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三个一等功他不进部谁进部 第 53章 老师,你信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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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吕州。

与东山终日不散的阴霾不同,吕州的秋日,天空高远,阳光穿过稀疏的梧桐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祁同伟的车,停在高育良家的小院外。

这是一栋有些年头的职工家属楼,红砖墙壁上爬满了青色的藤蔓,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静谧。

高育良亲自开了门,他穿着一身居家的灰色中山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还拿着一本明史。

“来了。”

他侧身让祁同伟进来。

“老师。”

祁同伟换了鞋,走进客厅。

一股淡淡的墨香与茶香混合的气味,萦绕在鼻尖。

客厅不大,最显眼的是一整面墙的书柜,塞满了各种书籍,从经史子集到西方哲学,满满当当。

“坐吧。”

高育良指了指一套紫檀木的沙发,自己则走到茶台前,开始摆弄茶具。

“东山的事,干得漂亮。”

高育良一边用沸水冲洗着茶杯,一边开口。

“但也太险了。”

“一步走错,就是万丈深渊。”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温杯,投茶,注水,每一个步骤都透着一种掌控感。

祁同伟坐在沙发上,后背挺得笔直,他没有接话。

漂亮吗?

他只记得那枚勋章的冰冷,还有马云波额头的血。

“这几天,省里不少人都在议论你。”

高育“良将第一泡茶水倒掉,又重新注水。

“说你是英雄,是利剑。”

“当然,也有人说你是不懂规矩的愣头青,是疯子。”

他抬起头,透过氤氲的茶气看着祁同伟。

“你怎么看?”

祁同伟沉默了片刻。

“老师,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

高育良用茶夹将洗好的品茗杯,放到祁同伟面前。

“你不在乎,可他们会在乎。”

“你动了京海,又掀了东山。”

“你知道这两块蛋糕,养活了多少人?又牵扯了多少人?”

“你现在是站在聚光灯下,以前那些藏在暗处,够不着你的人,现在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你了。”

“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然后,踩上一万只脚。”

高育良将琥珀色的茶汤,注入祁同伟面前的杯中。

“收敛一点,同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已经有了足够的功绩,接下来要做的,是守。”

祁同伟端起那杯茶,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知道,这是老师在点拨他,也是在保护他。

上一世,高育良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那时候,他被权力的欲望蒙蔽了双眼,一句也听不进去。

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我听老师的。”

高育良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孺子可教。”

祁同伟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老师,现在吕州市的市长,是李达康吧?”

高育良正在续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有些诧异祁同伟话题的跳跃。

“是。怎么了?”

“你和他,有交集?”

祁同伟摇了摇头。

“没有。”

他靠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

“我只是想问问老师。”

“最近,省委赵立春书记的公子,赵瑞龙,是不是来找过您?”

“为了一块地。”

高育良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他拿着茶壶,悬在半空,热水蒸腾出的白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的声响。

过了许久,高育良才缓缓放下茶壶,他取下眼镜,用一块绒布慢慢擦拭着。

“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语调很平,听不出喜怒。

但祁同伟能感觉到,老师的内心,绝不平静。

赵瑞龙确实来找过他,就在昨天。

以美食城的名义,想要月牙湖旁边那块地。

那块地,是吕州未来的规划核心区,价值连城。

高育良虽然涉足政坛没多久,但他清楚其中的利害。

他当时没有答应,只说需要研究,把赵瑞龙先挡了回去。

这件事,除了他和赵瑞龙,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清楚。

祁同伟,又是如何得知的?

祁同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想起了上一世。

沙瑞金空降汉东,彻查此事。

李达康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所有的黑锅,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高育良。

田国富和沙瑞金,更是借此机会,给高育良穿了无数小鞋。

一个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局,最后却让他惹了一身骚。

重活一世,他绝不能让自己的老师,再掉进同一个坑里。

“老师。”

祁同伟凝视着高育良。

“这块地,无论如何,都不能批。”

“一个字都不能签。”

高育良重新戴上眼镜,没有说话。

他在观察自己的学生。

眼前的祁同伟,和他印象中那个锋芒毕露,甚至有些急功近利的年轻人,判若两人。

他的身上,有一种超越了年龄的沉稳与笃定。

仿佛能看穿迷雾,直抵未来。

“赵家公子的能量,你我都清楚。”

高育良缓缓开口,像是在考教,又像是在自语。

“我若是不批,他自然会去找李达康。”

“李达康这个人,为了GDP,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要是批了,这份人情,就让他送了。日后赵家在省里,自然会多照顾他一分。”

“于我,并非好事。”

这正是标准的官场逻辑,权衡利弊,分毫不差。

“老师,您错了。”

祁同伟的回答,斩钉截铁。

“就得让李达康去批!”

高育良的眉毛,几不可查地挑动了一下。

“让他批,让他去拿这个烫手山芋。”

“赵瑞龙是什么人,您比我清楚。”

“他拿了地,会老老实实搞开发吗?”

“不。”

祁同伟自己回答。

“他会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块地倒手,套取巨额的现金。”

“这中间,会留下多少烂账,多少隐患?”

“这颗雷,迟早要爆。”

“谁批的,谁负责。”

“李达康不是喜欢出风头,喜欢当改革先锋吗?”

“那就让他去当。”

“老师您要做的,就是在市委常委会上,把所有的风险都摆到台面上,明确提出反对意见。”

“要留下会议记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您不赞成这个项目。”

“立春书记那边,你就告诉他,李达康独断专行,连市委书记都在他这里讨不了好,更何况你这个副书记。”

“李达康做过他的秘书,他对于李达康肯定了解。”

“这样一说,这位赵公子肯定只找李达康。”

祁同伟的话,一句接一句,逻辑清晰,层层递进。

高育良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沉重。

他发现,祁同伟构建的这个局面,对他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既不得罪赵立春,又能把李达康推到前面去顶雷。

进可攻,退可守。

可这份近乎未卜先知的判断力,又是从何而来?

“同伟。”

高育良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

“你说的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测。”

“万一,赵瑞龙真的就是想好好开发这个项目呢?”

“万一,这个项目成了吕州的标杆,李达康因此而平步青云呢?”

祁同伟停下脚步,转过身,和高育良对视。

“老师,没有万一。”

他的语气,平静而又决绝。

“您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