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传奇 第12章 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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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儿随着二伯父进了郜府,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就来到郜府专门接待男宾的来仪楼,这里到处都是达官贵人,人来人往,钟鸣鼎盛,繁花似锦。英儿还来不及仔细打量,就看见那边曲廊下,一个人正在向他招手,那不是小胖墩是谁?英儿心中一喜,给二伯父打了一个招呼,就赶忙奔了过去。匆匆来到曲廊下,就看见蔡三带着他的伴读王云卿站在廊下莲池边喂金鱼。只见那金鱼三三两两,穿梭于莲花莲叶之间,往来嬉戏,好不自在。

三个人结了伴,一起去听了会评弹,看了两折小戏,又用过了小点心,小胖墩突然说:“哎,这郜府的花园最是富丽,我带你们去花园逛逛如何?”这两个人大喜,真是正中下怀,于是就高兴地连声道:“还请三公子带我们细细参观一下这郜府,看看这郜府比你蔡府如何?”来了半天,郜大人的影子没有看到呢,怎么下手?这俩心底有私,互看一眼,不断地怂恿小胖墩。那小胖墩一看就是郜府里的熟客,带着这俩,在府里自由地穿梭。

不知不觉的,天已近晚,天色渐渐地黯淡下来。小胖墩带着他们绕了半天,穿过一个假山,又穿过一个水帘洞,远远地就闻到阵阵幽香,拐个弯,一眼就看见前面花园里花草繁盛,树木葱茏,一只画眉鸟不知道在哪棵树下婉转地唱着歌,一条青砖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幽僻之处。“真美啊——”英儿猛吸了一口香气,小胖墩说:“这条路那边有一处小馆,那里面挂着几幅美人图,那美人才叫美呢!”云卿怂恿他说:“那咱们去看看?”小胖墩欣然道:“看看就看看。且随我来——”沿着小路正在往前走,远远就看见路的那头,有一个大官模样的人,背着手四平八稳地专注地走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捧着一盒东西紧随其后。小胖墩喃喃自语道:“我爹?我爹爹到这里来干什么?”回头给那两位挤了挤眼,三个人就静悄悄地随了过去。刚绕到小馆后窗边,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有人道:“老了,不中用了——”又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那人又道,“蔡相,皇上准备禅位给太子,你可知道?”又听另一个说道:“唉,国事多艰。如今,陕西咸阳府一带已经沦陷,金人又出兵山西,大同、河间一带岌岌可危——唉——”这人顿了顿,接着道: “太尉,听说皇上最近要封您为太学博士,还要开府,仪同三司,可有这回事?”只听那蔡相问道。“唉,这也是皇上禅位之前,体恤老臣,这都是皇上的恩德呀!”那蔡相沉默了一会,才又道:“太尉寿诞,老臣特地从东海请来两颗极品夜明珠,还请太尉收下。”又听到那郜俅道谢推让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又听见蔡相告辞的声音。听到这里,这三个人才慢慢地悄悄地从后窗下退了出来。

小胖子疑惑地说:“看来太尉生了病,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唉,美人是看不成了!”英儿接着说:“可能是图这里清静吧?”三个人抄着小道来到来仪楼,已是晚宴时间。歌姬们歌声甜润,歌尽桃花扇底风;舞姬们衣袂飘飘,舞低杨柳楼心月。小胖墩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直往贵宾席走去,一去就和那一帮衣衫锦绣的贵族公子们玩到了一起。

英儿给云卿使了一个眼色,云卿见小胖墩玩得正嗨,就悄悄地退了出来,两个人相随着朝水帘洞而来。正是饭时,下人们也许都去吃饭了,此刻的花园很是幽静。俩人正沿着小路往前走,只见不远处,一只大红灯笼冉冉而来,这俩人赶忙躲进路边树丛里。渐渐地近了,才看见那是两个红装侍女,一个高挑着灯笼,一个拿着个药盒,一股中药的苦涩味道,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哎,知道么?我们太尉又要升官了!”“是了是了,听说是什么开府,仪同三司?我也不知道,总之是大官!”

“听说那蔡相很不服气呢。唉,只可惜,太尉这病,不迟不早——”

“哎哟,太尉也只是因为时气不好,偶感风寒,你个小妮子急什么,你叹什么气呀,关什么心呀?”

