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朐城遭到攻击的消息传到临近的广城,广城令闻讯遣县尉率兵相救,但在半途却得知临朐城已经改旗易帜,广城县尉吓得当即就返回了广城。
广城令见临朐连一个时辰都未能守住,亦是吓得不轻,一面紧闭城门一面遣人往临淄城求援。
“不走淄水直下临淄,却先取临朐,这是想分沮某兵势?既然你想分沮某兵势,沮某就遂你的意。”沮授当即召来焦触张南。
沮授来青州前,征调了十余名冀州悍将,其中就包括了张郃高览焦触张南。
作为冀州有名有姓的悍将,焦触张南亦在征讨公孙瓒的时候立下不少战功。
跟张郃高览一样,焦触张南亦是在冀州有独立的私兵部曲的。
在袁绍取代韩馥前,冀州的悍将几乎都是有各自的私兵部曲的,其中又以先登营麴义的部曲最是骁勇。
如今麴义死、先登营覆灭,如张郃高览焦触张南等将亦逐渐崭露头角。
沮授慧眼识英才,征调了这群冀州悍将来青州,既是为了与郑牧争锋亦是为了能让袁绍提拔重用这群冀州悍将。
“末将焦触(张南),参见监军!”
焦触张南皆是魁梧猛汉,双臂鼓动的肌肉似有千钧之力。
“临朐城已被贼人攻破,你二人速引本部兵马前往广城布防。十日内不可出城,记住,是任何情况都不可出城!”沮授凝重的下达军令。
得知临朐城被贼人攻破,焦触张南纷纷吃了一惊,焦触问道:“监军,可知贼人是谁?”
沮授摇头:“具体情况尚未可知,广城令已被吓破了胆,但沮某估计,破临朐城的极有可能是襄贲城的郑牧麾下。”
“沮某深知两位将军骁勇善战,但切勿如颜良一般小觑对手,若坏了沮某部署,尔等皆是死罪。”
沮授的语气多了几分严厉。
如焦触张南这样的悍将虽然骁勇,但几乎都有相同的特点,那就是自恃武勇!
对武将而言,若对武勇无自信也难以令士卒信服,将是兵的胆,越自信越武勇就越能激励士气。
这本是好事!
然而,若自恃武勇而不审时度势亦会因为武勇而让战事变得难以预料。
就如同在范县外战死的颜良外,因为自恃武勇而小觑对手,却不曾想对手同样武勇。
焦触张南见沮授拿颜良举例,心中虽然有不服气但也不敢对沮授的军令闻而不听。
“末将谨遵监军严令!”焦触张南纷纷拱手而应。
焦触张南遂返回军营,各引本部步骑千人,星夜前往广城布防。
沮授则是在静待莱芜的情报。
莱芜作为淄水的上游县,自然也是沮授尤为关注的重点。
直到第二日,沮授才得到莱芜的情报:在沂源剿匪的“吕布”忽然出现在莱芜,正在淄水上游征募民夫打造木筏,似有进攻临淄城的意图。
“佯取临朐暗袭临淄,此等拙劣小计,又岂能瞒过沮某。”沮授当即有了判断。
然而,当沮授以为“吕布”要兵进临淄城时,般阳城被“吕布”攻破的情报再度传来。
沮授多了几分疑惑:“不取临淄却取般阳,是料到了沮某在临淄城防御严密而不敢进攻,亦或者依旧想分沮某兵势?”
张郃见状,遂进言道:“监军,那吕布攻破了般阳,若不分兵驻守昌国必然助长其威势,不如让郃前往昌国以掠其锋。”
高览亦是道:“监军,临朐和般阳相距甚远,我等若是分兵难以及时回援临淄城。但昌国距离临淄城不到五十里,朝出夕至足以应对变化。”
沮授点头:“儁乂,令你引本部两千人,速往昌国布防。吕布骁勇非你能敌,只可守城不可出城,暂时避其锋芒!”
