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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受土地革命以来开始出现的仇富心态影响时间太久,一旦挣脱这种思想上的精神束缚,人类与生俱来的视财如命的天性,便会一下子暴露得淋漓尽致。
二十世纪八十年初期改革开放始,中国大地开始重新进入一次造富运动,并迅速发展至高潮。而且,此次造富运动过程,无论是人数,还是财富总量,及造富运动的效率与结果,都令世界瞠目结舌。
在这里容笔者与大伙儿认真仔细回忆……
时间推移至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中国经济,特别是农村经济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有资料统计说明,1978年全国粮食产量都比不上解放初期的1952年。穷则思变,中国的改革起始于那场全国范围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
至今,人们也许只记得小岗村十几户农民悄悄签订的一张皱巴巴的《土地承包合同》,(作为历史文物已经存进历史博物馆)从而忽视全国八九万万庄稼人,竟然在一个冬天,在没有上级领导和各类工作组进驻指导和参与的情况下,顺顺利利贯彻实施**精神,从此实践了从过去“公社所有,队为基础”的集体所有体制,到“分田单干,包产到户”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平稳过渡。
不能不说,这又是人类历史上一次平凡而伟大的壮举。
且实施过程中,没有发生大的矛盾冲突,没有大队书记、生产队长的以权谋私,更没有集中上访和重大冲突事件爆发……
中国农民淳朴善良的本质,公正友善的天性,在此体现到极致。令多少种不同版本对此大动作的“担心”,变成多么“失望”。
从此,中国农民不用再不用公社、大队干部在面前指手划脚,“叫这样耕!让怎样种”的瞎指挥。他们一心扑在所承包的责任田里,自由安排,精耕细作,挥洒汗水,辛苦刨食,以此开辟了新时代造富运动之先河。
几年以后,不再为吃饭发愁的农民大哥,看着依旧空瘪的钱囊,又开始挖空心思,想方设法改变命运之安排。从刚开始的在土地里变着花样改变种植结构来增加收入,到外出打工、学徒,剩余劳力向外转移,再到后来敢挣脱土地的束缚,倒买倒卖,经商办企业成为土豪的,大有人在。
直到有一天,以前一直遭批判的“投机倒把奸商分子”,换成后来颇能体现价值的尊敬称呼——“倒爷”。一方面体现社会价值观的转变,正也应验了某伟人的语录“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大伙儿共同致富”的想法不能说错。
至于以后很长一段时期,先富的人是不是真的带动大伙儿实现共同富裕?——权当是违不违背价值规律的深层问题。在这儿不做更深层次讨论。这里,单说说“倒爷”。
“倒爷”一词大量出现,应该是八十年代末期之事。但是最早“倒爷”之雏形,应该归属于一些通过改革最先富裕起来,不愁吃喝最早挺直了腰板,钱袋却依旧瘪瘪的机灵农民,这里暂且称作“雏爷”。
起初,这些农民不敢离开土地。他们只是利用农闲时节,抽出身子沿村过街,收购农民家里舍不得自己吃的鸡和鸡蛋,卖到宝丰镇熏鸡铺,或搭乘大货车去滨河、黑河市倒卖。竟然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慢慢互相效仿,进而发展成为声势浩大的“**(倒蛋)部队”和“投机(偷鸡)大军”。
确实有过一段时间,社会上出现“制造**不如倒(卖)鸡蛋的;操手术刀的,不如拿理发刀的”事实。当时,这些“雏爷”让人羡慕死了。
曾经一直自觉高人一等的市民,甚至干部们,眼巴巴瞅着昔日穷得揭不开锅,连一件像样衣服都没钱买的农民大哥,现在一口吃得肚饱腰圆,且口袋里有了比他们还多的钱,不得不心下产生疑问:“他们凭什么?……”
正是因为这种暂时的社会分配不公平现象发生,才促成后来真正的“倒爷”这一阶层的诞生。
稍晚一步醒悟的市民干部,当时还沉睡在计划经济的“襁褓”中,挣着可怜而有限的每月四五十块的死工资。
他们能甘心?庄稼人能不甘心自己的本分,不在土地里刨食,出来猎获“野食”,我们为甚不能?
——难道我们的优势与特权,还不如一些普通百姓?
