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
作为下邳抵挡袁术的最前线城池,张辽已经不知道击退了多少次袁兵的进攻了。
自兖州带来的四百陷阵营,如今也折损过半,只有百余人了。
张辽有时候也在怀疑,为何要在东城守这么久,被郑牧用离间计诳骗来东城的张辽,其实心底对郑牧是有怨恨的。
虽说被吕布抛弃让张辽很是心寒,但张辽更怨恨郑牧撕开了人性的丑陋,故而张辽曾对郑牧说,可能会带着四百陷阵士杀了东城令陈悝转投袁术。
然而郑牧却言袁术窃取传国玉玺暗怀称帝之心,若张辽还自认为是个汉将,就守好东城。
“汉将吗?”
张辽抱着环首刀,斜倚在城楼墙壁,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东城令陈悝。
陈悝其实只是个不谙武事的文士,但自被郑牧任命为东城令后,陈悝就效仿班超投笔从戎,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学习武事。
张辽带着陷阵士入东城的时候,陈悝甚至还要求跟陷阵士一同训练。
一个身材瘦削的儒士说要跟陷阵士一同训练,就好比一个文职人员忽然说要参加特种兵训练一般,令人难以置信。
然而,令张辽惊讶的是,陈悝竟然真的跟陷阵士一同训练,还因此在床榻上躺了半个月!
病愈后的陈悝并未放弃,而是将陷阵士的训练内容降低了难度,又拉起东城的县兵一同进行“简化版的陷阵士日常训练”。
这让张辽对陈悝这个东城令有了好奇,而陈悝的回答,却让张辽的心情莫名的复杂。
因为陈悝说的是“报郑牧的知遇之恩”!
再后来,刘备也来到了东城。
刘备知道郑牧是以不怎么光彩的手段诳骗张辽来的东城,故而对张辽多有安抚。
张辽其实对刘备已经有了认同之心,但因为被吕布抛弃的过往让张辽对刘备又多了患得患失,生怕刘备跟吕布一样,为了利益可以抛弃生死与共多年的袍泽。
故而,张辽虽然会听刘备的命令,但依旧保持了距离。
袁术对徐州的觊觎之心,以及刘备奉令传檄讨贼,打破了东城的宁静,也让张辽想起了郑牧对袁术的料算。
窃取传国玉玺,暗怀称帝之心。
见张辽看向自己,陈悝举起手中的环首刀,回了一个笑容。
投笔从戎不是容易的事,但陈悝不想辜负郑牧的知遇之恩,亦不想让尚在城中的妻儿受辱。
曾经唯唯诺诺、娇妻被觊觎也不敢多言一句的小吏陈悝,如今也成了敢提刀上阵与贼人厮杀的凶悍狠人。
而这一切,皆源于郑牧的欣赏和提拔。
陈悝也知道张辽跟郑牧之间的恩怨,平日里也曾劝慰张辽,陈悝也很明白,张辽的心结只能张辽自己去解,而陈悝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守好东城!
只要张辽能协助守城,就足够了。
在守城的这几个月,陈悝也见识到了张辽的武勇和凶悍,如战神一般屹立城楼,袁术的先登骁将死在张辽手中的,已经超过十个了!
这也是东城位于抵挡袁术的最前线,依旧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自四月初,到六月中,七十余日的守城,也让陈悝和张辽结下了不少的战场情谊。
若真要仔细算,张辽已经救了陈悝十次了。
“加上张将军的陷阵士,东城的守军,已经不足三百人了。虽然有城内的士民百姓协助守城,但东城陷落是迟早的事。”陈悝起身走近张辽,无比真诚地道:“张将军,可曾娶妻?”
张辽微微错愕,不知道陈悝为何会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但还是轻轻摇头:“辽只是征战沙场居无定所的杀伐士,哪有娶妻的资格。”
陈悝眼中的真诚更甚:“张将军介意娶一个守寡的良人妇为妻吗?”
张辽更加错愕:“陈县令,你怎忽然对这事感兴趣了。”
陈悝不答,认真再问道:“张将军还未回答陈某的问题。”
张辽见陈悝不似在说笑,遂道:“辽一个不知何时会死在战场上的人,又怎么会介意良人妇是否守寡。”
“那可太好了!”陈悝杵着环首刀,也斜倚在城楼墙壁:“张将军,陈某此生有幸,娶了个才貌俱佳的娇妻。陈某以前唯唯诺诺,以至于娇妻时常遭人觊觎,或是辱骂其是狐媚子,或是想让陈某割爱,亦有人甚至想杀了陈某强抢。”
“倘若没有遇到护军将军,陈某恐怕早就被贼人砍杀了。因此,当护军将军许陈某三日行权,让陈某杀了曾经觊觎辱骂或有杀陈某心思的贼人、又欲将陈某妻儿送往襄贲城保护时,陈某就已经下定决心,必要报护军将军知遇之恩,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陈某有些后悔了,当初就不该拒绝护军将军的好意,让妻儿在东城与我受难。”
“张将军,若陈某不幸战死,就让陈某之妻认你为夫、陈某之子认你为父如何?”