吕布曾在冀州待过,张郃亦知吕布骁勇,故而也未因此而不服:“监军放心,郃自有分寸。”
沮授又道:“郑牧用兵诡诈,沮料其分沮某兵势,是为了奇袭临淄城。临淄城外一马平川,故而道口和渡口的防备不能有半分的松懈。元伯切勿怠慢了军务,须得小心谨慎。多备狼烟,以示警戒。”
高览点头,遂引部将在临淄城外的道口和渡口分设斥候,准备了大量的狼烟用于示警。
然而,接下来的情报却让沮授越来越摸不清郑牧的用意。
“吕布”夺了般阳城后就不再进攻,而是在般阳城部署防御工事,同时还在般阳城纳了几房小妾似是享乐。这些小妾还不是一般人家,不是般阳令的女儿就是城中豪门大户的女儿。
不仅如此,广城也未见有兵马来袭。
沮授不知道的是,在得了朐县后,郑牧就留臧霸孙观尹礼守城,亲率丹阳锐士闪击了剧县。
剧县令死后,县丞和县尉在剧县世家豪强的拥立下举旗响应了沮授。
郑牧以雷霆之势闪击剧县,又以奉天子平叛的名义,直接斩了改旗易帜的县丞和县尉,又将拥立的世家豪强尽数抄家。
失去了财产和田宅的剧县世家豪族,则是被驱逐去了临淄城,郑牧还“好心”的给了这群人去临淄城途中所需的干粮。
祢衡杀剧县令,不仅理由不够,其权力也不够;但郑牧杀县尉和县丞、驱逐剧县境内的世家豪族,有足够的理由和权力。
更重要的是,郑牧有足够强势的兵威相辅!
在夺回剧县后,郑牧故技重施,除了招募流民屯田外,还将剧县世家豪族家中蓄养的佃农等有“奴隶或家奴”性质的男女卖身契全都付之一炬,组织众人垦荒开田。
有秩、啬夫、乡佐、三老、令吏、亭长、邮、游缴、尉史等大小吏,有善行者提拔,有恶行者立斩。
短短三日内,剧县方圆百里,尽皆焕然一新。
而在肃清了剧县不服后,郑牧又以“冠军将军”名义传檄平寿、营陵和都昌三县,下达了令三县吏民惊惧的“三斩令”:隐瞒人口者斩!隐瞒土地者斩!私奴过百者斩!
三斩令一出,平寿、营陵和都昌的长吏及世家豪强自然不会心服,不仅据城死守,更有甚者煽动百姓反叛。
然而这些长吏及世家豪强却不知道,郑牧等的就是这群人据城死守和煽动百姓反叛的罪名。
祢衡杀剧县令,以臧洪为首的青州州牧府理亏,郑牧可以用叛乱的罪名杀剧县县丞和剧县县尉,但不能归罪因为惧怕而响应的平寿、营陵和都昌三县。
故而郑牧给了三县长吏及世家豪强一个活命的机会!
不过这个活命的机会比较苛刻,虽说三斩令是有汉律可以依据的,但实际上这样的汉律规定名存实亡不会有谁真的会去遵守。
哪怕知道是杀头的罪,依旧会有人铤而走险的隐瞒人口土地蓄养大量的私奴。
而其中又以世家豪强为主,这些人在州郡间都有亲族朋友做官,甚至于朝廷都有公卿势力作保,自然是肆无忌惮。
再加上朝廷**导致的重赋重税,又会让一些百姓主动的向世家豪强寻求庇护。
官民层层作保,世家豪族的势力自然就会变得越来越强。
在时代的局限下,这其实是无法避免的,毕竟皇族就是最大的世家最大的豪族。
郑牧的立场是站在皇族的立场,其利益是跟刘协这个天子是一致的。
立场不同,自然就当不了朋友只能当敌人了。
剧县、平寿、营陵和都昌的世家豪强敢反叛一次就敢反叛第二次,既然反叛了,就要承受反叛的代价!
不过十余日,平寿、营陵和都昌的叛乱皆被荡平。
郑牧的强势和狠辣,不仅令四县吏民心惊,朱虚城的臧洪等人亦是胆寒不已!
“十余日的时间,剧县、平寿、营陵和都昌四个县被抄家的家族超过二十个,死在丹阳锐士兵锋下的吏民也不止两千人了!如此杀戮,郑牧就不怕得罪天下人吗?”一个公卿子打着哆嗦还不忘谴责郑牧的残暴!
臧洪眼神复杂。
平心而论,郑牧快刀斩乱麻的让四县再次回归掌控,这是应该值得庆幸的事,但臧洪心底却颇不是滋味。
“使君,德祖回来了。”司空赵温的长子赵武自外而入。
臧洪暂放心底的纷乱情绪,连忙离席起身迎接杨修:“德祖为何回来得如此迟?”
杨修是主动自请去襄贲城求援的,如今过去半个月了才返回朱虚城,臧洪自然会有疑惑。
“臧刺史,修现在是以冠军主簿的身份来见你。”杨修对臧洪的称呼有了改变,不再是以下属身份称呼使君,而是以冠军主簿的身份称呼臧洪为刺史。
臧洪吃了一惊,对杨修的选择颇为诧异。
陈群赵武等名仕公卿子亦是震惊的看向杨修,尤其是陈群,对杨修的选择更不能理解,不由出口质问:“德祖莫非忘了祢正平之事?”
