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 第14章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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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进入深秋初冬的一个星期六晚上,王存祥一家早早关门闭窗,把平时用来煮猪菜的一口大铁锅搬回屋里,搁置灶台上,开始悄悄地施行他们“售卖葵花籽行动”的第一步骤——炒葵花籽。

怕被外人发现,屋内特意换成一只十五瓦的小灯泡照明,并且把玻璃窗户遮堵得严严实实。然后,全家人齐动手,闺女素清灶下添柴烧火,三子**帮着姐姐拉风箱,母亲连兰芳和大儿子援朝轮替着用铁匙锅里扒拉葵花籽,王存祥坐在炕头炒锅旁边,把握着锅内葵花籽的成色,二儿子援越端着半碗咸盐水,每次瓜子快炒熟时,专门负责把事先调好的盐水泼进锅里……分工明确,又相互协调,紧张却不显慌乱,仿佛进行一场隐秘而激烈的“战斗”。每个人内心兴奋到极点,却又不敢让这兴奋劲宣泄出来。

王援朝抄一把铁匙,轻轻地扒拉着锅里的葵花籽,既不能让瓜籽炒焦,又尽量不弄出太大声响;地下拉风箱的**,也是闭声吸气,轻拉慢推不让发出大的响动;王援越往锅内泼盐水时,都要把锅盖盖得严严实实,怕热锅发出的“呲呲声”传出屋子,让过路人听到。

靠后墙的躺柜上放置一杆老秤,每炒一锅,王援朝都事先用老秤称一下要下锅葵花籽的分量,等瓜子炒熟,泼过盐水后,再将出锅后的瓜籽放到老秤里称一称,对比一下已经炒熟的瓜籽的分量比入锅前是多,还是少了?“庄户人要早起,买卖人会算计”,斤两毫厘都得算得清清楚楚。

正当一家人关门闭窗,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地忙乱当中,忽然从外面推门走进一个人。昏暗中看是大队支部书记高奇突然深夜造访,全家人的心咯噔一下,同时停下手中活计儿,惊诧愣登地盯着这位全村的当家人。大伙儿谁都不说话,等待着,也猜测着:“莫非有人知道了他们家今个儿晚上的行动,向书记告了黑状,书记现在突然上门,肯定是亲自来抓现行的!”

正在一家人愣神之际,早看出尴尬场面的高奇一笑,打个圆场:“不要怕,今天我是来找援朝,想打听一下他们最近的学习情况,顺便了解了解,咱村明年有几个能考上中专,或高中?……遇巧了,你们家今天晚上这么忙乱?”

见高书记主动打破尴尬场面,作为一家之主的王存祥老人,赶紧一边递烟,一边让座。援朝顺势抓把瓜籽往高支书手里塞,并带有几分讨好口气:“叔,吃!”

王素清停下往灶坑里添柴火,忙站起身给书记倒杯水,递到已经坐在炕沿边的高支书手里。

趁空,王存祥已经从锅头挪到后炕边,紧挨高奇坐下,找出火柴划着,给高奇点着烟,并赶忙一番解释:“这不!想明年开春把房子盖了,就是还差几条檩子没着落,前段时间出去向亲戚们借钱,走了一道滩,没借到一分钱,没法子,只好向他姨家借回几十斤瓜籽,想的是在家炒熟,到县城悄悄卖了,想多弄几个钱回来,明年好办事。这?……”

他尽量装出一种可怜表情,一边解释,一边观察着高奇脸部表情变化,进一步揣摩大队书记对这事的态度。

“没事,这种事大队不管。乡亲们想着法子让光景过好,本身有什么错!只是,明天去县城倒卖时,可得小心点儿。你们听说过没,县城有个专管市场投机倒把的干部,对黑市管理可严了。一旦让他逮着,东西非被没收掉不可,弄不好还要上几天学习班。人给送了个外号叫‘县讨吃子’。到了县城,一定得小防着点,千万不要让这个家伙儿逮着。”

