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剑师 第139章 对峙

“逃啊!再逃啊!”

刘曜冷笑着,长弓如勾,箭矢对准车顶的三女。

“放下兵刃,放心,不杀你们。谷剑仙乃当世高人,父皇怎么舍得杀了他呢,若他愿为我大汉所用,高官厚爵少不了的,同样也不会亏待你们!本将军方才见识到了,三位绝代佳人,皆是宗师高手,如若就这么凋零于此,也太可惜了!”

刘曜虽大言不惭地说着,可从头至尾只驻马在霍泰山脚的一片缓坡上,与马车遥有三百步之距。

柳叶青一声冷哼,笑道:“将军何必虚张声势,你若有胆,自己过来便是,怕是担心再近一些,谷剑仙一招直取了你狗命吧!”

刘曜面有怒气,振声喝道:“休要口出狂言!姓谷的气力不支,已然昏死了!本将军亲眼所见!”

“哦?你确定?”

柳叶青朗声大笑,笑声在霍泰山中回荡,似惊扰了山腰那座肃穆的古寺,一群山雀冲天而起,喳喳叫着冲上越来越昏暗的天穹。

刘曜本怒目而视,可鸦雀声自头顶传来,不禁后颈一凉,心中没来由一阵慌乱。

皇城内城,那万千刀剑飞落的恐惧,此生刻进骨髓。

刘曜深深叹了口气,目光越过马车,越过围拢的城防营甲士,落在愈发黝黑的平东门,手中箭矢低低垂下。

等等吧。

城防营的甲士首领收起长刀,从城楼上一滩肉泥旁走过,凝视一眼城门外雪原上对峙的两方,一声干笑。

“你等且在此守备,本将去助将军一臂之力!”

甲士首领嘱咐完城楼上仅存的弓手,兀自走下城墙,向城外走去。

他是没见过内城的那一战,自然对眼前的敌人没有丝毫畏惧,认定不过是一个长着满脸麻子的胖子而已。当走出城门时,脑子里只想着如何开口,向刘曜讨那个女人回来,带回去好好玩弄。

但他丝毫未留意到,甬道旁的枯草中,还有一只奄奄一息的巨大蝙蝠。

贾青后心的箭矢足够致命,可毕竟穿过两层帷幔,削了劲力,尚不足以一击致死。伏于枯草中许久,贾青恢复了一点点气力,如回光返照般,只愿手中两柄弯刀再取最后一人性命。

而这两柄弯刀的辉光,在皎月自霍泰山山巅升起之时无比突兀地出现在甲士首领面前。

贴地的一招,是当初晋阳点兵时攻向谷仲溪的那招,这甲士首领当然没有谷仲溪的实力。

一刀断了双腿,再一刀,脖颈间薄甲一分为二,喉头鲜血如泉。

甲士首领很快地死了,甚至死在贾青之前,一声未出,无人留意,直至银甲骑将率万余铁骑军抵达平东门,两名甲士将两具横在路中的尸首搬起,如丢废物一样丢进道旁枯草中。

夜风阴冷,月亮缓缓升起,月光照耀雪原,照到马车上,折枝剑一片霜寒。

慕容卿心中难安,车里的那个男子没有一丝动静,若非敌人就在眼前,只想一直在车内守着,生怕什么时候没了呼吸。

柳叶青也愈发焦急,不住看向霍泰山及其身后如重墨的太行。虽然刘曜百骑迟迟未进攻,可谷仲溪一刻未醒,所有人就只能在此地死守,那么兵败被杀也只是迟早的事。那白衣高人分明是敌非友,既然指引前往此处,该是有援兵才是,若当真无人来援,车里那小子怕是真要一命呜呼了!

三人之中,唯烈吟秋面色木然,冷眼看着平东门前涌出的又一波重甲铁骑。

“二位,敌人的援兵到了。”

烈吟秋声音无比空洞,于她而言,身在此处乃是师父给的最后一个任务,或也是这辈子的最后一个任务,至于是否能活下来,无所谓了。

刘曜亦见援兵抵达,那领军之人一身银甲,在冷月下熠熠生辉,顿如服了一副强心药,面露笑意,再无丝毫犹疑。

“束手就擒吧!”刘曜朗声喝道:“楚王亲率援兵至此,你等要么降,要么死!”

又一阵寒风吹过,马车顶上的三人,竟无一例外一声不吭。

刘曜的吼声就这么被忽视,这是赤裸裸的蔑视,不只对自己,更对楚王!

双眸有怒火在燃烧。

随着盔甲摩挲之声愈来愈近,城防营识趣地向两翼移动,近万铁骑军列阵完毕,强弩上弦。

刘聪跃马阵前,策马绕马车而行,目光扫向马车之上,不禁一抹阴笑,淡淡道:“真巧啊,又见面了,鲜卑公主!”

慕容卿浑身一震,沉声道:“刘聪狗贼!你如何认得我!”

