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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
傅府,书房。
傅云堇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一壶酒,和一只空了大半的酒杯。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独。
他没有喝醉。
他只是想,用这冰冷的酒,浇灭心里那团,烧得他生不如死的火。
“与我无关。”
她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剜着他的心。
他为她,放弃了前世所有的权势。
他为她,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他为她,拒绝了皇帝的赐婚,不惜得罪西凉,不惜被满朝文武弹劾。
可到头来,她给他的,却是这四个字。
与我无关。
傅云堇自嘲地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就在他准备一饮而尽时,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一阵夜风灌了进来,吹得烛火剧烈地摇晃。
傅云堇抬起头,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门口。
月光下,她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
是林以棠。
傅云堇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
酒水洒了出来,滴在桌上,晕开一片水渍。
“你……”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怎么来了?”
林以棠没有回答。
她只是走进来,关上门,然后,直直地看着他。
“我有话问你。”她说。
傅云堇放下酒杯,苦笑:“你不是说,我的事,与你无关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问你。”林以棠没理会他的讽刺,直接开口,“你今日在朝堂上,当真拒绝了西凉的提亲?”
傅云堇一愣。
随即,他明白了。
她是从皇后那里,听说了。
“是。”他点头,语气平静得可怕,“我拒绝了。”
“为什么?”林以棠追问。
“你明知道,拒绝西凉的后果。你明知道,这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你为什么还要……”
“因为我不想娶她。”傅云堇打断她,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我此生,只想娶一个人。”
林以棠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可你娶不娶李怜容,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有。”傅云堇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来,“关系大了。”
“因为我想娶的那个人,是你。”
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深情和痛苦。
“林以棠,我喜欢你。”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
“我可以为你,放弃功名利禄。我可以为你,得罪权贵。我甚至可以为你,**。”
“可唯独有一件事,我做不到。”
“那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娶别的女人。”
他的声音,一字一顿,砸在林以棠的心上。
林以棠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你骗人。”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前世明明……明明就娶了她……”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暴露了。
她暴露了自己,也有前世记忆的事实。
傅云堇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她,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尖锐。
“你说什么?前世?”
“你……你也记得前世?”
林以棠咬着唇,别过脸,不说话。
可她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所以……”傅云堇的声音,开始颤抖,“所以你一直知道?你一直都记得?”
“你知道我前世做了什么,你知道我前世是怎么对你的,所以,你才会这么恨我,这么躲着我?”
林以棠闭上眼睛,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是。”她哑声道,“我都记得。”
“我记得你前世是怎么冷落我的,怎么为了权势抛弃我的,怎么眼睁睁看着我死的。”
“我还记得,你最后,是怎么娶了李怜容,怎么跟她站在一起,接受百官朝贺的。”
“傅云堇,你前世欠我的,这辈子,你还得清吗?”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扎在傅云堇的心上。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
“我没有。”他的声音,近乎绝望,“我前世,没有娶李怜容。”
“我前世,至死,都只有你一个妻子。”
林以棠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胡说!我明明看到……”
“你看到什么了?”傅云堇打断她,“你看到我跟她站在一起?那是因为,她是西凉的使臣!我是代表大周,接待她!”
“你以为我想跟她站在一起?我恨不得离她十丈远!”
“可我不能。因为那关系到两国邦交,关系到边境的安危,关系到无数百姓的性命!”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眼眶,也红了。
“林以棠,你知道我前世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不是没能保护好你,不是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而是,我到死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恨我。”
“我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是我没能给你想要的生活,是我让你失望了。”
“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你误会了。”
“你误会我娶了李怜容,误会我背叛了你。”
“可我没有!我从来没有!”
他一把抓住林以棠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她捏碎。
“我前世权倾朝野,是为了保护你!我前世拼命往上爬,是为了让那些想害你的人,不敢动你!”
“可我没想到,我越是努力,你就越是恨我。”
“你恨我冷落你,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冷落你吗?因为我的敌人太多了!我怕他们会拿你来威胁我,会伤害你!”
“我以为,只要我跟你保持距离,他们就不会盯上你。”
“可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因为我越是冷落你,你就越是绝望。最后,你甚至……甚至选择了,用死来逃离我。”
傅云堇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这个前世权倾朝野,冷酷无情的男人,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林以棠,我前世欠你的,这辈子,就算我拼了命,也还不清。”
“可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林以棠愣愣地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原来,前世的一切,都是误会。
原来,他从来没有背叛过她。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
可是,这个真相,来得太迟了。
迟到她已经,用一条命,去恨过他了。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哭着问,“你为什么不解释?”
“我解释了。”傅云堇苦笑,“可你不信。”
“你说我变了,说我不是当初那个傅云堇了。”
“你说你看透我了,说我只是把你当成一个摆设,一个工具。”
“我越解释,你就越生气。到最后,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因为你,已经不愿意再听我说话了。”
林以棠捂着脸,蹲了下去,哭得浑身发抖。
原来,一切都是误会。
原来,她恨错了人。
原来,她前世那么多年的怨恨,都是建立在一个,天大的误会之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哭着说。
“不是你的错。”傅云堇也蹲下来,想去抱她,手却僵在半空中,最后,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处理好。是我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可这一世,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这一世,我只想陪着你,保护你,让你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生。”
“我不要什么功名利禄,不要什么权势地位。”
“我只要你。”
林以棠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月光下,他的脸上,也满是泪痕。
这个男人,为了她,哭了。
“可是……”她哽咽着说,“可是李怜容……西凉……”
“我不会娶她。”傅云堇斩钉截铁地说,“就算皇帝下旨,我也不会娶。”
“大不了,我辞官。”
“大不了,我带着你,远走高飞。”
“天大地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林以棠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这个男人,真的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
“可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一切。”她说。
“那你想怎样?”傅云堇问。
林以棠站起身,擦干眼泪。
“我想……”她深吸一口气,“我想跟你一起,斗倒李怜容。”
“我想查清楚,舅舅的死,还有前世父母的死,到底是不是跟西凉有关。”
“我想让那些害死我家人的人,付出代价。”
“然后……”
她看着傅云堇,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然后,我们再好好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傅云堇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般的笑容。
“好。”他说,“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