“再胡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一个佯怒,就急着要去打那一个胡说的人。另一个赶忙说:“药药药,小心药洒了——胡太医的这个方子可贵重呢!田小娘子亲自看着熬好的——”

两个人正在胡说胡闹,突然听到前面啁啾啁啾的鸟啼。“咦,看没看见路上那白花花的一只鸟?”“是呀,像是一只鸟,早上还听田小娘子跟前的香儿姐姐说娘子的黄鹂鸟丢了,谁捡了重重有赏呢!”“那我们快去瞅瞅——”那一个拿药盒的侍女看起来年纪可能小一些,提着药盒就要追。那提着灯笼年纪大一点的说:“我的妹,你倒是先放下药盒呀——”那两个人一时玩心大起,于是放下了药盒,提着灯笼就追了上去。云卿这时飞快地从树丛中闪身出来,趁势揭开药盒盖子,只把小瓶中的药一撒,迅速合上盖子,又悄悄地退回到了树丛。英儿一看云卿得了手,也悄悄地退了回去。

那两个侍女走近一看,原来只是一只已经瘸了腿的画眉,不是田小娘子养的黄鹂鸟,就又不免哀叹一番,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娘子养的鸟跑了出来,看来这赏金是没戏了。年龄大些的侍女害怕鸟被野猫叼去,又轻轻地把鸟放到路旁树上,两人这才放心地拿了药盒,提着灯笼袅袅婷婷地往郜俅住所而去。

英儿从小胆大心不细,胜在鬼点子多,为人热心热意,但因为年少父母双亡,格外敏感自尊;云卿从小沉稳冷静,执行力强,但从来倔强。这两人向来都是取长补短,因此在报仇这件事上,真的是珠联璧合,合作愉快。

原来英儿从小生活在山里,最习各种鸟类习性,模拟各种鸟叫,是他的绝活。早先随蔡三一起花园游玩时,看到一只瘸腿画眉,就躲过别人,悄悄把鸟藏在山子石后,想着可能有用,没想到真给用上了,就有点小得意。一回到水帘洞,心里一阵得意,咧着嘴就想笑,云卿吓得赶紧捂着他的嘴,说:“我的哥,可笑不得。赶快走,离开这是非之地!”两个人捂着怦怦直跳的心,一溜烟地跑了出来。

刚一走出郜府大门,就见从小角门处辘辘驶出一辆华丽的马车。小胖墩探出头来,招手叫住他们:“英儿,云卿,你们到哪里去了?叫我好找!”

二人来到马车前,只见侍女轻斥道:“是什么人?”小胖墩忙说:“拂柳姐姐,掬梅姐姐,好姐姐——亲姐姐——我的一个朋友,一个伴读,可否让他们上车来?”那两个女子“嗤”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里面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道:“让他们上来吧!”这两人上了马车,就看到一个女子,明媚动人的就像是四月的牡丹,让人的目光都不舍得离开一瞬。

小胖墩得意洋洋道:“打住打住,别看傻了。这位是我嫂嫂——福锦帝姬——”这两个人吓得赶紧行礼不迭。只见那帝姬轻轻笑着,伸出纤纤玉手,缓缓道:“免礼,免礼。来,坐下吧。”又对英儿说,“咱们这是又见面了,不用客气——”

两人这才欠着半个**坐在车里。一路上大家说着一些闲话,什么读什么书呀,到过什么地方呀。不知不觉就到了蔡府,英儿告了别,跳下车,这才慢慢地边走边逛,往自家走去。他完全沉浸在与帝姬见面的激动中去了,只觉得这个帝姬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待人温柔大方,让人不自觉地就想亲近她敬爱她,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呐。

一进家门,就见仆人张旺儿喊道:“四少爷,你可回来了,二爷都快急疯了!”

“什么事呀?”英儿问道。

“我也不知,只是二爷和夫人回来得很是惶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英儿急急地来到二爷房里,二伯母赶紧抓住英儿的手,说:“你总算回来了,可吓死人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怎么了?郜太尉死了!”二伯父接着道。

这时候,只见大伯父张虎也急急走来,开口问道:“郜太尉死了?怎么死的?”

