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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和英儿带着锦旖飞檐走壁,很快就来到了城墙边上。城墙对英儿他们而言不算高,可是,锦旖虽然一向练舞,身轻如燕,但是刚才在逃的路上不小心崴了脚,此刻正疼得直冒虚汗,虽然她很坚强,但还是被细心的云卿发现了端倪。云卿小心地问道:“怎么了?”锦旖咧了咧嘴,指了指脚。此时,追兵已经隐隐追来。英儿急了,来不及啰唆,一把夺过锦旖,背在背上,狂奔起来。锦旖能感到耳边风声呼啸,英儿的喘息越来越急。锦旖忙挣扎着要下来,她伏在英儿耳边,说:“此生能得到你们两位重情重义的朋友,我死了也心甘。只是你们还有大事要干,我不能拖累你们。”
云卿默不作声地回到英儿身旁,低声说:“你们认真看,前面林木掩映的地方可是一处房舍?”英儿还没来得及回答,云卿就从他那里接过锦旖,背起来,来到被林木遮挡的一处小小的房舍前面,纵身一跃,跃上墙头,英儿也旋即跃上,转瞬间消失了踪迹。
“咚咚咚”,大门被敲了起来。门里面传来睡意朦胧的问话声:“谁呀?这半夜三更的。”门外一个人恶狠狠地道:“快开门,追逃犯!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看门人披衣打开了房门,一批黑衣人乌泱乌泱地就拥了进来,火把一下子就把整个院子照得通亮。主屋里面却一片漆黑。赵胜一步跨前,刚想对这批人下命令。这时,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夤夜闯进公主院中?”赵胜高声回道:“夜追逃犯,不巧赶到此间,还望公主见谅。”里面窸窸窣窣地响起了穿衣声,不一会儿,灯光亮起,一个苍老的女声说道:“你们领头的进来吧。”赵胜和一个领头人进来后,只见帘幕低垂,床帐掀开了一角,一个年轻女子静静地躺在床上。
赵胜见了,还想上前探个究竟,那个苍老的女声又轻斥道:“公主感染时疾,才吃了安神药躺下,你们不要命的就来搜!”
赵胜和那领头人逡巡了一圈,看看没有可疑之处,这才领人退了下去。
待脚步声渐远,那个尖锐声音的女子才轻轻对床下说道:“出来吧,你们!”
英儿云卿锦旖三个人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床上的女子披散着一头秀发,一骨碌地坐了起来。娇娇怯怯地斜靠在床头上,越发显得柔弱不堪,楚楚可怜。
英儿云卿忙作揖道:“感谢公主救命之恩!”
锦旖跛着脚站在那里,望着公主盈盈欲泣:“小妹,我可算再见到你了!”
原来,这个女子就是锦旖口中念念不忘的小妹——锦旎。当年,她被完颜查干骗婚,后又以金国公主之身份嫁给了蔡京的大公子蔡攸。虽然蔡攸那时就已识破锦旎的假公主身份,但是“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金国望京大王完颜查干岂是蔡攸能得罪得起的,更何况他还要仰仗大王提携呢,便只好虚与委蛇。于是这夫妻俩都默契地互相以一副假面相待,假心假意,倒也心平气和,互不干扰。
后来,东京失陷,金人借张太后之名,扶植张楚政权。这次,蔡攸是奉张太后之命,前来和出使河间的康王会合。这次出使,他专意带上锦旎,毕竟有锦旖的金国公主身份,外人也不敢随便小觑。可是来了以后,这才发现河间已经沦陷,康王也不知所踪。
此时,皇帝被俘北狩,北边一片混乱。蔡攸使团的人马大多失散,却幸与孔家军大帅孔再舟相遇。那孔再舟当年多亏蔡相提拔,因此,和蔡攸也算是旧相识,于是,蔡攸就随着孔大帅一路北行,打算择机再回南边。前几天,蔡攸要到北边伊春城里和完颜查干议事,恰逢锦旎感染时疾,不能动身,因此便让她在此间静养,却不料今日竟然凑巧救了锦旖三人。
锦旖就把他们此行的前因后果简单叙说了一遍。锦旎听完后,欠了欠身,说:“锦旎替姐姐谢过二位救命之恩。”英儿忙说:“唉,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客气什么。”云卿也说道:“锦旎姑娘为国分忧,倒是我们应该谢谢锦旎姑娘才是。”说罢,竟郑重地对锦旎行了一个礼。锦旎有点羞涩,说:“王公子谬赞了,我只是一个招牌而已,什么为国出力,实在是谈不上。”
这时,锦旖插上话来,说:“我们刚才在孔再舟的宴会上见到锦风和锦光两位姐姐了。她们被那赵胜送给了孔再舟,好像不甚得宠。我怕她们受虐待,妹妹能不能想法子救一救他们?”锦旎低下头想了一想,说:“最近蔡攸不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因为今晚之事,我可能行动上也要受到监视,你们暂且住下来等消息。能不能救她们,我尽力而为。”
英儿云卿锦旖三个人在锦旎住处的一处密室里蛰伏了下来。据锦旎下人报告,院子外面时不时有人探查,让他们还是小心为上,这三人也就安心地住了下来。忽然有一天,锦旎传来消息,说锦风锦光二人已经被转卖到伊春的一个名叫竹浣院的**里。锦旖得知后大惊,当下请求救人。锦旎见这边的抓捕已经慢了下来,于是就答应了。英儿云卿锦旖三人,就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前去救人。
锦旎托人在城外给他们备了三匹好马,名曰烈骏、踏雪、千里驹,均是腿长腰细体格匀称的好马。三人跨上马,向东北飞驰而去。
带着锦旎给的路引,三人一路上倒没受到什么盘查,很顺利地就进了伊春城。入城以后,为了以防万一,三人先在城里暗中打探了好几天,得知竹浣院最近的确是来了两个绝色美女,形容和锦风锦光二位相仿,于是就相约夜里去打探一番。