杨修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羞耻,但更多的却是决然:“长文,正平犯了错理当受罚,这与修是否当冠军主簿没有任何的关系。叙旧的事稍后再谈,修今日来朱虚城,是奉冠军将军令,征调骑都尉赵云前往剧县驻防。诸位有愿去剧县、平寿、营陵和都昌四县出任长吏的,亦可前往。”
一个身材消瘦的公卿子质问道:“郑牧在四县又是抄家又是杀戮,如今让我等去当长吏,岂不是让我等去承受四县士民的怒火?”
话语刚落,却见杨修佩剑出鞘,近前几步将剑横在这个公卿子的右肩:“以下犯上不知尊卑,你以为你是谁?敢知乎冠军将军姓名?若非修看往日情面,定将你斩杀在此!”
锋利的剑锋,将这个公卿子吓得两腿发软,若非利剑还横在脖子上早就瘫倒了。
杨修见状,冷哼一声收剑回鞘:“修希望各位记住,冠军将军不是来听尔等评论对错的。想活命,就老老实实的听命行事,或许还能戴罪立功。四县士民会有今日,皆是尔等平日里自诩才能却无实干引起的祸事,冠军将军只是在替尔等善后。冠军将军宁可背负杀戮凶名,也要挽救青州大势,尔等不心存感激却在此心怀怨恨,不知羞吗?”
众名仕公卿子惊愕的看向杨修,对杨修如此维护郑牧的做法更加的不理解。
臧洪目光复杂的盯着杨修。
杨修看似在跟众人划清界限,其实是在保护众人,郑牧行事雷戾,倘若去四县担任长吏的人心怀二心亦或者与郑牧先前的行事政令背道而驰,必然会被郑牧以坏军国大事的理由斩杀。
郑牧有假节权,而在战时,假节权的威慑力更大!一不小心就会被冠上延误军机的罪名。
连太尉的长子杨修都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其余名仕公卿子又如何有资格指责郑牧?
杨修来得快,去得也快。
赵云见是郑牧的调令,二话不说就跟着杨修离开了。
见杨修离开,众人遂看向臧洪,眼神中纷纷有询问的意思。
“诸位,杨主簿的告诫,切勿轻视,杨主簿是在救尔等的性命。从现在起,臧某不想听到任何有诋毁冠军将军的话,想去四县担任长吏的皆可请命,这是尔等立功的机会!”臧洪点破了杨修话中的深意。
众人纷纷沉默。
连臧洪和杨修都选择了服软,其余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临淄城。
沮授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最开始得到郑牧杀剧县县尉和剧县县丞且对参与者行抄家之举的时候,沮授还以为情报有误。
而接下来的情报,更是让沮授震惊无比,当被郑牧抄家而相继来到临淄城的世家豪族家族纷纷求见沮授,希望沮授能做主的时候,沮授才不得不相信情报的真实性。
“狠辣果断,敢为常人不敢为,这世间也唯有郑子武敢如此行事了!”沮授的语气变得沉重。
郑牧在取了临朐城和般阳城后,不趁势再夺广城和昌国城,却反其道而行之,一面令临朐城和般阳城固守不出,一面却转道北海国,以雷戾的手段来解决四县的改旗易帜。
更是以“三斩令”来逼得平寿、营陵、都昌三县煽动百姓作乱,本来占了理的三县长吏及世家豪强也变得不占理了。
不论先前有多大的委屈,煽动百姓作乱一条就足够抄家灭族了!
这般做法是个双刃剑,若有人要拿此事做文章,郑牧就得陷入风口浪尖中被纸诛笔伐。
然而郑牧却还是用了这等激进的手段,丝毫不在意会被人弹劾和污蔑。
“监军,是否可以趁机举兵北海国?”高览提议,双眸中多了几分兴奋。
沮授摇头:“若去北海国,必中郑牧诡计!郑牧行杀戮之举目的就是想引沮某出兵,有如此强横的手段震慑,北海国还有谁敢响应?”
高览不由忿忿:“难道就这般坐视郑牧行事吗?再忍下去,士气都要耗光了。”
主将一味的隐忍就会被理解为畏惧,这士气自然也就高不了。
沮授眼神严肃,并非因此而有所动摇:“郑牧越是要引沮某应战,沮某就越不能应战。”
高览忿忿不已。
若非受沮授节制,高览必然要引兵去战郑牧。
沮授凝思一阵,遂提笔研磨书写了一封密信,令人快马加鞭的送往邺城。
这封信是送给田丰的,在邺城,沮授最能相信的也就同为冀州人的别驾田丰了。
得到沮授密信的田丰,亦是心惊不已:“不想此子竟然这般难以对付,连公与都有些捉襟见肘了!”
