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的雾气不知何时涌了上来,白蒙蒙一片缠在扭曲的树干上,像裹着一层洗不净的阴翳。李慕狸跟着顾砚辞走了近一个时辰,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可无论转向哪个方向,眼前始终是一模一样的景象——歪歪扭扭的树木、齐腰深的杂草,还有弥漫在空气里的、越来越浓的阴冷,像浸了冰水的绸缎,裹得人胸口发闷。
“不对劲。”顾砚辞突然驻足,眉头紧锁,“我们一直在绕圈。”
李慕狸抬眼望去,来时的路早已被雾气吞噬,连半点痕迹都无。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掌心带着薄湿的黏腻,语气平静却带着笃定:“不是迷路,是迷阵。沈行舟那番‘天气变幻’的话,根本不是提醒,是早就布好的陷阱。”她对沈行舟只有纯粹的反感,那种深入骨髓的阴森感让她本能抵触,却绝非惶惶不安。
顾砚辞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罗盘,木质盘身刻满细密符文,指针是雷击枣木所制,泛着淡淡的哑光。这是他父亲留下的宝物,能勘破邪祟迷阵指引生路,过往数次遇险皆凭它化险为夷。可此刻,罗盘上的枣木指针竟疯狂旋转,像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转得飞快,始终无法定格,更别提指向具体方向。
“这迷阵用亡魂怨气布成,比寻常道家阵法邪性得多。”顾砚辞指尖摩挲着罗盘边缘的符文,声音凝重,“罗盘指针乱转,说明我们困在阵眼中心,再找不到生路,等天黑下来,恐怕会和那些捕头一样,成了阵中祭品。”
李慕狸闻言,眼神未变,只是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裙摆。她想起那两个捕头被掏空内脏的惨状,却没露出半分惧色,反而冷静反问:“沈行舟的目的是什么?逼我们回义庄?”
“是试探,也是狩猎。”顾砚辞抬眼看向雾气深处,树木扭曲的影子在雾中若隐若现,像蛰伏的野兽,“他笃定我们会慌不择路,要么退回义庄任他拿捏,要么困死在这片树林里。这里‘野兽横行’的流言,多半是他故意散播,用来掩盖迷阵吞噬活人的真相。”
“赌一把。”李慕狸没等他说完便开口,语气斩钉截铁,“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阵出去。天黑前,我们必须冲出去。”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危机越重,反而越显沉稳,这份魄力甚至让顾砚辞微微一愣。
“好。”顾砚辞定了定神,点头应下,“我来布九曲生门阵,你……”
“我有办法。”李慕狸抬手打断他,目光落在手腕的弧形手镯上。这手镯是她穿越而来便带在身上的,青黑色的镯身刻着细密的狐形纹路,平日里不显山露水,此刻却隐隐透着一丝微光。“这是我家传的法器,或许能指路。”她没提血脉,顾砚辞也只当是寻常家传宝物,志怪世界里,随身带件法器本就稀松平常。
顾砚辞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立刻放下书箱,将包袱里的法器一一取出:三枚五帝钱、五张朱砂画就的破邪符、一截带叶的柳枝(阳气鼎盛,可驱阴)、一小罐糯米(镇煞专用),彻底摒弃了单一的桃木道具。“九曲生门阵不靠回廊,靠方位定生门。”他一边解释,一边在地上用朱砂快速画出九宫格,“我用柳枝定九宫方位,五帝钱镇住四角阳气,糯米撒在阵边挡阴煞,再贴符纸引阳气入阵,可暂时压制迷阵的怨气。”
他动作利落,先将柳枝分别插在九宫格的四个生门方位,柳枝刚入土,顶端的嫩叶便微微舒展,透着生机;再将五帝钱按“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的顺序压在九宫格四角,铜钱字面朝上,泛着淡淡的金光;随后抓起糯米,均匀撒在阵圈边缘,形成一道白色的屏障;最后将五张破邪符分别贴在柳枝上,指尖掐诀念咒,符纸瞬间燃起淡淡的红光,与铜钱的金光交织在一起。
与此同时,李慕狸走到阵中央,从发髻上拔下银簪,毫不犹豫地在指尖划了一道小口。鲜红的血珠冒出来,她抬手将血滴在手镯上,一滴、两滴,血珠落在青黑色的镯身,瞬间被纹路吸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闭紧双眼,心神专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指引生路,破阵而出。
顾砚辞布完阵,站在阵边屏息凝视。阵中的阳气越来越盛,红光与金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周围的阴气一点点逼退,雾气也淡了些。而李慕狸手腕上的手镯,在血滴落下两刻钟后,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青光,青光照亮了整个阵法,甚至穿透了周围的雾气。手镯上的狐形纹路变得清晰无比,狐眼的位置泛着红光,像两颗跳动的星火。
“成了!”顾砚辞眼中闪过喜色。
青光朝着一个方向直射而去,在雾气中开辟出一条淡淡的光路。与此同时,九曲阵中柳枝上的符纸红光、五帝钱的金光,也同时转向,与手镯的青光汇聚,精准指向树林深处一条被杂草掩盖的小径——那是他们之前往返数次,却从未察觉的生路。
“走!”李慕狸睁开眼,眼神清亮,率先朝着光路跑去。她没有丝毫犹豫,步伐沉稳,丝毫不见慌乱。
顾砚辞紧随其后,抓起地上的柳枝握在手中,警惕地观察着周围。阵法的阳气维持不了太久,身后的雾气正在快速涌来,树木扭曲的影子在雾中张牙舞爪,像要挣脱束缚追上来。手镯的青光始终稳定,像一盏引路的灯笼,照亮了脚下的路。
小径两旁的杂草刮得裤脚生疼,两人却不敢放慢脚步,只拼命朝着青光指引的方向奔跑。李慕狸能感觉到,身后的阴冷气息在疯狂追赶,却被阵法的阳气挡在身后,无法靠近。她握紧手腕上的手镯,青光的温度透过镯身传来,给了她莫名的笃定。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雾气突然散去,熟悉的官道出现在眼前。青石板路泛着晨光,延伸向远方,没有阴寒,没有雾气,只有清晨的微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