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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辇之内,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王昭君被陈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那句石破天惊的“跟我走”,震得浑身僵硬。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先生……你……你疯了吗?”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剧烈地颤抖。
“我们……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目光惊恐地望向了那层薄薄的车帘。
外面,是匈奴太子的迎亲队伍,是戒备森严的汉家羽林卫!是数千名手持利刃的士兵!
“外面……外面全是人!”
“人多?”
陈寻笑了。
那是一种王昭君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混杂了轻蔑、自信与一丝疯狂的笑容。
“我这辈子,去过人最多的地方,就是皇宫。”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魔力,“我想走,没人能拦得住。”
他那双在黑暗中亮得吓人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她的双眸。
“我只问你,”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愿不愿意?”
“我……”
王昭君的心乱了。
她手中的那根木簪,还残留着她准备赴死的决绝。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在她的“死亡”面前,硬生生地劈开了另一条路。一条她连做梦,都不敢去想的名为“生”与“自由”的道路!
她的理智,在疯狂地尖叫。
她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想起了汉匈的和平,想起了边关那些,可能会因为她的“背信”而再次陷入战火的无辜百姓……
“我……我不能……”她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挣扎,“我若跟你走了……汉匈……汉匈必将再起战火!边关的百姓……”
“和平,不是靠一个女人的牺牲换来的。”
陈寻,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
他的声音,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陈九”,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钢铁般的冰冷与决断。
“那是卫青和霍去病,用刀剑,一下一下从匈奴人的尸骨堆里打出来的!”
“你以为你嫁过去,他们就会感恩戴德,永远臣服吗?”他讥讽地笑了笑,“天真。”
“他们畏惧的是长安城里的天子,是卫青、是霍去病!绝不是一个被当作礼物送来的、柔弱的女人!”
他的手猛地用力,将她拉得更近!
“昭君,你不是祭品。”
他的目光灼热,而又真诚。
“你是一个人。”
“你有资格,为你自己活一次。”
“轰!”
陈寻的这番话,如同最狂暴的雷霆,彻底击碎了王昭君心中,那道名为“礼法”与“宿命”的、最后的枷锁!
她呆呆地看着他。
是啊。
她是一个人。
她不想死。她也不想嫁给那个眼神让她感到恐惧的男人。
她想活。
她想像这个男人一样,自由地活一次!
她手中那根,本是用来赴死的木簪,无力地滑落掉在了软垫之上。
她看着陈寻,那双早已被泪水模糊的明眸之中,绽放出了一种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耀眼的光芒!
她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
“我跟你走!”
……
陈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个如释重负的真正的笑容。
“抓紧了。”他低声说道。
他没有选择,去硬闯那守卫森严的车门。
他只是拉着王昭君,来到了凤辇的后方。
他看似随意地在车厢那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板之上,敲击了几下。然后猛地向内一推!
“咔嚓”一声轻响!
那块厚重的木板,竟如同活物般,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这是他,在这十几天的“养伤”期间,早已勘察清楚,并用那柄剑悄悄改造过的、凤辇的结构弱点!
外面,是营地的最边缘,是马匹和辎重停放的地方。
也是光线最暗,守卫最松懈的地方。
“跟我来,别出声。”
陈寻低声嘱咐了一句,他先是探出头,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
篝火晚宴的喧闹,从远处传来,完美地掩盖了他们所有的动静。
他第一个灵巧地钻了出去。然后,回过身,对着车厢内那张紧张得毫无血色的俏脸,伸出了手。
王昭君没有丝毫犹豫,她抓住了那只温暖而又有力的手。
陈寻轻轻一带,便将她从那座金色的牢笼里拉了出来!
拉入了这片冰冷的、却又充满了自由气息的夜色之中!
他没有片刻停顿,拉着她熟门熟路地,躲进了堆积如山的草料堆的阴影里。
不远处,他那匹神骏的黑马,正安静地拴在那里。那是他在参加宴会前,便早已“随意”系上的。
他抱着王昭君,轻巧地翻身上马。
他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将两人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隔绝了草原的寒风。
王昭君下意识地将自己那冰冷的脸颊,贴在了他那并不算宽厚却又无比坚实的后背上。
她能听到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驾。”
陈寻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是用双腿轻轻地一夹马腹。
那匹通灵的黑马,没有发出一声嘶鸣。它只是迈开了蹄子,如同融入了黑夜的影子,无声地向着营地之外,那片无尽的黑暗中缓缓行去。
……
宴会之上,匈奴太子正喝得面红耳赤,大声地向汉朝的官员们炫耀着自己的武勇。
没有人发现,在他们身后,那座本应是最尊贵的凤辇,已经人去楼空。
也没有人知道,那个他们本应护送的公主和那个他们本应“敬畏”的先生,已经携手私奔。
消失在了那片即将迎来黎明的、苍茫的草原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