“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趁夜入我中军窃我军机图,那被你偷袭击昏的哨卫,便是在下,当时不过是长夜难眠,信步出帐透个气罢了。”

“原来如此!”慕容卿咬牙切齿:“真恨未将你一剑杀了!”

“不止呢,长平那一夜,你领军进林子,所中的伏也是在下设的,在下可是一直立于林中看着你搏命厮杀呢。”

“呸!”慕容卿怒喝:“阴险狡诈的小人!”

刘聪朗声大笑,目光落在一身暗红的柳叶青身上:“听闻国舅呼延翼讨了一位喜着红装的女医师,在他临死前还喃喃说着未及好好安顿。是你不是?”

“将军果然厉害!”柳叶青面上一抹媚笑:“看来刘将军在军中,可是未少关注平阳城内动向啊,难不成所有公卿大臣家中,皆被将军安了眼线吗?”

刘聪面上一冷,不禁瞥了刘曜一眼,却见其面上也满是惊疑。

“娘子此言差矣,此事乃国舅在军中与在下提起,哪有什么眼线。”刘聪面上堆着笑,目光如刀般扫过柳叶青手上短匕,只快速驱马前行。

本欲三言两语令这数人方寸大乱,却不知此女居然反客为主,那么接下来首先要杀的,便有数了!

待马匹转回铁骑军前,刘聪看向一脸漠然的烈吟秋,如被惊到般高声道:“呦呵,这不是宗正大人的槐姬嘛,平阳第一花魁,怎么,也甘愿死于此处吗?”

“狗官,要打便打,废什么话!”

烈吟秋振声断喝,倒是令刘聪有些讶异,恍然大悟道:“我说呢,原来你本就是谷仲溪的死士,早早潜伏于宗正身边,只为平东门下那一刀,好牵制我等,助谷仲溪潜入皇城,是也不是!”

“自然不是!”烈吟秋冷笑道:“大将军自恃聪颖,看来也不过如此!”

“还说不是!”刘聪怒道:“且不知你以何妖术能令玄机前辈放你一马,但看面对我铁骑军这副毫无惧色的模样,敢说不是谷仲溪的死士!”

烈吟秋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悲悯:“可悲可叹,姓谷的与我是敌非友,真是造化弄人,但刘聪小儿,今日此战,姑奶奶誓不后退!”

刘聪面上分明闪过一丝迷惘,却很快被一抹蔑笑取代:“随你怎么说,看在宗正的份上,一会儿便赏你个全尸吧!”

银甲立定,长刀出鞘,携带滔天愤怒与骄傲。

“铁骑军!给我射!!”

飞蝗般的弩箭如骤雨般直击马车,慕容卿只抵挡了数箭便被漏掉的箭矢划破面颊,危急中柳叶青将慕容卿一把拉至身后,提上方才割落的车帘,徒手在空中飞旋起舞。

这是从未见过的身法和招式,但仅凭一方布帘,柳叶青竟堪堪挡下了这一阵箭雨,随着其身形落地,千余弩箭从布帘中尽数洒下,遭其横踢一脚,居然尽数倒飞而回,虽未击中一人,也足以令不可一世的匈奴铁骑军一阵骚动。

这便是行走江湖多年的前辈的经验。

慕容卿满面愕然,一时觉得方才自己挥剑奋力抵挡弓手箭矢之举滑稽而可笑。

可慕容卿并未留意到,交战前,柳叶青已暗暗服下一颗药丸。

刘聪面色极难看,但很快挥刀直至前方:“铁骑军,冲锋!”

随着一声划破天际的呼哨,近万匈奴铁骑齐刷刷拔出长刀,策马向小小的马车疾冲而去。

这是毁天灭地的冲击力,是足以将一整座建成的营寨夷为平地的冲击力!

慕容卿的目光中有恐惧闪过,但面对如巨浪般冲杀来的铁骑,仍平静地平举长剑,直指前方。

即便死,也要死在沙场之上!

但仅须臾间,身侧一人突然向其口中塞了一物,入口便化,未及慕容卿反应过来,已见一道暗红的身影从马车上飞跃而下,席地而坐,手捏佛门接引之印,刹那间如血的红在其身下蔓延开来。

是花!

血海一般的花海!

雪地上凭空盛放的花海!

这一片花的领域如潮水般蔓延开去,比铁骑冲锋更快,眨眼间便与前锋铁骑接触上,而冲入花海内的骑兵无一例外,两步内便连人带马一头栽倒于地,生息全无。

慕容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同时瞥向身边,烈吟秋面上同样写满了惊骇。

马车下的那个红衣女子,似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一般,转瞬间青丝变为白发,而这一片方圆数十丈的花海,在月光下摇曳生姿。

没有一点香味。

只是这花,如龙爪般狰狞向天空的花,依旧夺取着每一条进入范围内的生命。

记下全本《本草经》的慕容卿当然识得此花。

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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