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拐进一道狭窄山谷,
几十辆缴获的卡车和装甲车,把整片谷地塞得满满当当。
车灯全灭,只听见战士们压着嗓子的口令和装备碰撞的声响。
李云龙从驾驶室里跳下来,一把扯过通讯兵刚架好的电话机,话筒直接怼到嘴边。
“旅长!我是李云龙!我发财了!”
话筒那头静了一下,传来旅长憋着火的吼声。
“你小子还敢给老子打电话?老子正要找你!你捅了多大的娄子!”
“旅长,别急着骂人。”
李云龙掏了掏耳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我先报位置,我们在黑风口东南方向三十里的一处山沟里休整。”
他停了一下,语气变得油滑起来。
“东西太多,烫手得很。”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批东西是我们晋西北铁三角联合作战的缴获。”
“我们哥仨得分清楚了,剩下的才能给你送去。”
旅长在那头气笑了。
“好你个李云龙!你还敢跟老子讨价还价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旅长!”
“这不是讨价还价,是集体决议!”
李云龙梗着脖子,嗓门也大了起来。
“孔二愣子和丁伟就在我旁边听着呢!”
“我们仨要干大事,你这个当旅长的,总得支持基层同志的工作吧?”
贾栩站到了他身后,递过去一张刚写好的清单。
李云龙扫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开念。
“丁伟的新一团,顶在最前头压力最大,补充二十挺MG42,子弹五万发。”
“孔捷的新二团负责穿插接应,给他二十辆卡车,汽油管够,再加一批药品。”
“我独立团啃硬骨头,炮弹得给我留下。”
他念完,又补了一句。
“旅长,剩下的火炮、装甲车、还有几十辆卡车和弹药物资,全给你送去旅部。”
“一根毛都不少你的。”
电话那头没声了。
过了半晌,旅长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火气没了,口气也软了下来。
“你小子……好,我批了!”
“不过我警告你李云龙!拿着最好的家伙,就得给老子打出个样来!”
“要是打了败仗,我扒了你的皮!”
“得嘞!”
李云龙乐了,啪的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孔捷和丁伟就围了过来。
“老李,旅长咋说?”
“能咋说,批了呗。”
李云龙把清单往兜里一揣。
“咱们参谋长出马,一个顶俩。”
孔捷和丁伟凑到贾栩身边,他已在地上摊开一张草图。
三个人头挨着头,借着手电那点亮,开始合计各自部队的穿插路线。
“老丁,你从西边这条路走,机枪阵地设在这两个高地,形成交叉火力。”
贾栩用铅笔在图上点着。
“孔二哥,你带车队走这条沟,保障丁团长的油料,随时准备从侧翼咬一口。”
王承柱在一旁听得真切,他一挥手,对着战士们喊。
“都听见了没?按丁、孔、李的顺序装车!优先保障外线部队!快!”
战士们马上动了起来。
一箱箱机枪弹搬上丁伟部队的卡车,油桶则滚向了孔捷的车队。
赵刚没掺和分东西的事,他走到一堆缴获的物资旁,拉过一个排长。
“留一份军毯和盐,还有那边的压缩饼干,给刚才路过的村子送去。”
“告诉老乡们,动静闹得大,吓着他们了。”
“是!政委!”
几个战士扛起军毯和成袋的食盐,很快没入了黑暗的林子里。
他们找到村子时,老乡们还躲在地窖里不敢出声。
战士把一床厚实的军毯,披在一位冻得发抖的老人肩上。
又把一小包盐塞进他手里。
老人抓着那包盐,嘴唇哆嗦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阵引擎的轰响。
那动静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像有一大群马蜂贴着地皮飞过来。
山谷里的战士们都变了脸色,齐刷刷抬头。
十几架敌机排着队,黑压压的从云里钻出,机翼下的航灯一闪一闪。
“隐蔽!快隐蔽!”
赵刚大吼。
可谷地里塞满了卡车,根本没地方藏。
鬼子的飞机八成是顺着车辙印子追来的。
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
贾栩抬头看了一眼,又瞅了瞅旁边排放废机油的沟渠。
他的话不多,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点着它,快!”
几个战士一愣,还是照着命令去办。
一个老兵掏出火柴,划着了就扔进黑乎乎的油沟里。
混着废机油和燃料的沟渠“呼”的一下烧了起来,黑烟夹着火苗直往天上蹿。
滚滚热浪翻腾上去,烤得上面的空气都晃荡起来。
带头的敌机开始俯冲。
航弹脱离挂架,一进入那片热浪区,轨迹明显歪了。
翻滚着砸在几百米外的山坡上。
一连串爆炸,碎石和泥土炸上了天。
没等第二批敌机反应过来,山谷另一侧的假阵地,爆起一团更猛的火。
那是一片用草人和破车架搭成的。
预设的**被引爆,爆炸的动静比航弹还响。
敌机从高空看下去,只见地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以为已经命中目标。
机群盘旋一周,便拉高机头飞走了。
真正的车队,趁着这片刻的混乱和浓烟掩护,悄没声的溜出了谷口。
他们走的是山腰上一条不起眼的小路。
林间一片临时空地上,三支部队分派停当。
李云龙从头车上跳下来,走到丁伟的车队旁,用力拍了拍车厢板。
“丁伟,你小子给老子把口子撕烂点!别他**省子弹!”
丁伟哈哈大笑,他跳上一辆卡车。
车斗里盖着帆布,能瞧出底下是重机枪的轮廓。
“瞧好吧你!”
他一挥手,车队随即启动,朝着西边的黑暗中冲去。
孔捷的车队则折向东北。
他的任务是给丁伟的部队送油,必要时从侧翼敲上一家伙。
赵刚站在空地上,对着留下休整的独立团战士们讲话。
他的嗓子发哑,但每个字都砸在人心里。
“这次缴获的东西,都是拿命换来的。”
“每一发子弹,每一滴油,都给老子省着用。”
“咱们的命,比这些铁疙瘩金贵!”
在不远处的村口,一个战士把一小包盐小心分成几份,递到几个妇人手里。
一个妇人捧着那点盐,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就是不住的点头。
天彻底黑了。
山坳里燃起几堆篝火,跳动的火焰把岩壁映得发红。
李云龙端着一满碗酒,走到一块大石头前。
他没喝,碗一斜,整碗酒全洒在地上。
“弟兄们,走好。”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骂骂咧咧。
“老天爷,你他**要是开眼,就保佑咱们剩下的这些人,多活几个!”
说完,他转身掏出一串车钥匙和物资清单,一把塞给了通讯员。
“送旅部去!告诉旅长,仗打完了,剩下的都归他!”
“让他别再给老子打电话哭穷!”
“是!保证完成任务!”
通讯员敬了个礼,转身跑向一匹快马。
山谷里,慢慢的静了下来。
战士们靠着卡车,有的在擦枪,有的已经抱着枪睡着了。
贾栩没歇着。
他借着火堆,在地上摊开一张从鬼子指挥部缴获的“甲号作战”地图。
图上,日军的兵力部署和调动方向,用蓝色箭头标得一清二楚。
他又拿出那份缴获的日军部队调动时间表,两份东西对照着看。
他拿起一支红铅笔,盯着地图上的平原区域来回的瞧。
最后,他在一处连接主要公路的交通线上,重重的划下了一道红线。
他在那条红线上,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