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外,隋军溃败,瓦岗残军惊魂初定。为提振士气,程咬金下令在临时营寨中设下简单的庆功宴,宰杀缴获的隋军牛羊,分坛浊酒,聊作犒劳。篝火重新燃起,肉香混合着未散的血腥气,在夜风中飘荡。
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又目睹了李元霸那非人的神威与宇文成都的陨落,众人心中都憋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郁气与后怕。酒,成了最好的宣泄。几碗烈酒下肚,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失去袍泽的悲恸交织,宴席上的气氛渐渐从沉闷变得有些躁动起来。
起初,众人还只是互相敬酒,诉说战斗的凶险,缅怀雄阔海等战死的兄弟。程咬金、秦琼、徐茂功等人也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然而,酒意渐浓,一些被刻意压抑的矛盾,开始在酒精的催化下悄然滋生。
矛盾的焦点,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战利品的分配与下一步的战略上。
此次突围,虽损失惨重,却也缴获了部分隋军溃败时丢弃的粮草、军械,尤其是宇文成都部的一些精良铠甲和战马,颇为**。
单雄信麾下多为绿林豪杰及新归附的虹霓关兵马,在方才巷战中折损颇重,他心中本就憋着一股邪火。见辎重官正在清点缴获,并按旧例(多倾向瓦岗老营)拟定分配方案,他顿时按捺不住,将酒碗重重一顿,红着脸膛,声若洪钟:
“俺说王主簿!这批缴获的铠甲战马,是不是该先紧着前军弟兄?今日巷战,若不是俺老单和麾下儿郎死战断后,死伤无数,大伙能这么顺利冲出来?如今分东西,倒把俺们排在后头,是何道理?!”
他性情如火,又仗着绿林总瓢把子的身份和今日的苦劳,言语间毫不客气,目光灼灼地盯着负责此事的王姓文官。
那王主簿是魏征手下,素来讲究规矩,见单雄信当众发难,也有些下不来台,拱手道:“单将军息怒。分配自有章程,需统筹各营损耗,补充急需,并非……”
“屁个章程!”单雄信大手一挥,打断他,“章程还不是人定的?俺看就是有人偏心!瞧不起俺们这些后来投奔的!”
这话意有所指,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一些原瓦岗老营的将领面露不豫之色,新归附的将领则纷纷看向单雄信,显然也有同感。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水泼入滚油:
“军械分配,自有军法。单将军若觉不公,可向元帅、丞相禀明,依律核查。在此喧哗宴席,徒乱军心,是何体统?”
众人望去,只见罗成端坐席间,手持酒杯,眼皮都未抬一下,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他素来看不惯单雄信这等草莽习气,觉得其恃功倨傲,不顾大局。
单雄信本就对罗成这冷面冷心的“小白脸”心存芥蒂,又因之前罗成与新月娥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他视新月娥如妹),心中早有疙瘩。此刻见他出言讥讽,顿时火冒三丈,猛地站起身,指着罗成:
“罗成!你这话什么意思?俺老单为瓦岗出生入死,说几句实话就是乱军心?你倒清高!今日校军场,你枪快,你威风!可若不是雄阔海兄弟以命托闸,你小子早他**被射成刺猬了!还能在此说风凉话?!”
这话极为刺耳,直戳罗成痛处。罗成脸色瞬间寒如冰霜,“啪”一声将酒杯掷在案上,长身而起,一双星眸锐利如刀,直刺单雄信:
“单雄信!休要胡言乱语,辱及英灵!罗某是否贪生怕死,枪下见真章!倒是你,斤斤计较些许缴获,可有半点大将之风?莫非你投瓦岗,就只为这仨瓜俩枣?!”
“你放屁!”单雄信勃然大怒,虬?戟张,一脚踢翻面前案几,酒肉洒了一地,“罗成小儿!俺早就看你不顺眼!仗着几分武艺,目中无人!今日俺便替你那死鬼老爹教训教训你!”
说着,竟要扑上前动手!
“罗成!你欺人太甚!”单雄信这边的绿林兄弟如王伯当等人也纷纷站起,怒目而视。
罗成冷笑,手已按在腰间佩剑之上:“怕你不成?”
“住手!”
“两位兄弟!快快住手!”
秦琼、徐茂功、程咬金等人急忙上前,死死拦住两人。程咬金一把抱住暴怒的单雄信:“单二哥!单二哥!消消气!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动刀动枪!”
秦琼也按住罗成手臂:“表弟!少说两句!”
宴席之上,顿时乱作一团。篝火映照着一张张或愤怒、或焦急、或冷漠的脸庞。方才那点劫后余生的温情,荡然无存,只剩下剑拔弩张的戾气。
徐茂功面色凝重,羽扇轻摇,目光在暴怒如火的单雄信与冷冽如冰的罗成之间扫过,心中暗叹:“青龙白虎,煞气冲克,果非虚言……此裂痕一生,恐难弥合矣。”
魏征亦是摇头不语。
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单雄信兀自气得胸膛起伏,狠狠瞪了罗成一眼,甩开程咬金,吼道:“这酒喝得憋气!俺走了!” 说罢,领着王伯当等心腹,头也不回地离去。
罗成冷哼一声,整了整衣袍,面无表情地坐下,自顾自斟了一杯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那紧握酒杯的指节,却微微发白。
宴席不欢而散。
众人默默收拾残局,气氛压抑得可怕。程咬金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挠着头,一脸苦恼:“这叫什么事啊……”
秦琼与徐茂功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深深忧虑。外患未除,内忧已生。瓦岗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已然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难以修补的裂痕。而这裂痕之下,涌动的是星宿宿命那冰冷无情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