田丰不敢怠慢,遂私下来见袁绍,请袁绍遣逢纪和文丑驱兵青州助阵。
“监军要求援?”袁绍有些意外。
田丰郑重点头:“公与麾下只有步骑万余,而郑牧这次出兵,兵马亦有万人左右。若不增兵,恐难应对。”
袁绍亦知郑牧的兵马骁勇善战,但意外的是沮授会让逢纪和文丑驱兵助阵:“为何不让正南驱兵前往?”
田丰摇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正南虽然善统兵却对郑牧不太了解。”
田丰的这个理由虽然不能令袁绍信服,但袁绍还是召来了逢纪和文丑。
文丑早就存有雪恨的心思,自然是当即就应诺了,逢纪则是持有怀疑,揣摩沮授和田丰的意图。
然而沮授在青州征战不利的消息还是让逢纪按捺不住要去青州立功的想法:“明公,青州不可有失,逢某愿往!”
田丰见逢纪文丑都同意前往青州,遂识趣的离去。
而在田丰离开后,袁绍则是问出了心里话:“元图,你真要去青州?”
逢纪点头:“沮授向来自负,若非感到棘手,是不可能让逢某和文将军去青州的。倘若是要提前部署,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足够将逢某和文将军秘密调拨到青州潜藏了。”
“故而逢某揣测,沮授这次是真没把握击败郑牧,故而才会给田丰密信,让明公派兵增援。”
“逢某和文将军若能击退郑牧,田丰沮授必然不敢再小觑我等,亦不敢再如以往一般顶撞明公。”
逢纪笃信满满,一心认为沮授已经到了不得不求援的时刻。
袁绍遂勉励道:“元图自洛阳时就跟着本将,本将并非不想重用元图,只是要借田丰沮授审配稳定冀州,故而不得不委以重任。只要元图能立下大功,他日官位定会在田丰沮授审配之上!”
逢纪大喜:“愿为明公效死力!”
在逢纪和文丑出兵后,田丰就令沮授的使者再次返回临淄城。
直到沮授的使者返回,郑牧依旧未去进攻临淄城,而是将兵北上攻打乐安国的寿光、广饶等城池,这些城池都距离临淄城不远。
郑牧现在的战术已经很明显了,沮授不出临淄城郑牧也不去攻打临淄城。
而且每打一城,必定要驱逐一部分世家豪强去临淄城,然后招募流民屯田,焚烧私奴卖身契。
有一种“打土豪分田地的”既视感。
青州本就屡遭黄巾肆虐,能活下的来的世家豪强其实并不多,要不然平寿、营陵和都昌三县也不会煽动百姓反叛了。
就是因为世家豪强的私兵力量相对较弱!
倘若郑牧在冀州这样做,一个月都未必能拿下一城。
郑牧虽然看似粗莽,但亦是考虑过青州目前的势力现状的。
沮授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郑牧若是直接进攻临淄城,凭借临淄城的地利,沮授有信心击败郑牧。
然而郑牧却偏偏不进攻临淄城,就等沮授分兵出城,这攻城的时机未到,郑牧就只去打防守薄弱的城池。
沮授知道郑牧的意图,却越来越难以按捺众人的出战请愿,尤其是被抄家驱逐到临淄城的世家豪强,几乎每天都要成群结队的去请沮授出兵。
只有沮授赢了,他们才能夺回自己的庄园。
若是沮授输了,几辈子积累的财富和田宅,就全成了那群流民佃农私奴的了财产了。
时间一久,谁还会承认他们这些庄园主?尤其是,郑牧还焚毁了大量的卖身契!
临淄城北五十里,广饶城。
郑牧立在城楼上,静听杨修对最近军务的汇报。
良久。
郑牧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沮授还真沉得住气,这都不分兵出城,这是准备拖延时间还是笃定牧一定会去打临淄城?”
杨修亦是惊叹:“如今被驱逐去临淄城的世家豪族成员,得有千余人了吧,沮授竟然能压住这些人的声音?”
“只是将军你在青州如此行事,恐怕会遭人嫉恨,这可不是立世的良策。”
杨修善意提醒。
郑牧这近乎于“打土豪分田地”的做法,王莽就曾经施行过。
昔日王莽见土地兼并太严重,于是准备恢复周朝的井田制,郑牧虽然用的是屯田法,但郑牧的屯田法不是为了谋私利,而是为了给国家提供更多的人口和税赋。
借屯田法将土地收归为国有,用屯田民来将人口重新编户入籍,再对屯田民实施比寻常郡县更低的赋税和更轻的徭役。
而这些屯田民又不受地方郡县官吏管辖,全部由朝廷直接管辖,每个县的屯田民都相当于是朝廷直辖的百姓。
杨修聪慧,能看清这屯田法背后的深意,毕竟这屯田民的徭役赋税比正常的郡县民徭役赋税还低,本身就不合理。
事出反常必有缘故。
这也是杨修能看清屯田法背后深意的原因。
不过这种假借屯田法的名义,实际上却将土地归国有禁止土地买卖的做法,时间长了必然也会被更多的人识破,忌惮郑牧的人也会增多。
郑牧此举等于是在断世家豪族们的根,稍有不慎,就可能如王莽一般被世人所抛弃!