——他一再强调。

高奇善意地提醒,令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就不再对他隐瞒什么。

“这?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想让援朝和**一块去,援朝专门负责保管大挎包,不售卖。**拿个小书包转着小巷叫卖,平时两人不待一块儿。孩儿**卖完一小兜后,约定个僻静处,再从援朝保管的大提包里去取。即使真让那个什么‘讨吃子’逮着,没收的只是一小部分。”

本来,性子耿直的王存祥肚里存不住二两香油,一高兴,竟把全家人事先计划好的全盘托出。当然,也是对眼前这位年轻领导人的一种信任。

高奇坐在炕沿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继续接茬:“我发现你们今天这样炒法不对。如果准备用秤称卖,炒熟的瓜子用盐水泼过,盐水粘到瓜籽上,无形中可增加瓜籽重量,把盐当成瓜籽卖了。现在一斤大青盐六分钱,沾到瓜籽上黑市能卖到一块钱,这样合算。如果你准备用量筒挖上卖,炒熟的瓜子用盐水一泼,体积反倒缩小了,这不就亏了,还要倒贴点咸盐钱。”

“你们是偷悄悄去倒卖,哪有用秤的?只能用量筒,既方便简单又快捷。这量筒,同样有讲究,最好把量筒外形做得大一点,做好后,再在筒里面垫个垫儿,这样,卖相既好,咱又不吃亏。市民们可在乎这毫毫厘厘的便宜……”

——没想到一心投身革命的**家高奇,竟如此精于做买卖。连一向自认聪明的王存祥都感到吃惊:“你小子哪里学来的这套理论?”

第二天是星期天,凌晨四点多一家人就起来,做的吃过早饭后,王存祥打发大儿子王援朝和老伴儿各自背着一个大挎包,一起步行着,赶往宝丰镇火车站。

满囤渠村距离最近的宝丰火车站整整三十里路,经过宝丰站开往绥西县城方向的列车早上九点多钟到。为赶那趟火车,必须在早上五点就得从家里启程,步行近四个小时,才能赶坐上这趟火车。

娘儿俩匆匆地简单吃过早饭,顺便带上途中吃的干粮,踏着夜色,顶着初冬凛冽的寒风,每人背一个大挎包,朝着火车站方向奔去。

王存祥把娘俩送至村外,直到娘俩背影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里,才拖着条残腿回到家里。

王援朝每天跑校读书,来回往返两趟练就的脚力,再加上黑夜行路本身出里程,母亲孙兰芳四十刚出头年纪,平时经常下地干活儿,练就一副好身板儿和好腿功,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在夜色中急匆匆行进。

由乡间小道,再到砂石公路,一路上几乎没碰到过行人。中途要穿过三四个村庄,也只有几只家狗朝他们吠叫追咬。因为王援朝手里事先拎条打狗棍,这些家狗自然不敢近前,只是在身后一段距离内追咬狂吠一阵,等把他们追送出村后,都夹着尾巴返回村里。

快到八点钟光景,太阳才懒洋洋钻出地平线。这时,已经能望得见宝丰镇的轮廓,砂石铺成的乡村公路上,也出现了一些好似同样匆匆赶火车的行人,或自行车。

因为整个上午,开往绥西县城,以至于滨河市方向,又在宝丰站停靠加水的火车,就这么一趟。

总算在火车到达之前,母子俩匆匆赶到火车站。王援朝暂把装瓜籽的大挎包交由母亲看管,然后进候车室内售票口买好车票,和母亲进站,并相扶拥着挤上火车。火车上人挤得满满的,座位想都甭想,就连车厢过道里都挤满了人,或堆放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物品。

挤上车后,援朝把两个装满瓜籽的人造革大挎包塞在火车车厢连接处的地板上,并且摞一块儿,尽量腾出个空间。

昨晚,全家人炒完二大挎包瓜籽,已经深夜十一点半多,今儿个早上四点多起床,又赶半晚上夜路,现在,腿脚、眼皮都开始打颤困倦。舍不得坐在挎包上面歇一歇,因为,那是几条檩子的分量。

