底对黑狱矿工生命、尊严的漠视，火气上涌，刀抽脚踹。</p>
砰砰砰！</p>
一顿教训，将这些矿工全都踹到在地，哀嚎不止。</p>
陈季川也被踹了一脚。</p>
正踹在脸上。</p>
留下一个大鞋印，跌趴在地。</p>
这一下。</p>
矿工总算老实下来。</p>
卫观等人这才喝令众人起身，往城门走去。</p>
在城门洞下，对了名录文书之后。</p>
四名黑甲在前。</p>
四名黑甲在后。</p>
陈季川、陈少河等人被夹在中间，通过城门。</p>
门后是黑狱。</p>
门外是光明。</p>
一步踏出——</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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