于是,他们心安理得地利用手中握有的特权,可以低价从内部批发出各类商品,然后拿到市场高价出售,从中渔利。小到肥皂、电池、电视,大到钢铁、汽车。依照各自的级别和管理范围,能量和胆量运筹帷幄暗箱操作,很快就成长起来一大批富商、权贵。
直到这时,才敢开始亲切唤其“倒爷”。
其实,这部分人当中,很多应该是属于“官倒爷”。其中最著名的是一九八九年,牟其中竟然能从原苏联倒来一架“图154”飞机,转手卖给四川航空公司,淘得一大桶金。从而成为当时中国史上最大的“倒爷”。
前车碾压开的一条道路,后面便纷至沓来。一时间,不少官员,或干部开始不安于现实,纷纷“倒戈”转向风头,他们利用曾经有过的关系和人脉,停薪留职,带着“双保险开关”跑出来“下海”,或经商,或办企业。
经历过“从政惨败”后,又励精图治,已经重新升任绥西一中校长位置的高奇,决定辞去校长职务,把工作关系转到绥西县进修学校,降为一名普通教师。
没过多久,他主动向学校提出辞呈,要停薪留职。
所谓“停薪”,其实是学校从财政照领工资不误,只是不发给“停薪”者,变相为学校创收,内部可自由支配使用资金。
高奇停薪留职下海后,溅起的第一朵浪花,是在绥西县东环路原卫生学校大门口挂出一块“蒙西经贸有限责任公司”的大牌子。自任总经理,开始木材、建材和家具制造等生意。
绥西县原卫生学校和农牧学校,原本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同一处办学场所。位于绥西县城东环路,距火车站五六百米远的一处大院。
大门东向,两侧早年用青砖垒砌的大门墩上,各挂一块儿白底黑字木块牌子,左面“绥西县卫生学校”,右面“绥西县农牧学校”。钢筋焊制的拱形门楼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上的红油漆已经脱落,正中间镶嵌的大红五星,留着斑斑点点红油漆的痕迹。通过用钢筋焊制的栅栏大门,一条早年用青砖铺成的大路,直通对面一座高大语录碑。青砖道路中段自南向北分叉出一条青砖路,把整个大院均匀分成两个单元。每个单元对称建有几栋青砖砌墙,红瓦起脊的平房建筑,每栋房屋朝向马路一侧,一块块水泥抹成的大黑板。
这条青砖路,向北延伸至校舍建筑最后一片大操场处自然消失。
“**”时期的七十年代初,为培养农村赤脚医生、兽医和农业技术人员,由县革委会投资建成这所学校。
“卫生学校”居左,“农牧学校”居右。
学校开办总共不超过五年,曾招收过几批以工代干的“**学员”,为当时各大队、生产队培养过一些“赤脚医生”“乡村兽医”和农科人员。到“**”结束学校停办后,只门口留一名看门人,整个院子空空荡荡,一直空着。
高奇瞅准这处院子优越的地理位置,以极低租金租下院落,一出大门靠近环城路,制作一块儿“蒙西经贸有限责任公司”的大招牌立在马路边上,牌子气派得很,吸引过往路人眼球。从此,路人不再注意挂在大门墩上的那两块儿牌子。
大院内,最前面一栋屋子经过重新装修改造,现用作办公及生活用房。办公用房靠外,生活用房靠里,靠近大门的一间屋子,依旧作传达室。一个个白底红字,醒目的门牌钉在每间屋门口一人多高的门框处,标明财会室、业务部、经理室等若干业务部门。
办公生活用房后面几排曾经的教室,现在被改造成木器加工车间和库房。加工车间按类分为粗加工间,精加工间和成品间。库房分原料库、半成品库和成品库。几间存放贵重物品的房间,窗户部位安装有防盗用的铁栅护栏。
每个加工间或库房门口一人多高的门框上,同样钉着白底红字的门牌,及写有“工作重地,闲人免进”等字样的警示牌。
最北面大操场上,成堆成堆的木材——圆木、方木、檩材和椽条等,堆满多半个操场。那些粗糙的圆木露天堆放,经过第一道加工的板材用塑料布苫上,不让雨水淋湿。
最后一栋屋后最显眼处,摆放着灭火器、沙袋、铁锹和水桶等消防器材。曾经学校出黑板报用的两排黑板,一律用大红油漆刷写着“禁止烟火、确保安全”的大幅标语,斑红的油漆颜色鲜艳欲滴,告示人们“仓库重地,严禁烟火”。
进入八十年代中后期,改革开放已经几个年头,但国家对木材等大宗物资的管控还没有彻底放开。
日渐富裕起来的人们,进一步追求美好生活,对木材等需求量不断增加。现在,农村人起房盖屋的标准不断提升,不仅要青砖或红砖砌墙,屋梁材质再不像过去建房随便使用本地所产的杨柳木、榆木等便宜木材。而是要求盖房一窝松,椽檩柁梁到门窗都是购买外地运进的松木类材质。
那些本地产的榆树、杨树,只配盖粮房或牛舍马厩用。
凡准备娶媳妇儿的人家,至少要满足未来媳妇儿提出的“新四大件”(自行车、电视机、缝纫机、手表)和“三十八条腿”(立柜一对各四条腿,一对八条腿;高低柜六条腿;酒柜四条腿;梳妆台四条腿;一对沙发八条腿;茶几四条腿;饭桌四条腿)之新要求。城市媳妇儿的标准更高。
原来独霸市场的各级**部门物资供应站,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日渐突兀其落后性,几近处于瘫痪状态。迟早要败北于日渐崛起的个体私营经济,已经成为阻挡不了的历史必然。——像几年前那场农村土地经营体制改革一样。
凭借天生敏锐洞察力和胆量与魄力,高奇瞅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想再去闯闯。——又不是没闯过!