他让母亲靠着窗户一侧,倚着车厢壁稍缓缓疲倦,母亲毕竟是四十出头的老人。自己站在靠近过道一侧,有意无意护着大挎包,生怕被人抢走似的。

运动已经结束两年,但当时的**形势还是比较敏感,“投机倒把”不算什么大罪,但也不是光彩事情。更何况,一旦被发现有投机倒把行为,所带东西肯定会被当场没收充公。

整个火车车厢,包括走廊过道,都塞满了乘客。王援朝还是第一次乘坐火车出门,可第一次坐火车的好奇心,都被脚下这重大责任心掩罩着。耳边时刻唤起临出门时父亲对他的再三安顿:“快满十五岁的人,‘男人十五夺父子’。如今,娃已经长大,母亲却老了。出门在外,该轮你照顾妈妈了!火车上,城市里人多,小偷也多,处处多长个心眼,精明着点,别让东西损失了!”

于是,一路上左顾右盼着周围的可疑人员,生怕有人把脚下的提包拎了去。

在他印象中,父亲以前赶着胶车,进城给大队拉运木料,走一趟来回足足得一天工夫,还得起个愣早起,捎个前半夜。

今天这火车,不到一袋烟工夫就到了。——火车真快!

也是他平生第一次逛县城。感觉县城真大,比起只几凹公社不知大多少倍,更何况满囤渠村。

从火车站出来到县城街上,还得步行一段路程。王援朝和母亲一人背起一个大挎包,随着人流,朝县城方向走去。一边走,他一边默默地步量着路程,想知道究竟是从火车站到城里远,还是从满囤渠到只几凹公社的里程长?

一条坑坑洼洼,左拐右绕的柏油路,途中还经过一处回民坟园,来往行人车辆络绎不绝。听行人说起这条路起名“一条龙”,他信!确实像一条弯弯曲曲的盘龙。

绥西县城,东西一条主街道足有四五里长,相对来说还算笔直。与之相交叉的一条南北街道,就不算很对称规范,且南大街和北大街并没直接贯通。两条大街在街中心位置附近绕一个大圈后,呈弧形状绕在一起。这一环绕,把几座像模像样的建筑群围成一座孤岛,故而给这地儿起一个好听的名字——“中心岛”。

以“中心岛”为中心,向外辐射形成几处较为繁华之商业区。

处于最中心位置的一座二层小楼,挂一个“四和园饭店”牌子,应该算是这座塞外古镇历史最悠久,影响最深远的一处铺面。紧挨着这座小二楼建筑,是坐北朝南的一溜坐落位置很低,看似却宏大的古老店铺。从这些铺面的建筑风格,不难看出店铺同样有些年份。铺面经营一些土产杂货儿小玩意儿之类买卖,像是集体供销社之类性质的商业经营。门前一条很窄瘪,像是早年用碎石子铺成的小路,暂且算作是一条古老的步行商业街。

石子路东西延伸出去,分别连接着两条较为笔直的东、西大街。西大街直通西门,中途叉出二条环状路,分别通往南大街和北大街。西大街两侧,林立着西百货门市部、东风饭店、新华书店、国营红艺照相馆、**招待所、邮电局、县医院及绥西县第一中学和农业银行等部门或单位。

绥西县委、县**大院,就位于中心岛西北角位置,紧挨着环状路。由滨河市火车站出发,途经绥西县城,再到宝丰镇的六路公共汽车,设在县城的停靠站就在县委、县**大院门口。所以,在这里形成一处出行旅客候车区。一些提着大包小袋的人们,聚拢在这里,或靠墙根向阳处蹲着,有的干脆半躺在行李卷上……在等候进城,或回乡的公共汽车。

……紧挨县**大院后面,是县公安局大院。

王援朝不敢靠近这些令人生畏的衙门署地。因为,他今天和母亲是来“投机倒把”,一旦让里面的公家人给碰上,岂不是自投罗网。——还是远离这些是非之地为妙。

选择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内,母亲把自己身上背着的大挎包交给儿子保管,掏出随身带的小书包,从大挎包里装好多半书包瓜籽,不忘记带上一只用硬纸壳做成的量筒,独自去街上悄悄叫卖。

临离开时,她一再叮咛儿子:“娃,好好看护保管好大挎包,不要离开这儿太远,等妈这书包瓜籽卖完,还在这里碰头。”

听了这番叮嘱,不由得让王援朝想起,某些书中或电影中描写的战争年代地下***员接头方式,是不是就这架势,就差定个接头暗号!

