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染星辰 第15章

整条街差不多逛了个遍,能让阿染真正驻足细看的,始终还是之前那把断刀。

其余摊位上的物件,他大多只是匆匆扫过便挪开视线,总觉得缺了点能让他心头一动的东西。

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在一个摆着各式修行书籍的小摊前停了下来。

摊位铺着块褪色的蓝布,上面堆着几十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大多磨得看不清字迹,边角卷得像晒干的荷叶。

摊主是个年近七旬的老者,头发白得像秋霜,脸上皱纹深如沟壑,正佝偻着背坐在小马扎上闭目养神,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

阿染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本没抱多少期待,可翻到第三页时,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这本书看着平平无奇,纸页脆得像一碰就碎,可里面的内容,竟是一门专修火系能量的技巧。

算不上秘技——他心里清楚,这种地方要是能撞见真正的秘技,那才是奇事。

但书中记载的吐纳法和控火诀,却让阿染来了兴致,目光也变得格外坚定。

“一火为凡,引火入体;二火煅身,淬炼经脉;三火化精铁,凝火为锋;四火煅器,刚柔并济……”后面显然还有下文,只是不知为何,写到第四火便没了续篇,纸页也残缺不全,像是被人硬生生撕去了一半。

再往后翻一页,只剩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若无鸿鹄之志,岂敢有僭越之心!”

阿染眉头微蹙,面露疑惑。这行字来得突兀,像是写书人一时兴起的感叹,可细细品味,又仿佛藏着什么没说透的深意,让人捉摸不透。

身后的王娇娇和赵罡凑过来看了两眼,只觉得这书字迹潦草,纸页破旧不堪,怎么看都像糊弄人的玩意儿。

但见阿染看得入神,眼神发亮,倒像是真的对这书上了心。

“要买就买,不买赶紧走,别挡着我做生意。”摊主老者忽然睁开眼,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擦过木头,带着几分不耐烦,显然对阿染这翻来覆去的举动有些抵触。

闻言,赵罡刚准备拉着阿染离开——他才懒得跟这态度恶劣的老头费口舌,就凭这书的品相,黑市上遍地都是,大可去下一个摊挑本更整齐的。

“老爷爷,我手上这本,多少钱?”阿染却开口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老者并不普通,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仿佛什么都瞒不过他。

“别人来买,我都收8888,”老者慢悠悠地说,眼皮抬了抬,扫了阿染一眼,又故意撇了一眼赵罡和王娇娇,像是在说他们不懂事,“看你小子还算礼貌,888就免了,给88得了。”

听到这话,阿染笑着点了点头,当即从包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

老者接过钱,捏在手里捻了捻,确认是真钞后,便重新坐回小马扎上,闭上眼睛,脸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再没其他动作,既没找零,也没说一句话,仿佛刚才的交易从未发生。

阿染愣了愣,也没多说什么,把书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转身就想走。

王娇娇却一把拦住他,清了清嗓子,脸色沉了下来。

她实在看不下去,语气带着几分怒气:“你这老头,不是说88吗?收了一百就装聋作哑?是动不了了,还是钉在这儿了?少找十二块钱是小事,可你这作风也太不像话了!当我们好欺负不成?”

王娇娇不顾形象,对着老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声音又脆又响,像串鞭炮在人群里炸开,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路人纷纷停下脚步,远远地驻足观望,交头接耳,却没人敢靠近——黑市里的纠纷,谁都知道少掺和为妙,免得引火烧身。

赵罡也有些惊讶,这王娇娇平日里虽活泼,却也算得体乖巧,此刻却活脱脱像只炸了毛的猫,泼辣得让人咋舌。

其实王娇娇根本不在乎那十二块钱,这点小钱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她只是看不惯这老头的做派,摆明了欺负阿染年轻,故意欺负人家阿染。

若是让这老头得逞了,以后阿染指不定要被多少这样的人糊弄,她必须得给阿染讨个公道,让这老头知道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那摊主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脸上满是无奈——不就少找十二块钱嘛,这一顿臭骂下来,连他这把老骨头都快被骂散架了,辈分都从“老子”硬生生被骂成了“小子”。

他蹲在桌子底下,两只手捂着耳朵,嘴里小声念叨着:“这哪来的恶婆娘,嘴这么毒,简直比我屋里头那母老虎还凶啊…………”

王娇娇一口气骂完,喘了口气,那摊主早已缩在一旁瑟瑟发抖,头都快埋进怀里了。

趁着王娇娇换气的间隙,他急忙从摊位底下摸出一本青皮小册子,扔给阿染,嘴里连连求饶:“我这没零钱找!这本书送你了,权当抵账!快把这姑奶奶拽走吧,我怕了还不行吗!再骂下去,我这把老骨头都得散架咯!”

显然,他是真的被王娇娇的气势吓住了,连声音都带着颤音。

阿染接住那本青皮书,无奈地笑了笑,转头低声劝了劝还在气头上的王娇娇:“娇娇姐,算了,他都送我们一本书了,别跟老人家计较了,咱们还有事呢。”

这时,两侧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路人,因为怕惹祸上身,都很自觉地站在二十米开外,伸长脖子张望,像一群伸长了脖子的鹅。

听到阿染的劝说,王娇娇这才两手叉腰,狠狠瞪了那老头一眼,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嘴里还嘟囔着:“便宜你了!”

