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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彦升的调侃,对于一路历经千辛万苦东来,心志磨砺得格外坚强的仆勒而言,着实算不得什么。迎着汉朝大将王彦升审量的目光,以低姿态应道:“正因西州小国,难敌暴虐的契丹人,我家可汗特遣小臣,求助于中原天朝!”
大概是满意回鹘使者的卑微姿态,王彦升也没有真为难他的意思,在曹元恭与仆勒二人身上扫视几个来回,似乎在好奇归义军如何与回鹘使者搅在一起了。
“你们损失如何?”王彦升问曹元恭道。
“贼匪强悍,随从死伤过半,若非将军及时施救,我等俱死矣!有数百匹选贡天子的健马,以及十几余辆车方物,被劫走了!”曹元恭简单地说道。
“真是好大胆的劫匪,连使团也敢碰,连给大汉天子的贡物也敢抢!”闻言,王彦升杀气腾腾地道:“这是多少年没遇到过此等事了!”
注意到使团惨状,王彦升目光变得比天气还要冷冽,道:“这批匪寇,只怕没那么简单!”
王彦升毕竟是驻守边境十多年的老将了,对于西北地区的情况也有了解,很多事情,不需多想,也有足够敏锐的判断。
听其言,曹元恭也将他此前的想法说来:“将军,就在下所观,那支劫匪,悍不畏死,训练有素,作战指挥也十分有章法,绝非一般的草贼流寇!”
“哼!”王彦升哼唧一声,抬眼向马匪逃窜去的方向张望了几眼,若有所思。
“将军,使团中伤亡甚多,苦战一场,人困马乏,也缺乏医药,还望救助!”曹元恭主动请求道。
看了这老者一眼,王彦升手一摆,很是干脆地道:“你们收拾收拾,我命人引你们去姑臧,到了姑臧,会有人安排你们的!”
闻言,曹元恭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拱手拜道:“多谢将军!”
从头到尾,王彦升都是安坐马背,以一种高姿态对话,对此,不管是曹元恭还是回鹘使者仆勒,似乎都没有任何不满的神色。
取得了有效沟通之后,使团队伍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快速清理着伤亡,收拾残余的贡物,有这些看起来就很强大的汉骑在侧,初经历了生死考验的一干人等,也都莫名地觉得心安。
王彦升呢,没有让麾下士卒去帮忙,只是勒马于侧,同时分出了一百骑沿匪寇遁去的方向追击。这并不是托大,而是在赶来的途中,他另遣营将率领三百骑自北面沿着凉州旧长城,截击那股猖狂的马匪。
约有半个多时辰之后,自西北方向再度传来一阵动静,蹄踏冰雪的声音十分明显,不过高扬的汉旗,让神经紧绷起来的使团队伍再度放松下来。
归来的汉骑,编制还很满,没有损失多少人,但显然经历过一场战斗,杀气腾腾的,征袍沾染着血迹。让人感到惊悚的,大概是系在马身上随着前进不断晃动的人头了,这是索虏首级而返。
另有十几辆大车,与上百匹马,大概是夺回的东西了。营将前来复命,解释道:“贼匪狡猾,不与厮杀,一味逃遁,只斩首六十三颗,夺回一百二十四匹马与所有的辎车!”
“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对于这个战果,王彦升有些不满意,但耐着性子问道。
营将肯定地答道:“这绝非此前活跃在河西的贼寇,似乎是股新势力,以回鹘人为主!”
闻言,王彦升顿时呵呵一笑:“看来,河西也越发不安稳了!”
说着,王彦升指着东北方向,道:“张硕,那边是番禾县旧址,你带两百人,在此立寨驻堡,后面再派人给你补充足人马,明年开春之后,给我将附近肃清一遍!”
听令,名叫张硕的营将愣了一下,看着王彦升,略表迟疑:“都将,如此只怕回鹘人那边会有意见!”
“这里本为凉州故地,大汉国土,回鹘人敢有什么意见?”王彦升当即道:“现如今流寇猖獗,连进献天子的贡品都敢抢,还真将此处当作法外之地了?回鹘人不作为,难道还敢责我们维护治安,肃清盗贼吗?”
王彦升这番话,格外强势,当然,最心底的话还是克制着没有说出来。
“你听令即可!英国公那边,我会去说的!”王彦升继续道:“布政使司不是准备重置番禾县吗?本将这就算是给他们提前做准备了!”