等母亲背影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闲着无事的王援朝,禁不住第一次进城好奇心诱惑,背着两个大挎包,转悠到中心岛东侧的东大街上。

东大街两侧,同样排满各种店铺,或单位:路北是一家焊制手推车之类的集体铁业社,一大间从外表看足有二层楼高的宽大厂房内,布置着几台机床,十几名工人正在不紧不慢地干着活儿。厂房当地堆放着大量成品或半成品,铺面外靠窗户的窗台下,摆着十几辆待出售的架子车。这是一家标准的“前店后厂”式,集体性质的半机械半手工作坊。

紧邻这家铁业社,是一家“向阳国营药店”的门脸房。直到过了“向阳国营药店”以东,东大街才变得较为笔直且宽阔。路北依次是东百货国营商店,绥西县工人文化宫广场,城关镇人民医院,东大街小学。

工人文化宫门前广场是一处面积不算小的空地。广场北侧,靠西边是一座建筑规模宏大的工人俱乐部礼堂;靠东边是国营第一旅社大院;广场东侧紧挨着绥西县城关镇医院,当地人称“东医院”(为区别位于西大街位置的县医院)。

东大街南侧,由西向东分别是:国营一食堂、第一糖业烟酒门市部、五金一门市、清真干货铺、国营二食堂、五金土产第二门市部、国营肉食蔬菜调料门市部等,或国营,或集体性质的商店“一”字排开。

这些建筑,哪一间不比高奇费尽周折建成的满囤渠大队部、接待室和展览馆宏大!这些房子,一律是用青砖,或红砖垒砌,建成年头也长得多。

王援朝终于再一次开阔眼界,体验到满囤渠,甚至只几凹以外世界的豁达宏大。——毕竟是城市!

继续沿着东大街向前行走,发现这条不是很长的大街,在东医院门前至东南拐向后,分支出两支:一条折转向南而去,一条又折东向,继续向前延伸。但无论哪一条,已经没有了这段街上的繁荣和齐整……

临近中午前,母亲已经先后从他所带的大挎包里取过三次,共三小书包瓜籽,并把卖瓜籽所得的十几元钱交给援朝保管,且悄悄安顿他小心保管,可别弄丢了。

从家里带来的两大挎包瓜籽,现在卖的只剩下一大挎包。最后一次母亲取上瓜籽,临走时安顿他,下次接头地点改在国营一食堂附近。母亲心里已经盘算好,卖完这书包瓜籽,顺便就近带儿子下趟馆子,吃一碗肉面开开荤。刚才在那儿附近售卖瓜籽时,就选择好这地方。

估摸着母亲带去的瓜籽快卖完的时候,王援朝已经在国营一食堂对面向阳处一家商店门前等候着母亲过来。

他不敢一个人直接进入食堂,真还从来没吃过食堂售卖的饭菜什么味道。但从食堂内飘出的肉香味令他直流口水。

透过大眼的玻璃窗户,王援朝看到排队交钱买饭的人很快排起了长队。已经买好饭食的顾客,都坐在饭桌前狼吞虎咽地享受着少有的美味,其他交过钱,还没领到饭菜的顾客,正坐在饭桌前喝着茶水,两眼盯着往出端饭的那几扇窗口。其余没买到饭票的顾客,还继续排成长队,眼睛紧盯着前面排队的人,生怕有人中间插队。

这是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准备下饭馆,那种渴望可想而知。看着天空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他甚至有些急迫,东瞅瞅西瞭瞭,在往来的行人中仍看不见母亲那熟悉身影出现。

前几趟妈妈取走的每一书包瓜籽,都用不长时间就能卖完回来,把皱巴巴的钱币交给他,再从挎包里装一书包瓜籽去。——这次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还不回来?