夜已深了,天上的星子一闪一闪的,在暗夜中绽放着蓝色的冷光,像野狼行走在漆黑的旷野里的眼睛。英儿三人结束整齐,就来到伊春最著名的竹浣院来打探消息。
英儿云卿两人不谙世事,可是锦旖从小风月场中长大,很会社交手腕。来到竹浣院后,在一个暗角里,锦旖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搞定一个龟奴。那龟奴把他们带到东北角一个孤立的小楼边,暗暗一指,然后喜滋滋地揣着银两消失了。
那小楼一楼黑乎乎的,认真看去,楼门前似乎有一两个黑影闪过。
只有二楼,窗口透出朦朦胧胧的红光,偶尔还有几丝**笑从门窗的缝隙中传出。
有人在楼前站岗,看来的确是有要人在这里。英儿云卿向锦旖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带上锦旖,提起一口气,一下子蹿到二楼窗户前,轻轻地戳破窗纸向屋内看去。
英儿看了看锦旖,锦旖点了点头。英儿知道,这两个女子正是锦旖的两个姐姐——锦风和锦光。
一个金国王爷模样的人,双手正放肆地在那两个女子的身上游走。不大会儿,那两个女子身上的衣服几乎被撕扯殆尽。在明亮的灯光下,那两个半**子背腹处的伤痕乍然呈现了出来:横的、竖的全是青紫。瘢痕累累,煞是吓人。只见那人又张着一只蒲扇大的手捻在一个女子的伤口上,那女子疼得浑身一哆嗦,失声叫了起来。
英儿气急了,竟然忘了此地实在危险,顺手一拍,窗棂发出“哗啦”的一声响,屋里立即传来警觉的一声:“谁?”旋即,只听里面“唰唰”的暗器声,灯一下子全熄了。几个黑影迅速地窜了出去,一声呼哨过后,里面就悄没声息了。
夜更深了,星子好像都隐藏在厚厚的云层里面了。英儿他们三个人一直趴在那里,动也不敢动。锦旖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就轻轻地伸了伸腿,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刺啦”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可是屋子里好像一点声音都没有,看来人已经撤完了。
三个人走到了门口,只见楼门敞开着,里面乌漆墨黑好像什么也没有。英儿不放心,“嗖”地扔进一枚石子,里面却有细细的呻吟声传来。
“里面还有人吗?会是谁呀?”几个人心里暗问着。也是艺高人胆大,英儿和云卿跨步进去,锦旖也紧跟进去。进到里面,点燃火折子一看:锦风胸口有一个伤口,血已经凝固;锦光肚子上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她自己用手紧紧地按在那里,人显然已经昏迷过去了。
英儿一个箭步上来,探了探两人的鼻息,锦风已经死了,锦光还有一点微弱气息。英儿就从怀里掏出一粒药,掰开锦光的口,喂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锦光“嘤咛”一声醒了过来。只见她眼神涣散,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待到眼光落实到锦旖身上,才从瞳孔中射出一点光亮来。
锦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然后扶着她,让她以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躺在自己的怀里。英儿也默默地把自己的外套盖在锦风身上。
锦旖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哭着问道:“姐姐,你怎么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锦光扯了扯嘴唇,艰难地笑了一下,嘴一扯动,就有鲜血流了下来。锦旖把耳朵贴在她嘴上,才听见她说:“我就是——就是他们的——玩物,我——不行了。赵胜……”锦光的话没说完,头一歪,死了!锦旖把拳头塞到嘴里,竭力吞下那满腔的呜咽,她还有好多话要问,可是她们竟然死了。前一刻还像狗一样活着,这一刻,却早早被无常打扫了去。唉,苍天,你还会制造多少人间悲剧呀。乱世之人,真是生不如狗!
英儿云卿站在旁边,也陪着她流下不少的泪。还是云卿很快清醒了过来,他低声说道:“此时不是哭泣的时候,我们还是要赶快把这里处理干净才好。不然,一会儿天亮了,被人发现就不好了。”锦旖忍着泪答应了他。
看来这个小楼昨晚应该是被包场了,不然,昨晚发生了这么多事,四周竟还是静悄悄的。英儿在楼外巡视了一圈,发现小楼周围草木葱茏,楼后还有一个小小的干枯了的荷花池,三人于是就把锦风锦光二人埋在那里,又在上面移植了一些花草,这才顺着原路出去。
回到客栈,天已快亮,锦旖心疼难忍,哭得一张脸都扭曲起来。
英儿坐在她身旁,也很难过,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她说:“早死早托生,姐姐还是节哀为好。”云卿只能一遍一遍地给她拧来热毛巾,指望她擦一擦滚滚热泪。
锦旖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哭泣,她抽抽噎噎地说道:“我实在想不通,人都说苦尽甘来,可是我这两个姐姐的命怎么那么苦,从来没有一点甜!”英儿道:“我刚才看见锦风姐姐的身上,全是鞭痕。再仔细一看,她身上还有细密的针扎的痕迹,甚至好像还有蜡油烫的瘢痕。唉,真不知道她们生前都受了哪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