“德祖是牧的主簿,难道不应该替牧善后吗?弘农杨氏四世太尉,德祖又聪明睿智,想必是有妥善的解决方案的。”郑牧听懂了杨修的劝谏,但并不认为在青州的行事会影响立世。
杨修感到牙齿一阵酸痛,忽然有些后悔当郑牧的主簿了。
郑牧这是将弘农杨氏的利益也绑在一起啊!
杨修甚至能预料到,若是不妥善处理好郑牧在青州行事的影响,郑牧可能会直接来一句“是主簿杨修献策!”
以杨修近日对郑牧的性格分析,郑牧是绝对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先将责任归罪给杨修,然后再坚定的认为这是屯田而不是改制,郑牧就能推卸大半的责任。
若无杨修献策,郑牧区区一个武夫怎么懂改制呢?
“将军,修能辞掉这个主簿吗?”
“可以!”
杨修欲言又止。
郑牧回答得这么干脆,反而让杨修有些难以开口请辞了。
“德祖啊!想不想当太尉?若你也是太尉,弘农杨氏就是五世三公了,比汝南袁氏的四世三公还厉害呢!陈司徒和杨太尉年事已高,这司徒和太尉始终得换人的。虽然你还是弱冠之龄,但只要功绩足够多名望足够高又能深得陛下信任,再让你去地方挣几年的政绩,而立之年当上太尉也是可以的!”郑牧画饼的能力向来不弱,即便是杨修也差点就要吃了这饼了。
杨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军言重了,修又岂敢觊觎太尉的位置。”
郑牧笑道:“德祖你言不由衷啊!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不想当太尉的弘农杨氏子一定是家族中的逆子。牧要设法引沮授出城,你担心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可是牧的主簿,替牧分忧是你分内之事!德祖你千万别学陈群,待牧回了许县,一定让陈司徒再关陈群几个月的禁闭,让其好好读书,学习怎么当一个君子。陈氏三君的名号都要被陈群给败坏了!德祖聪明睿智,尤胜陈群,想必不用在家温习了。”
杨修感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仅画饼,还要言语威胁,这是生怕我不肯尽力吗?
杨修长叹,只能领命道:“修会尽力的。”
郑牧见沮授依旧不出兵,遂又往临淄城西北方向的西安城进兵。
如此肆无忌惮,再次惹火了沮授麾下的众将,不仅高览请战,甚至连广城的焦触张南、昌国的张郃都遣人请战。
而滞留在临淄城的千余被驱逐的世家豪族成员,亦是纷纷请命,愿意献出身边的家兵护卫助阵。
然而沮授却是直接将所有请战的人都喝斥,不受任何人的胁迫。
沮授深知,郑牧越是肆无忌惮,就越是急于求战;对付急于求战的,就不能遂了对方心意,否则就一定会中对方诡计!
一直持续到了十一月,沮授的应对密不透风,让郑牧也忍不住惊叹沮授的沉稳。
这主将若是换个人,早就忍不住了!
要知道这临淄城请战的不仅仅有高览等战将,还有郑牧故意驱逐去临淄的那群世家豪强成员。
双重压迫下还能稳住临淄城军民情绪,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面对沮授乌龟壳一般的应对,郑牧遂引军南下昌国。
昌国有张郃的两千兵马驻兵。
得知郑牧引兵到来,张郃立即遣人向临淄城的沮授送信。
这可是郑牧夺了临朐和般阳后,第一次来打有重兵驻守的城池。
张郃很兴奋,更是在给沮授的信中请战,希望沮授能出兵前后夹击,定然能击败郑牧!
但令张郃憋屈的是,沮授的军令依旧是固守!
“监军到底要守到什么时候!”张郃将头盔狠狠的摔在地上,沮授的命令张郃不能违背,只能将气撒在头盔上。
刺探的斥候返回:“将军,贼兵绕城而走了。”
“嗯?走了?不是来打昌国城的?”张郃顿时愣住,看不懂郑牧的用兵意图了。
张郃踱步沉思,遂又问道:“可曾看见辎重队?”