内心开始直犯嘀咕,有心转出街面上去找找,又怕母亲一会儿过来找不着自己,只好继续耐着性子,硬着头皮等下去。

饭馆里排着的长队渐渐消失了。吃过饭的顾客打着饱嗝,用手绢抹着油嘴唇,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散入到街上的人流中。饭馆内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还坐在饭桌前品尝美味。

这时,母亲才急忙火燎地从西大街过来。王援朝立刻迎上去,看见母亲手里攥着那个空书包,卖瓜籽的量筒却不见了。

母亲过来,没说什么拉着援朝进到食堂,在一饭桌前坐下。她把书包放在饭桌上,再到柜台交钱开票、买饭,把饭票递进端饭的窗口,顺便找个茶壶两只水杯,回到饭桌前紧挨着儿子坐下。

原来,母亲在这次售卖过程中,一不小心还是被下班骑车准备回家的“县讨吃子”抓了现行。“县讨吃子”放弃回家,把母亲带回设在县**大院内的县工商局,要以投机倒把行为进行处理。除过把所带瓜籽全部没收,并要她供出有没有同伙儿,同伙儿在哪里?

——这个多年从事罚没职业的家伙儿,经验着哩!

母亲再三求情,说这是自家地埂上种植的葵花所产的瓜籽,今天进城办事顺便炒了点出来卖,想换几个买盐打醋钱回去。家里今年大水刮掉庄稼禾,地里一分钱收成都没有。她又说,自己家属是抗美援朝伤残军人,家里儿女小,准备盖房急等用钱。就行行好,把东西还我,放我走吧!到现在我还没吃饭。要不,你们给我管顿饭……甚至都给跪下了。

就这么死磨硬缠,一大堆好话,又一种千般的无奈,与不归还东西就不准备走的难缠相。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这位素有铁面无私的市场管理人员的心,最后优待处理,瓜籽按国营商店收购价卖到国营副食店,每市斤六角钱,共四市斤,二元四角放到母亲手里。书包是学生娃娃的,原物归还,量筒却作为投机倒把工具,予以无条件没收。

幸好这位“讨吃子”,当时没有注意到杯筒底部之端倪。

——所幸母亲另外预备一只备用量筒,不误下午照样买卖。

娘儿俩一人买一碗面条。给儿子买的是荤面,自己的是一碗素面,荤面一碗二两地方粮票,一角二分钱;素面比荤面少四分钱。另外还给儿子买了个大“炕板子”(饼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知道儿子饭量大。自个儿却从书包里掏出早上从家里带的一块儿玉米面烙饼泡在那碗素面汤里吃。

下午买卖做得比较顺利。两大挎包瓜籽总共四十多斤,除去被“县讨吃子”收缴的四斤瓜籽,按国家收购价每斤六角钱给的钱,其余三十多斤,每斤售价均在一元多,因为量筒底部垫的那层垫儿,使得每量筒的瓜籽重量不足一两。

等回返的火车驶进绥西车站,母子俩也匆匆赶到火车站。在路过清真干货店时,王援朝进去给父亲买了两个糖麻叶,给妹妹、弟弟们每人买两个锅盔,绥西县锅盔最有名!总共花了八角四分钱。

再去除中午两碗面,一个“炕板子”,共三角钱开销,和后来买干货支出八角四分钱,及来回两个人总共一元二角火车票钱。眼下,王援朝兜子里第一次揣着面额不等,总共三十九元六角现钱。

担心途中怕钱被小偷偷了去,昨晚母亲就在儿子棉袄内襟缝制一个特殊口袋,还上了拉链锁。

冬天夜黑得早,晚上九点四十,王援朝母子俩在宝丰火车站下车。

——这趟车晚点半个多小时。

等母子二人再步行三十里路,赶回满囤渠村,已经是后半夜十二点半。第二天还要上学,弟弟妹妹们等不回他们,早都睡了,只有老父亲不敢合眼,一直坐在灯下担心地苦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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