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层半透明薄膜，他只是一个看不清五官的轮廓。
但苏宴炊却觉得他一双黑眸透那层阻隔，和她的视线相撞。
她忽然一紧张，赶紧去检查盒子屏幕。
盒子是息屏状态，没有小厨娘在看他。
但周执涵却像是在和她的灵魂对视。不是责备或是疑问，只是一种令她看不懂的对视。
盒子里的苏宴炊被看得心跳越来越快。幸好这动静不会通过发声单元传出来。否则，这仓库恐怕已经被震得咚咚回响。
清洁设备的薄膜被哗啦一声掀开，围着条浴巾的周执涵走了出来。
“刚才是在帮我检查设备有没有故障吗？”他喉结微动，面色如常问道。
他是在对她说话。
“没，没有。”苏宴炊的声音比平时小，“我在想明天的早餐菜单。”
“怎么洗这么快？”像在掩饰心虚，她没话找话。
“感觉里面有点闷，提前结束了。”周执涵一路走到了睡袋旁。
他自然地往睡袋上一坐，正好与安放在那里小木盒并排。
苏宴炊的视角朝着前方。
只感觉到身边那具身体的温热，却看不见别的。
砰砰两声。
他伸手拿起个枕头，随意拍了拍，让它变得蓬松，顺手放在了自己和木盒之间。
看似无意的举动。柔软的枕头屏障，恰好挡住了苏宴炊的视角余光。
安静的仓库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肌肤摩擦声。
一股淡淡的香气越过枕头，飘了过来。
苏宴炊闻到熟悉的味道，是他在涂润肤露。
近在咫尺的私密生活细节，又让她芯片发烫了。
摩擦声停。
一阵淅淅索索后，他已经换好家居服。
“说起来，你的小厨娘虚拟形象是免费素材库里的，我们去换一个收费的吧。”
苏宴炊以为他会就着她刚才的话，问明天早饭的菜单。周执涵却说起另一个话题。
收费虚拟形象她没想过。
在星网，有很多出售虚拟形象的商店。
便宜的套模形象几千星币就能买到，借的现成二次元虚拟偶像做些服饰或头发换色，没有太多特点。
个性化的虚拟形象则需要约建模师定制。
根据精细程度不同，最基础的一万多星币就能入门。但个性化要求越多，价格就呈指数级上涨。
据说现在最红的那位虚拟歌手小音，建模价值百万。
他们的小店才刚刚脱贫，现在又无家可归，她当然不会去想这些开销。
“反正现在店铺也不营业，没必要花这个钱吧？”她淡声道。
“不会。”周执涵已经打开了星网。
他搜索了高端形象建模店，各种星网顶级虚拟形象定制店在两人面前铺陈。
店铺橱窗采用沉浸式全息投影技术。
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建模，被直接投射在仓库里。
朴素仓库秒变跨越时空秀场。
那些与真人等高，纤毫毕现的虚拟人物如T台走秀般展示着自己。
“你重点选建模精度最好的，这样可以做一个更像你的。”
虚拟人物朝着他迎面走来，在触碰到他时化作光点消散，又在他身后重新凝聚。
但他视线没在那些复古宫廷贵女或是气质高冷的模特身上多停留，只是手臂撑着那个蓬松的枕头，定定看着身边的小木盒。
“更像我？我又没有实体，哪有什么像不像的。”苏宴炊低声道。
她虽然这样说，心却是真真切切地动了一下。导致她讲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心虚。
“你选吧，不用在意价格。正好趁现不开店，建模可以让建模师慢慢打磨，有的是时间调整。”
“还是不用了，感觉太麻烦了。”苏宴炊推辞。
“不麻烦，就在这第一排的范围里选吧。”他直接缩小了选择范围。
搜索结果的第一排是星网排名前十的知名建模店，技术精湛价格不菲。
有的主打超写实，创造出的人物连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都清晰可见。有的主打史诗级西幻风，能为你创造出一个梦中的精灵女王。
苏宴炊最终选定的，是列表的倒数第三家。
这家店的店名叫Touch，主页是一行简单的行书。
“观汝所想，塑汝之魂。”
建模的数据采集要求只有非常简单的一句：请告诉我，在你灵魂最深处，你是什么模样？
店铺橱窗展示的成品，并不是千篇一律的九头身完美丽人。
有的形象很朴素，有的身上还留着疤痕。但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非常真实。
“就这家吧。”她说。
——
建模的过程比想象中漫长，订单进度条每天只往前走1%上下。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在平静的期待中悄然滑过。
周执涵依旧每日早起晚归。
等待的时间里，生态箱倒是有了新的动静。
三号区的培养基质土，被一点毛茸茸的小绿叶顶开了。
“南瓜发芽了，快来看。”苏宴炊欢喜的声音把周执涵叫醒。
周执涵睁开惺忪睡眼，走近那个一立方的小箱子。确实有一个小小绿色生命冒了出来。
“为了庆祝新生命的诞生，吃点特别的早餐吧。”苏宴炊笑道。
周执涵来了兴致：“吃什么？”
“我教你做一道生滚鱼片粥。当然，你得先学会去骨片鱼。”
敲晕，刮鳞，去内脏是三道基本步骤。
苏宴炊通过动画演示，周执涵执行无误，鱼胆也没有破。
但之后的去骨，确实是难住新手了。
苏宴炊把这“草鱼解刨学”讲的很仔细。
要片出无骨鱼片，关键是要能贴骨行刀，再顺着肌理和片刀划好的引导线，把骨头从鱼肉中撕走。
周执涵听得全神贯注，做的时候是全都学废了。
第一步溜边儿，即顺着脊柱行刀，把两整片完整的带腹腩鱼柳片下来。他走出了崎岖的道路，鱼柳被切断成了不规则的三四片儿。
之后的处理腹刺，更是遭遇灾难现场。
“没关系，第一次能这样已经很好了。记住这个感觉就行，手当心不要弄伤了。”苏宴炊赶紧安慰他。
最终，鱼片也算是勉强片出来了。
但就是像被飓风刮过，被二哈啃过，被岁月折磨过，外观有点难以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