斥候仔细想了想,道:“看见了,但似乎辎重不多,大部分都是空车。”
“空车?”张郃顿时一喜:“莫非郑牧缺粮,所以不敢再打,要回莱芜补给粮草?”
心中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张郃出兵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然而沮授的军令又让张郃苦闷不已。
出兵还是不出兵,这是个艰难的抉择。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张郃眼神一凛,决定出兵追击郑牧。
同时,张郃又遣人给临淄城的沮授送去了新的情报。
令步卒守城,张郃引一千骑卒往郑牧的兵马而去,誓要打郑牧一个措手不及以壮军威。
“将军,张郃出城了,要夺城吗?”许褚兴奋的摩拳擦掌,终于有个有名有姓的冀州悍将出城了,许褚要拿张郃的人头来领功。
“不,不仅不夺城,还得败!传令,扔下粮车,不要恋战!”郑牧果断下令。
许褚颇为不解:“将军,若是败逃,岂不是助长了那张郃的声势?”
郑牧冷笑:“张郃出城,肯定违背了沮授的军令。若张郃败了,沮授麾下诸将就会认同沮授先前的战术应对;可若张郃胜了,沮授想约束麾下请战的悍将以及那群被驱逐的世家豪强成员,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可是天赐良机,岂能不遂了张郃的愿?”
军令很快下达。
当张郃的兵马到来时,丹阳锐士惊慌失措,纷纷丢盔弃甲而走,留下了大量的粮车和一脸懵逼的民夫。
“可恶!早知道郑牧军力疲惫粮草不足,就不该留兵驻守。”张郃见丹阳锐士果断的扔下粮草就跑,又自民夫口中得知军中粮草不多,大部分的粮草都用来招募流民屯田了。
当张郃返回昌国城的时候,闻讯的高览也带着骑兵来昌国城。
“儁乂,你为何违背监军军令?”高览见到张郃无恙,心中松了一口气,遂拉住张郃私下询问。
张郃遂将郑牧军力疲惫粮草不足一事告诉高览:“若元伯早些来,郃定然能留下郑牧,可惜了这个好机会!”
高览亦是遗憾:“监军竟然判断失误了,监军是担心你中了郑牧的埋伏才让高某先行来支援的,还有后续兵马也会来昌国城。”
“你这次违背了军令,监军很生气,监军让高某见了儁乂,就接替儁乂守城。”
张郃自知犯错,于是将昌国城的防务交给高览,策马返回临淄城请罪。
虽然张郃赢了,但沮授依旧气得不浅:“儁乂,你竟敢违背沮某的军令,该当何罪?”
张郃是沮授非常器重的将领,结果却在战场上违背军令,这让沮授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和苦闷。
“监军,郃赢了!”张郃心中不服。
沮授见张郃还未意识到错误,冷声问道:“既然赢了,斩获多少?”
张郃不假思索:“虽然未斩一人,但却缴获了不少粮草军械。”
杀敌和缴获都是战功,张郃依旧认为这次出战虽然违背了军令但并无大错,只是遗憾兵不够多不敢追击。
沮授都快气乐了:“一人未斩,焉知郑牧不是故意丢弃粮草军械?城内还有千余人各县来的地方豪族大户,郑牧会缺这点粮草军械?”
“你怎么不败?你为何不败?你若败了,就无人再敢质疑沮某的军令!可你偏偏胜了,你要告诉所有人,是沮某智不如你,胆小怕事所以才不敢出战吗?”
“沮某这一个月故意退让蓄势,就是在等待战机,可你却赢了!”
振奋士气的方式有很多种,而沮授采取的是压住将士的战意,然后在有战机的时候将这压抑了多日的战意释放出来。就如同决堤之水一般,哪怕只是涓涓细流汇入河堤,也能让涓涓细流在经过河堤蓄水后变得如洪峰一般势如破竹。
然而,在这关键的时刻,张郃却违背军令出战了!
不仅出战,还赢了!
张郃都能轻易击败郑牧,沮授却固守不出,这无形中就让沮授的威望受到了挑衅。
而眼下又未寻到合适的战机,即便士气如决堤之水又能如何?
再凶猛的野兽,若是寻不到目标猎物,凶煞气息也会因为寻不到猎物而变得焦躁,气势也就衰竭了。
张郃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心中再无半点自矜之心,更不敢跟沮授的眼神对视。
“若非战事将近,定要军法处置!权且记罪,若是破了郑牧则可功过相抵,若是再有败绩,而罪并罚!”沮授担心现在处罚了张郃,而郑牧又寻机搦战,只能先记下张郃违令的惩罚,改为厉声喝斥。
张郃自知坏了沮授部署,不敢还口,冷汗淋漓的承受沮授的喝骂。
“幸好!逢纪和文丑的兵马也要到了。”沮授暗暗松了一口气。
若非提前让逢纪和文丑统兵助阵,张郃的这次意外抗命,会让沮授陷入更加不利的被动局面。
而有了逢纪和文丑在,沮授就有机会实施反攻了。
般阳城。
郑牧再见张飞时,发现张飞似乎又胖了一圈,不由打趣道:“益德,这一个月不见,你在这般阳城养尊处优的,小日子倒是清闲啊!”