在赵罡的打圆场下,三人这才挤出人群,走出了被围观的地方。

看着王娇娇走远,那摊主老头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三人远去的方向,嘴里自言自语道:“老子活了几百年,哪受过这罪!现在的婆娘是真的太可怕了……”语气里明显还有些后怕,手都在微微发抖,显然是被王娇娇的泼辣劲儿吓得不轻。

刚一说完,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正前方站着一个长相俊逸的青年男子。

那青年嘴角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眼神像钩子似的,直勾勾地盯着王娇娇的背影,显然在盘算着什么龌龊心思。

不用想,这小子必然是对刚才那泼辣的姑娘起了心思。

果不其然,那俊逸青年脸上堆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心里打着算盘:“这么霸道的姑娘,就得有个身强体壮又霸道的男人才能驯服。看她刚才护着那小子的样子,倒是挺带劲……驯服起来肯定更有意思。”

想着,他不禁挺了挺胸膛,得意地打量了自己一眼——那身强体壮、又霸道的,自然只有他。

刚才王娇娇发怒时,白色旗袍下勾勒出的纤细曲线,露在开衩处的白皙小腿,都让他看得心头火热,忍不住浮想联翩,眼神里多了几分贪婪。

想到这,他打定主意,这女人,他要定了。

摊主老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无奈地摇了摇头,惋惜道:“本是个好苗子,可惜心思不正,尽想些歪门邪念。要真栽了跟头,废了还挺可惜。只是,不让你吃点苦头,又怎能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怎能成长为一世惊才?”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忽然化作一阵白烟,袅袅升起,像被风吹散似的,消散在空气中。

连同他那铺着蓝布的小摊,以及上面的几十本书,也一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原地一块光秃秃的地面,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透着几分诡异。

当阿染三人再次经过之前停留的那处兵器摊时,阿染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摊位角落——他想看看那摊主到底是什么反应。

按他的猜测,要是这摊主真识货,知道断刀的价值,刚才自己转身离开时,必然不会轻易放手;可要是他只当那是块废铁,此刻见自己回来,多半会挽留。

摊主果然看见了他们,只是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抿着嘴没说话,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摊位上的一把弯刀,像是在纠结什么。

大概是既想多赚点钱,又拉不下脸主动开口,那股子爱财的倔劲又上来了。

走在阿染身后的王娇娇却忽然停下脚步,看着那把断刀,语气干脆:“五千是吧?这刀我要了。”

她正准备掏钱,那络腮胡摊主却像是吃定了她似的,忽然改口,脸上还洋溢着得意的笑,像是捡了个大便宜:“不行,现在得一万五。”

闻言,阿染和赵罡同时停下脚步,对视一眼,才明白王娇娇是想帮阿染买下那断刀,心里都有些意外。

王娇娇本就因为刚才买书的事憋着气,此刻听到摊主坐地起价,心头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像只炸毛的狮子:“你耍我玩呢?刚才还说五千,转头就翻三倍?当我好欺负是不是!真当老娘脾气好吗?”

紧接着,她对着摊主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从他祖宗十八代到家里小辈,连带着他这破摊位、摊上的破兵器都数落了一遍,骂得是酣畅淋漓,唾沫星子横飞,听得周围人都暗暗咋舌。

之前那群看热闹的人,不知何时又围了过来,依旧默契地站在二十米开外,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眼神里满是看好戏的兴奋,像一群等着看戏的麻雀。

那个俊逸青年也凑了过来,刚好听见身边人嘀咕,说这摊主坐地起价,故意为难那个穿旗袍的姑娘。

他顿时心头一震,看向王娇娇的背影时,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确认了一下——这身段,这穿着,确实有些熟悉。

可他印象中那个相似的人,向来是温文尔雅,说话轻声细语,从不曾像这样爆粗口,甚至连大声说话都少有。

“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他暗自嘀咕,心里却有些拿不准。

可当听到摊主还在那里恬不知耻地嚷嚷:“一万五,爱买不买,不买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少一分都不行!”时,俊逸青年顿时怒从心头起,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这么欺负人!”他心里憋着一股劲,觉得这是个英雄救美的好机会,“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家姑娘家吗?我要是不出手,还算个男人?”

他几步冲到摊位前,一把拎起摊主的衣领,将人拽得离地半尺,抡起拳头就打了下去,“嘭嘭”两声闷响,结结实实地砸在摊主脸上,力道又快又狠。

“让你欺负人!让你坐地起价!让你狂!让你傲!”他一边打,一边念叨着,像是在给自己鼓劲,拳头像雨点似的落在摊主脸上,下手毫不留情。

摊主被这突如其来的拳头打懵了,第一拳就被打得眼冒金星,鼻血瞬间涌了出来,糊了一脸,甚至都忘了求饶。

不过片刻功夫,他的脸就被打得红里透紫,紫里透着青,肿得像个发面馒头,连亲妈来了都认不出。

打了十几拳,俊逸青年才觉得手有些酸,甩了甩拳头,一脸解气地收了手,将摊主像扔**似的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拍了拍手,拍掉手上的灰尘,转头看向那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子,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想等着对方投来感激的目光,最好再对他以身相许。

可当对上王娇娇转过来的眼神后,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恐怖,瞳孔骤然收缩,神情都为之一振,嘴角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甚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对于这人的贸然出手,王娇娇显然也有些惊讶,她皱着眉,冷冷地看着对方,眼神里没有丝毫感激,反而带着几分警惕和审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阿染和赵罡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看着文质彬彬的青年,下手竟然这么狠,说打就打,一点不含糊。

周围的人也被这变故惊呆了,议论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有人认出了那俊逸青年腰间的玉佩——那是城里某个大家族的标志,脸色微变,悄悄往后退了退,生怕被波及——这青年的背景显然不简单,根本没人敢上前插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

赵罡眉头紧锁,拉了拉阿染的胳膊,压低声音沉声道:“情况不对,这小子来头不小。”

阿染点点头,目光在那俊逸青年和王娇娇之间转了一圈,又看了看地上哀嚎的摊主,心里忽然觉得,这黑市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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