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渐渐散去,角落的阴影里,孙秀兰的身影却像一尊石像,迟迟没有挪动。
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可这痛楚,远不及她心里的万分之一。
周围村民们幸灾乐祸的议论声,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一下下扎进她的耳朵里。
“抓走!必须抓走!”
“这种人渣,送到农场去改造,都算是便宜他了!”
“这下洪家那闺女该死心了吧?哈哈哈!”
农场!
听到这两个字,孙秀兰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既有对刘文山这个**的滔天恨意,更有对自己未来的无边恐惧。
那个晚上,就是在这个仓库不远处的草垛里,刘文山花言巧语,信誓旦旦,骗走了她的身子。
他说他会想办法调回城里,到时候就带她一起走,让她也过上城里人的好日子。
他说他不喜欢洪翠云那个没脑子的村姑,跟她在一起只是为了利用她少干点活。
他说自己最喜欢的是她这种文静又有文化的姑娘。
现在想来,全都是放屁!
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她!利用每一个能被他利用的女人!
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
她的身子已经给了他。
在这个贞洁比命还重要的年代,一旦事情败露,她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刘文山要是被抓去坐牢,或是被送去农场,那她怎么办?
她怎么办!
孙秀兰的脸色惨白如纸,她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必须想个办法!
……
田埂上,江大嫂王秀莲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记忆回笼的瞬间,撕心裂肺的哭声再次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我的浩浩……我的儿啊……”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浑身无力,只能捶打着身下的土地,哭得肝肠寸断。
“嫂子,你别这样,青山已经带浩浩去县医院了,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江妙语的二嫂在一旁扶着她,自己也是眼圈通红。
江文博和儿子站在不远处,呆呆地望着田里的庄稼,可眼神却没有半点焦距。
活是不能不干的,工分是不能不要的。
可现在,谁还有心思干活?
满脑子都是孩子后脑勺那个血淋淋的窟窿。
赵母手里还端着一碗温热的糖水走了过来。
“秀莲,快,喝口糖水缓缓。”赵母将碗递了过去,“别太担心了,青山那孩子办事稳妥,浩浩肯定不会有事的。”
“婶子……”王秀莲看着赵母,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们家……我们家对不住你们……”
要不是他们江家,赵青山也不会和刘文山结下梁子,更不会为了救浩浩而动手打了人。
“说这些见外话干什么!”赵母把脸一板,“妙语都是我们赵家的媳妇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她顿了顿,又安慰道:“你们也别怕,刘文山那个畜生,他跑不掉的!”
江文博走了过来,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此刻背脊佝偻,声音沙哑得厉害。
“赵家嫂子,大恩不言谢……只是……我们这个身份……”
他不敢往下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顾虑。
他们是资本家,是被管制的对象。
刘文山是知青,是城里来的文化人。
这两者起了冲突,公家会怎么判,谁也说不准。
他们怕的不是刘文山,怕的是这不公的世道。
就在这时,远处村道上,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正飞速朝着村子过来。
那人身上穿着的,是公安的**!
“公安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江家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更白了。
他们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根本不敢往上凑。
赵母看到这一幕,心里叹了口气。
她把手里的碗塞给江妙语,对江家人说:“你们安心在这里干活,我去大队部看看。”
“青山那孩子虽然是占着理,但他那一巴掌也确实打得狠。我得过去盯着点,免得刘文山那个小畜生颠倒黑白,反咬一口。”
说完,她理了理衣裳,挺直了腰板,大步流星地朝着大队部走去。
那背影,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
……
大队部里,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赵父赵福满早就得了消息,从地里赶了过来。
他也不进去,就抱着胳膊,靠在门口的大槐树下,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院子里那个背着手来回踱步的身影。
那人正是大队长洪建军。
“哟,洪大队长,搁这儿想什么呢?”赵福满慢悠悠地开了口,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那个好女婿,哦不,准女婿,犯了这么大的事。你这个当大队长的,是不是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帮你这个‘亲戚’脱罪啊?”
洪建军的脚步一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
曾几何时,他和赵福满的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两家人隔三差五就在一起喝酒吃饭,甚至早就默认了赵青山和洪翠云的婚事,只等孩子们一点头,就立马办喜酒。
可谁能想到,就因为刘文山这个搅屎棍,两家的关系一落千丈,现在搞得跟仇人一样。
“赵福满,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洪建军压着火气,沉声说道,“我洪建军当这个大队长,向来公事公办!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刘文山犯了法,我第一个不饶他!”
这话他说得义正言辞,心里却尴尬得要命。
他暗暗叹了口气,更加坚定了必须把刘文山这个祸害送走的决心。
否则,不光女儿这辈子毁了,他这个大队长的脸,也要被丢尽了。
赵福满“呵”地冷笑一声,还想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那辆载着民警的自行车,“嘎吱”一声,停在了大队部门口。
院子里和门口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了过去。
民警同志跳下车,推了推头上的帽子,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
“谁是这里的主事人?”
洪建军连忙收起脸上所有的情绪,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快步迎了上去。
“公安同志,我是赵家村的大队长洪建军!您辛苦了!”
也就在同一时刻,赵母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她一眼就看到了跟洪建军对峙的丈夫,以及刚刚到场的公安,立刻加快了脚步。
她一边走,一边扬起了声音。
“公安同志!你可算是来了!你可得为我们老百姓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