张飞大笑:“子武你让俺扮吕布的,俺既然是吕布,自然就得吃喝玩乐啊。别看俺胖了,俺这武艺可没落下。这次的对手比以往的都棘手啊,竟然能忍一个月不出城作战。”
郑牧亦有感叹:“沮授对牧的用兵研究颇深,知道牧急于求战又善野外作战,故而以固守之势来应对牧的急战。”
“若袁绍的统兵大将都是颜良这种类型的,就容易对付多了。”
顿了顿,郑牧语气又有了变化:“只可惜,沮授虽然看穿了牧的意图,却对麾下的大将不是预料中的那般了解。在来般阳城的时候,牧让昌国的张郃夺去了不少的粮草军械。”
“子武你败阵了?诶,不对!”张飞吃了一惊,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子武你是故意让张郃胜的?张郃这一胜,沮授这个主将就显得怯懦无能了。沮授出城在即了。”
郑牧轻笑:“益德倒是聪慧了不少,竟然能看穿这其中的深意。”
张飞有些得意:“未认识子武前,俺在军中可是军师!”
郑牧赞道:“益德军师才智无双,不如明日就去攻打昌国城,定能斩将夺旗,再得一城。”
张飞刚想答应,但又见郑牧眉宇含笑,遂又将这县的战意压下:“子武这是戏言,还是真的让俺去打昌国城?豪杰不提当年智,俺已经好几年没当过军师了,这谋略有些生疏!”
“自然不是戏言!”郑牧笑眯眯的道:“牧因为轻敌大意,被夺去了不少的粮草军械,这难道不能称之为耻辱?既然在昌国城外受到了耻辱,就要驱兵攻打昌国城来洗涮耻辱!”
张飞一愣:“既然要洗涮耻辱,怎么不是子武你亲自统兵去打昌国城?”
郑牧言语轻松:“何必在意细节!丹阳锐士奔跑了一个月,也该休整几日了。益德尽管去打般阳城,怎么狠怎么打!且看那沮授能忍几日!”
张飞大笑:“虽然不知道子武的用意,但既然子武说要打,俺就去打!”
“记住,不要忘记你现在是吕布!”郑牧提醒道。
张飞不解:“都这个时候了,为何还要打吕布的旗号?”
郑牧笑道:“益德不打吕布的旗号,子龙又如何打益德的旗号?子龙如今名气太小、手中几乎都是新兵,若不打益德旗号,沮授是不会重视的。若不重视,又如何分沮授的兵势?”
张飞恍然大悟:“子龙借了俺的名号,这功劳可得分俺一份。”
郑牧知道张飞跟赵云关系好,遂也附和道:“无妨!只要子龙同意,你尽管与子龙私下商议。”
在郑牧返回般阳城的期间,逢纪和文丑也引兵到了乐安国。
为了避免被觉察到行踪,逢纪和文丑特意绕了个道,走平原国东部沿海南下乐安国。
虽说时间上有耽误,但却能保证兵**行踪不被刺探到。
同时,逢纪心底打的主意也是想让沮授能更狼狈一些。
沮授越狼狈,逢纪来救就越能凸显出逢纪这支兵**重要性。
然而,令逢纪没想到的是,沮授跟郑牧竟然未曾有过大战!
沮授别说狼狈了,连兵马都未损失一兵一卒,这让逢纪有了一种被沮授算计的感觉。
“奇怪,沮授并无败绩,为何非得让逢某来增援?早知如此,就应该再拖延些时日。”逢纪心底有些不爽,青州的战事超出了逢纪的预料。
田丰那火急火燎的模样儿,让逢纪信以为真的认为沮授真的处于了劣势。
然而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沮授更像是为了万无一失才让逢纪来助阵。
若赢了郑牧,沮授依旧是当之无愧的头功,而逢纪和文丑只是来跟着沮授混战功的。
这种感觉让逢纪很不爽!
仿佛沮授是在告诉冀州文武,逢纪虽然会统兵但是会的不多,只能跟着沮授才能混点战功。
同时又彰显了沮授的心胸气量,即便平日里跟逢纪有政见上的争吵但也会让逢纪混混战功。
“沮授这老贼,果然阴险!”逢纪越想越气。
如今来了青州,就不得不受沮授节制,否则若是战事出现意外,那就是逢纪不听命的原因。
沮授现在是监军,有节制袁绍麾下诸将的权力,就如同有假节权的郑牧一样!