“是!”营将张硕再不犹豫,拱手听令。
凉州的情况,一直都比较复杂,尤其是部族成分的复杂,靠着河西节度后裔以及大量汉化的吐蕃、吐谷浑族人,联盟对外,在纷乱的唐末之中,立足于凉州,持续了这么多年。
到如今,温末的时代算是彻底终结了,但对于原本的势力结构并没有彻底打破,以折逋氏为主的六谷吐蕃,也给予了尊重,授予官职,分置于姑臧、昌松境内。>
而多年以来,对于凉州内部,朝廷一直以梳理安抚为主,不过这两年来,朝廷对西北的关注逐渐加强,又随着柴荣、王彦升等人西来,控制能力也显著提升。
到开宝元年,布政使吴廷祚就任,多方配合下,在军政上则给了凉州境内外的部族们更多的压力。就目前的趋势来看,这股压力是向甘州回鹘施加了,王彦升的举动,就是一种征兆。
事实上,甘州回鹘的忧虑并非杞人忧天,大汉确实不可能让他们永远占据着河西走廊这种战略要地。
姑臧城,历史名城,围绕着此城此地,无数汉夷势力用上千年的时间书写了一段段精彩纷呈的史诗。如今,时隔近百年,又再度轮到中原王朝来做主角了。
城中的人口不少,足有四千多户,然而,汉民仅仅约占四分之一。这已经是朝廷努力的结果了,当年朝廷接收之时,城中的汉民已不足五百户。
如果只是一味地强调民族、血统什么的,那此城可就称不上是“汉城”了,然而,充满大漠风情的土城垣上空,迎风飘扬的,就是醒目的汉旗。
冬季的姑臧城,并不冷清,除了当地的各族百姓,还有大量寓居的商队、行旅,大量来自关内的烈酒也将城中的气氛烘托得火热。
王彦升一行人回到姑臧时,一场酒后的寻衅事件才刚刚结束,出动了官差处理,因为酿成了斗殴。
这样的治安事件,不是王彦升的职责,他也许久没再生食人耳了。直接奔向官署,衙堂间,柴荣正与布政使吴廷祚烹酒对弈。
“英公与吴使君倒是自在!”入内,王彦升也不客气,直接将仆人新斟好了一爵酒拿起,一饮而尽。
见状,素以沈重著称的柴荣也不由莞尔,说道:“平西侯辛苦了!情况如何,使节可曾救下?”
“来使倒也有几分本事,硬是扛住了数倍的贼寇,等到了救援!这归义军来的人地位不低,是瓜州刺史曹元恭,还有一名西州回鹘的使者,也在一起!”王彦升简单地做了介绍,看向吴廷祚:“使节队伍伤亡颇多,还需衙门安排,施以救助!”
吴廷祚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博览群书,身上自带一股文英之气,朝着柴荣一拱手,轻笑道:“英公,这盘棋就到此为止了,下官先去安抚一下受惊的使者!”
“庆元兄请便!”柴荣应道。
论下棋,柴荣哪里是吴廷祚的对手,左右也快输了吴廷祚快步而去,王彦升占住位置,观察了片刻他看不懂的棋局,直接说道:“回鹘人也不安稳了!”
“这批马寇与回鹘人有关?”柴荣凝眉问。
王彦升道:“河西马贼,虽然剿之不尽,但这几年下来,可还没出现过如此规模的贼寇,还如此突然,战力也不俗,还敢对拥有足够武力的使节队伍动手。末将见识虽浅,但若说这是一般的流寇,我不信!”
闻之,柴荣想了想,道:“你觉得,那是回鹘人假扮的?”
王彦升又喝了酒,无所谓地道:“何必去纠结真伪,末将觉得这是个机会!”
注意到柴荣看着自己的目光,王彦升把他在番禾的安排汇报了一下。对此,柴荣没有过多的反应,思虑几许,道:“当年与回鹘相约,共同维护河西的安宁,如今匪寇反复,回鹘人既然不尽力,那就让大汉的军队来吧!”
听其言,王彦升顿时眉开眼笑的,英国公的刚烈强硬速来对他胃口,道:“依我看来,区区回鹘,灭之何难,给我两万步骑,必然一举破了删丹,收复甘肃!”
柴荣则道:“朝廷也有朝廷的考虑,需要服从大局啊!”
“为了服从大局,末将在西北,一待就是十多年啊!”王彦升有些感慨。
柴荣安抚道:“平西侯也勿急,甘肃之地,早晚当回归大汉,有你建功的机会!”
“只是,回鹘与大汉的关系,将逐渐恶化了”
事实上,自大汉立国以来,甘州回鹘就一直对朝廷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刘皇帝还是太子时,就曾遣使者到东京。然而,这也是有个前提的,那就大汉积贫积弱,于西北无害,那么同盟同好,哪怕称臣纳贡都没关系。
但是,现在大汉过于强大了,又对西北故地表露出明显的野心,回鹘人若还是像过去那样,才是不正常。意识到危机的时候,有所反复,有所举措,也是可以理解的,哪怕愚蠢,哪怕不自量力,皆不足为奇。
“归义军此番遣使入朝,怕也是别有来意!”柴荣又道。
王彦升:“据曹元恭所言,为大事而来,这厮还遮掩着,不欲透露”(.suya/17/177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