“当时正在开着晚宴,突然就有人悄悄说太尉死了,让我们都接受盘查。我一眼没见英儿,急坏了!想着英儿别又淘气,惹下什么乱子,被人怀疑了可怎么好。”二伯父说。“当时的局面太乱了。太尉府的侍卫一一搜查客人。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才听到有人说是太尉晚上喝了药后,突然间就口吐鲜血,直挺挺的,死了!”张李氏插嘴说。

“后来又听人说把那几个看病的大夫都抓走了。把我们拘了一阵,又乱纷纷地说我们没事了,我们就回来了。”张彪接着说。

“唉,可怜一代枭雄就这样死了!只是他的独子郜衙内去年就让人杀了,他的几个侄子还不知道怎样来分争家产,闹出什么乱子呢!”张虎摇着头走了。英儿的小心肝本来像撞鹿似的怦怦跳,一听见郜俅竟然死了,全然不顾二伯父二伯母难看的脸色,喜滋滋地说:“二伯父,郜太尉死了,我这下可不可以恢复本姓,姓林了?”“眼下时局这么乱,咱还是安生一些,等时局安稳了再说吧。”二伯父张彪断然拒绝说。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芸芸众生着实渺小,无论你生前如何煊赫,如何发达,似乎都只能被历史的巨轮无情地碾为齑粉。一代权臣郜俅,这个开封街头的小混混,凭着自己善蹴鞠,八面玲珑的本事,讨好了君王,摇身变为北宋头号权臣。可是,即使权倾朝野,他,同样人命危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死了。汴京城里的郜字大旗轰然倒下,可是蔡字大旗,童字大旗依然高高飘扬,北宋朝廷就如同一辆老牛拉的老破车,喘息着,挣扎着,艰难地向前走着。

宣和七年的冬天不可遏止地来到了。这一天早晨,天空低沉,沉重的云朵酝酿着一场风暴,朔风刮得人脸生疼。街道上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都笼着袖子,低着头,急匆匆地走过,也不知道都在忙着什么。小胖墩蔡絛带着云卿和英儿坐在临街的小酒馆里,看着街景。

“唉,云卿,你可就要走吗?”小胖墩依依不舍地问。

“如今国事艰难,金人灭了辽,又转头攻打我们大宋。我准备去投靠我们陕西老将种师道老将军。弃文从武,为国效力!”云卿意气风发地说。

“真的要走吗?”英儿有点难过,问道。

“我听我爹说皇上已经准备禅位给太子。就是那个太子赵桓。”

“云卿,也许太子即位后,国事有所改观呢?”

“听说这个太子也是一个懦弱的人。”

“那你们就别劝我了,我意已定。好男儿志在四方,想我王云卿,空有一身武艺,却蹉跎了岁月。此时不为国效力,更待何时?”

那两人见劝说不下云卿,只好默默地喝酒。喝完了酒,除了千叮咛万叮咛,似乎也无话可说了。天晚了,三个人遂默默地告了别。

第二天一大早,暗夜在沉沦,在东边的地平线上挣扎,最终消失在青色与绯红的交叠之中。云朵被安静地染上了一层明亮的桔色,一轮车盖一样大的太阳从东边喷薄而出。云卿早早来到西去的大路上,远远就看见英儿牵着马站在那里。英儿把自己的小红马赠给云卿,又送给他一个重重的包裹,郑重其事地说:“云卿,你素有大志,我不拦你。只是,你——请你永远也不要忘了我!”说着,一抹羞红飞上了他的脸颊。云卿好生奇怪,这英儿从来都不是一个忸怩之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接过行囊,一脚跨上马背,抱拳对英儿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恩不言谢,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英儿这时才忽然发现:熹微晨光下,那云卿年纪虽小,却“岩岩如孤松之独立”,像山岩一样挺立,像孤松一样挺拔,高大洒脱,英姿勃发。云卿转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英儿痴痴地望着云卿远去的背影,看着那背影一直消失在大路的尽头,这才慢慢地回府。一路上,他不住地嗟叹:唉,云卿呀云卿,我和你认识了五六年了,我已经长大了,你可知道我林英儿是个女儿身?

云卿走后,英儿无精打采了好几天,自己也说不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那一种难以言说,漫天弥漫的愁丝,剪不断,理还乱。冬天的夜,越来越长。英儿这天夜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早上醒来时,只见枕头上湿了一大片。恍惚间还记得那种心悸的感觉:好像云卿正往一个深不可测的断崖跌落下去,英儿扑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转瞬间就消失了踪迹。英儿吓醒了,按着怦怦直跳的心口,暗自祈祷说:但愿梦是反的。正坐在床上发愣,却见有人通传,说蔡三小厮蔡晓五奉他家公子之命,请英公子去蔡府赏梅。英儿急匆匆起床梳洗,便随着晓五来到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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