即便在青州战场上斩了逢纪,那都是逢纪违反了军令。
文丑则是想得简单。
沮授既然未折损一兵一卒,再有增援在,这次一定能击败郑牧!
上回被郑牧算计,文丑是不服的!
因为许攸太自信,自信到认为曹操可以挡住郑牧,故而文丑和袁谭才会不辞辛劳的去迎接荀彧等人,等中了郑牧埋伏的时候,军力早已疲惫不堪!
若军力旺盛,又岂会没有一战之力?
文丑看向逢纪,不知道逢纪内心的五味繁杂,直言问道:“监军令我等夺回西安城,我等何时进兵?”
原本文丑是不受逢纪节制的,但因为文丑上次败阵折损兵力太多,袁绍对文丑的统兵能力也有了质疑;文丑又是袁绍自行伍中提拔的猛将,一直被用为亲信,袁绍自然也不能让文丑寒心,故而让逢纪为主文丑为副。
逢纪心中有对沮授的不满:“西安小城,轻易就能拿下,若是进兵太快,必然会令郑牧起疑。我等藏兵匿行而来,就不能让郑牧觉察到了行踪。须知,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
文丑有些担忧:“可监军的军令,岂能轻易违背?”
逢纪冷笑:“这不是违背军令,而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沮授又岂会将军令堂而皇之的让一个小小的信使来传达?必然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让逢某伺机而动。”
文丑欲言又止。
论辩才,十个文丑都辩不过逢纪。
“反正逢纪才是主将,既然不听,也怪不得文某。”文丑暗暗嘀咕了一声,遂不再多问。
而在张飞冒充吕布攻打般阳城的同时,临朐的臧霸孙观尹礼也得到了进攻广城的命令。
两路几乎是同时进兵,军情很快就传到了沮授手中。
“郑子武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一路吕布,一路臧霸,接下来就是直接打临淄了。”
沮授冷笑。
本来还担心怎么应对城中众人的请战,如今郑牧主动来攻,沮授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沮授严防郑牧的时候,赵云已经从剧县统兵越过了巨洋水,又打着张飞的旗号直奔临淄城的渡口而来。
“张飞?”沮授吃了一惊:“张飞怎会在剧县?”
摸不清虚实的沮授,立即遣张郃前往临淄城的渡口抵挡这忽然来袭的“张飞”。
三路战事开启,郑牧则率丹阳锐士悄然的返回了莱芜补给粮草军械。
张飞虽然在般阳,但莱芜的木筏每日都在制作;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制作出运载郑牧三千步骑及粮草辎重的木筏了。
郑牧并未立即乘坐木筏去打临淄城,而是在静待三路战事的战报。
三日后。
由赵云假冒的张飞部,因为偷袭临淄渡口失败,撤回了剧县。
五日后。
假冒吕布的张飞自昌国城退兵,折道广城跟臧霸合兵一处。
似有一种郑牧恼羞成怒的假象。
广城遭到数倍兵力围困强攻,沮授遂令高览引昌国城的兵马前往救援,同时张郃也自临淄城前往广城救援。
而在临淄城的沮授,则有些兴奋的盯着莱芜的方向,似乎是在等着郑牧到来。
“虽说儁乂差点坏了沮某的部署,但郑子武却也未能沉住气,若是晚几日来攻,沮某麾下将士的士气,必然不会如现在一般旺盛!”
然而。
令沮授没料到的是,郑牧的确引兵来了,但却不是来攻城的。
“议和?”
“平分青州?”
沮授愣愣的看向城下的郑牧,强攻昌国和广城,又引大军来临淄城,结果来了一句“议和,平分青州”?
“郑子武,你觉得沮某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沮授只当郑牧又在故弄玄虚。
郑牧却是长叹道:“沮公与,若有机会,牧的确会与你一较高低。只可惜孙策反了,若与你在这里征战,下邳和广陵就守不住了。为了一个青州,而丢了下邳和广陵,得不偿失啊。”
沮授又惊又疑,冷喝道:“若孙策反了,那沮某就更要将你留在这里了。”
郑牧大笑:“沮公与?就凭你也想将牧留在此地?牧敬你是长者才跟你言和,你真当你能留得住牧?北潭的乌龟岂能与狮虎争锋?给你一日时间考虑,若不言和,牧就顺道灭了广城的焦触张南。”
说完。
郑牧直接将城头的沮授晾下,率军往广城而去。
猛然间,沮授警觉:“不好,郑牧的目的不是临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