像当时所有“白手起家”者一样,在没有多少运营资本的大背景下,靠一个黑提包,及提包内几枚公章起家,创建起这个“皮包公司”,取名“蒙西经贸有限责任公司”。
与其他“皮包公司”区别在于,他至少用极低的租金租到一个大院,让他在同行中更具有竞争力。
且利用几年前当大队书记形成的人脉,及“**”大学时期几名现在已经掌握一定权力的同学关系,很快,整车皮的木材从东北大小兴安岭林区运回这塞外小镇,运进“蒙西经贸有限责任公司”大院,码垛在大院后操场的空地上。
一个只当过几年校长的人,哪来的运营资本来经营一家大公司?
说来好笑,也颇具时代特色。看着改革开放后富起来的庄稼人眼馋地滴血的国营场一些领导,虽坐拥巨额财富,可财富并不属于私人。他们只是人民雇佣的管家,替“掌柜”管理着财富。眼睁睁望着眼前巨额财富,自己却靠可怜的死工资过活儿的各级官员,能不心杵?
所以,一些找上门的“奸商”,从提包里掏出好烟好酒,甚至装着钱的信封袋放在面前,再会意一笑……终于明白签字的内涵价值。
“……一点小意思……笑纳!”
“公司成立不久,资金难以灵活周转。您看,能不先发货,等货出手,资金回笼后,马上清欠!再进行下趟交易。”
“那么大个公司,白纸黑字红印章,都注册登记过,能叼了你们?做买卖最讲究诚信。挣了钱,还能少了领导!……”
一排子的奉承话语义深长。再有令人眼馋的实惠,及信誓旦旦的承诺,哪会不心动?于是,大量国有资产只通过一纸合同,摇身一变,纷纷变成“皮包公司”的原始积累资本。
在那还是卖方市场的年代,能不用跑关系,批条子,走后门,欠人情把木材买到手,是多少老百姓所渴望不及的。
——现在手里有了钱,但缺乏人脉。
每一车皮上百方量的木材运进那个大院,不几天便销售一空,变成硬铮铮的“大团结”。很快,高奇又怀揣成沓现金(也可以说是他下海后淘到的第一桶金),再去闯那“林海雪原”。
这回身边还带个“小秘”。
一来二往,良好的诚信度,加上出手大方。饭桌上几杯酒下肚,场长领导微醉的神态,色眯眯打量着身边陪喝的“小秘”,结结巴巴视高经理为知己:“高……高经理:你……你随便……说,想……想……要多……多少木材……尽管开……口。咱……咱们兄……弟兄谁跟……谁?往后……不需要你……你亲自出马,派……李秘书……李秘书来就行。……人到货到……”
接着,又是三、四车皮木材从林海雪原发出。
高奇这边的公司,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生意做得越发兴隆。起初只做木材生意,发展到后来家具定制。
现在,公司雇佣的十几个木匠,昼夜不停地赶制立柜、沙发、梳妆台、酒柜之类时新家具,来满足人们不断增长的物质需求。
由此,也给公司带来日渐丰厚的利润。随着公司经营效益逐渐繁荣,公司规模不断扩大,且日臻完善。先后设置业务财会室、办公室、人事科、销售科等部门。专设有职工食堂、宿舍,以解决公司员工生活困难。就差设置团委、妇联、工会等组织机构了。
——这是高奇一贯的工作做派,要的就是这般架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随着公司业务范围不断做大,高奇在绥西县再一次名声鹊起。不少**官员、部门领导纷纷求到名下,某个领导儿子结婚,想定做一套家具;那个家里盖房,要买一批松木椽檩;个别老人想买松木板材,做一支讲究的寿材……
高奇都安排业务员以最低价给领导送到家。有时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常常还没等领导开口,他会叫人把割制好的立柜、沙发给送到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