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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场上的喧嚣，终于从狂热渐渐沉淀为议论纷纷的嗡鸣。
这一战，看得人是又肉痛又过瘾。
“**，老子压在云逸身上的三千灵石，全没了！”
“谁不是呢！天剑阁的内门弟子，谁能想到会输得这么干脆？”
“干脆？你是没看懂吧！那不是干脆，那是碾压！”
一个看起来颇有眼力的中年散修，压低了声音。
“那个谢景遥，看着憨，一手剑法却返璞归真，一招一式都踩在点上！”
“何止是踩在点上，简直是把云逸的裤衩子都给算明白了！”
这话一出，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笑声中，所有人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从台上那个还在挠头傻乐的谢景遥身上，慢慢移开。
最后，齐刷刷地落在了落霞门席位上，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坐着的女子身上。
林一一。
教出了能碾压天剑阁天才的剑法。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透着一股邪门。
众人眼神里的轻视和不以为意，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深深的忌惮与探究。
林一一正准备离开。
然而，她刚一侧身，一道身影便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云逸。
刚刚输掉比赛的云逸。
他换下了一身狼狈的道袍，脸色依旧苍白，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傲气的眼睛，此刻却是一片沉郁。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来了来了！”
“输不起，要找场子了？”
“有好戏看了！天剑阁弟子对上落霞门客卿长老！”
看台上的宫璃月，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
废物东西，总算还知道找回点面子。
林一一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叹了口气。
这孩子，曾经也是毕恭毕敬跟在她身后，听她讲剑道基础的小弟子之一。
她脑子里已经闪过了十八套说辞，准备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小朋友，有事？”
云逸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盯着林一一。
眼神里没有输掉比赛的怨恨，也没有不甘。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震惊、迷茫、怀疑，甚至还有一丝……孺慕与悲伤的情绪。
他的拳头在身侧攥紧，又松开，如此反复。
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动手或者放狠话的时候。
云逸深吸一口气，对着林一一，用一种近乎沙哑的，颤抖的声音，问出了一个让全场瞬间死寂的问题。
“敢问林长老……”
他顿了顿。
“您与……朗月仙尊，是何关系？”
言寒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
一滴滚烫的茶水溅出，落在他手背上，他却恍若未觉。
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第一次，透出了真正的骇然与惊疑。
全场修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竖起了耳朵，连呼吸都忘了。
林一一惊讶了一瞬。
然后，她的视线轻轻飘起，越过无数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高台之上。
与言寒那双探究、冰冷、暗藏杀机的眼睛，隔空对上。
仅仅一刹。
她便收回了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
“朗月仙子？”
“认识。”
她顿了顿，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
“自然是认识的。”
空气凝固了那么一瞬。
随即。
“噗——”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一声嗤笑撕裂了这诡异的寂静。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她说她认识？！”
“我的天，我没听错吧？这女人是疯了吗？”
“碰瓷！这是赤裸裸的碰瓷！”
看台上的宫璃月笑得花枝乱颤，看向林一一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言寒哥哥你看，我就说这落霞门的人，没一个正常的，为了出名，脸都不要了。”
言寒没有笑。
一个散修扯着嗓子，刻意放大音量，朝着林一一的方向喊道：
“我说林长老！你今年贵庚啊？十八？还是十九？”
“朗月仙尊陨落，少说也有十五年了吧！”
“您是在娘胎里跟仙尊她老人家神交的吗？”
“哈哈哈哈！”
周围又是一阵爆笑。
嘲讽声，讥笑声，不屑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向林一一。
“你们胡说！一一才不是那种人！”
姜堰却一把按住了谢景遥，老神在在地摸着下巴，嘿嘿一笑。
“别急，看戏。”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林一一，万分平静。
那份超然物外的淡定，让一些人的笑声，渐渐卡在了喉咙里。
一个正常的年轻女修，被如此当众羞辱，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所有人的哄笑声中，有两个人的反应，却显得格格不入。
沈月白。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在嘲笑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便默默地往前踏了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林一一的侧影护在了身后。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清冷的眸子扫过那些笑得最猖狂的人，眼神里没有温度。
谁敢再多说一句，他便出剑。
他信她。
无条件的。
而另一个人，是云逸。
他站在林一一面前，整个人都在发抖。
周围的哄笑，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他的脑海里，只回荡着林一一那句云淡风轻的“自然是认识的”。
别人听来是笑话，是天大的谎言。
可是在他听来，却是一份肯定的答案。
是了！
就是这种感觉！
无论面对何种境地，都永远从容不迫，仿佛天地万物皆在掌控之中的姿态！
这世间，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
云逸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看着林一一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脑子里却浮现出另一张清冷绝尘、风华绝代的容颜。
两张脸，慢慢重叠。
怀疑、震惊、迷茫……所有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只剩下一种近乎决堤的孺慕与狂喜。
他很想跪下喊一声师尊，但眼下的情况明显不对。
若林一一是师尊，言阁主怎会认不出？
而师尊又为何隐藏身份？
周围的嘲笑声还在继续，但已经变得遥远而模糊。
林一一却看都未看那些人一眼。
她的目光落在云逸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轻蔑，没有安抚，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薄唇轻启。
“回去吧。”
云逸浑身一震。
林一一看着他，又缓缓补充了一句。
“一切，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答案？
什么答案？
云逸的脑子飞速转动，心脏擂鼓般狂跳。
答案……
能证明朗月仙尊身份的，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答案……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九霄！
是九霄神剑！
那是朗月仙尊的本命神剑！与她神魂绑定，如臂使指！
修仙界人尽皆知，剑在人在！
十五年前师尊陨落，可九霄神剑并未随之崩毁，而是灵性大失，被言寒以“故人之物”的名义，封存于天剑阁的剑冢之内！
这些年，天剑阁无数天才弟子试图唤醒九霄，都无功而返！
因为那把剑，只认一个主人！
师尊的意思是……
她……
她是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取回九霄？！
这个猜测让云逸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他激动得几乎要当场呐喊出声！
没错！
只有这个办法！
只要九霄出鞘，重回主人之手，什么言语都是多余的！
那将是这十几年来，修仙界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
不行！
现在还不行！
师尊既然选择隐藏身份，必然有她的道理！
自己绝不能在这里暴露她！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一一的眼神里，狂喜与孺慕已经尽数敛去，只剩下一片外人看不懂的、决绝的郑重。
他后退一步。
在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注视中，对着林一一，这个被他们嘲讽为“疯子”的年轻女修，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剑修弟子礼。
“是。”
“弟子，明白了。”
说完，他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转身，握紧了手中的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赛场中央。
那背影，挺拔如松，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然。
全场，死寂。
那些笑声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讥讽的表情僵在脸上，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什、什么情况？”
“云逸……他给那个姓林的行礼？”
“还自称弟子？”
“我眼花了吗？天剑阁的内门弟子，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客卿长老行弟子礼？！”
看台上的宫璃月，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她猛地看向高台。
“言寒哥哥……”
言寒的眉头，已经紧紧地锁了起来。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云逸的眼神从迷茫震惊，变成了一种……狂热的忠诚。
她怎么可能是朗月？！她是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神魄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