张辽当场色变:“陈县令,你当辽为何人?许你殉城而亡,就要让辽弃城而逃吗?”
陈悝的眼神中多了决然:“张将军,陈某殉城而亡,这是在报护军将军的知遇之恩;让妻儿跟随张将军,是陈某践行对妻儿的承诺;张将军本不应该出现在东城,更不应该战死在东城。”
“护军将军曾教过陈某守城之法,其中大部分陈某都已经用过,只剩下最后一策,但此策凶险,需要有人出城策应。”
“策应之人,负责掩护百姓逃离;而守城之人,负责引诱贼兵攻城。”
张辽喝断:“这是什么守城之法?就你这武艺,如何能守城?别忘了你的命还是辽救下来的。”
陈悝眼中浮起笑意:“所以,陈某就更不能让将军死在东城了。即便将军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东城的百姓着想?”
“我等身为汉将,守一方汉民,若东城破了,袁兵必然会屠城泄愤,难道将军想看到东城百姓皆遭袁兵屠戮凌辱吗?”
“这些百姓,大部分可都是守兵的家眷!”
在袁术举兵之前,东城的百姓就被刘备撤走了大半,剩下的大部分是主动留下守城的以及部分县兵的家眷。
陈悝当初不愿意将家眷送往襄贲城,就是考虑到这一点,连县令的家眷都在东城,众守兵又岂会不死战?
“辽不会答应!”
陈悝有陈悝的考虑,张辽有张辽的坚持。
“袁兵又攻城了!”随着一名守卒的惊呼,陈悝和张辽纷纷起身看向城外。
张辽瞳孔一缩:“怎么回事?这次的攻城的兵马,竟然多了数倍。”
陈悝的眼中却是多了笑意:“张将军,考虑下?”
“休得胡言!”张辽大场面见得多,只是最初有些惊讶但也未因此而慌张:“袁兵忽然增强了攻势,必然出了变故!”
东城外的袁兵并非袁术的主力,否则袁术真要强取东城,又岂会打了七十余日也打不下来。
打东城的是袁术的女婿黄猗。
黄猗今日的强攻,其实也很无奈,本想打一个最简单的东城混混战功,老丈人袁术就可以趁机提拔黄猗。
结果黄猗打了七十余日,也未能将东城拿下。
或许是不在意东城小县,袁术并未因此而怪罪黄猗,黄猗倒也没真的闲着,也在努力的想办法去消耗守城的兵力。
能让张辽的陷阵士折损一半,黄猗其实也能吹一辈子了。
但今日一早,黄猗就得到了袁术命令,限黄猗一天内攻破东城,否则就斩了黄猗。
黄猗那个懵啊!
老丈人竟然下达了严令,一日内破不了东城就要砍女婿!
在黄猗给了传令的小卒几串五铢钱后,小卒才悄悄告诉黄猗,袁术在盱眙吃了大亏,大将纪灵差点被个赤面长髯的砍了,粮寨的粮草也被烧毁大半。
袁术心中有气,遂对攻打周边城池的武将非常不满,认为在盱眙被劫营就是因为攻打周边城池的武将怠慢了军机,以至于兵力分散被刘备寻到了机会。
袁术这老丈人丢了脸,就希望女婿来挣回来一点颜面,于是乎,黄猗首当其冲的被袁术下达了死令。
虽说黄猗想跳脚骂娘,但考虑到对方是老丈人袁术,只能将这委屈按捺在心底,遂也对麾下将校下达了严令,要强攻东城!
黄猗麾下的将校也有怨言,每天吃都吃不饱,还要强攻城池,好歹你这当将军的战前犒军啊!
饭都吃不饱,哪里的力气攻城?
黄猗可不管这些将校如何想,小卒能不能吃饱跟他黄猗何干!
袁术军极度缺粮,以至于自上而下,都在克扣粮食,
譬如按规定,黄猗的将士用餐标准是每顿都有一碗粥饭,但一碗粥饭又怎够吃?
于是乎,黄猗克扣一点,黄猗的将校克扣一点,伯长苛刻一点,什长克扣一点,伍长再克扣一点,到了小卒手中就只有不到半碗的粥饭了,还是稀粥!
这也是为何黄猗带了三千兵马打了七十余日都未能打下东城的另一个原因。
虽说黄猗不犒军,但各营将校还是得带人往东城冲。
袁术都下严令要砍黄猗的头了,这若是拿不下东城,各营将校得先被黄猗给砍了。
普通的小卒是吃不饱,但黄猗的亲兵可个个儿吃得是精神抖擞!
为了拿下东城,黄猗不仅让各营将校千余人攻城,三百吃饱喝足的亲卫也在后压阵。
其实要攻城,应该先上精锐,普通士卒从旁协助,但黄猗不想让亲卫折损太多,故而让普通士卒先上。
城头上战神般的张辽和那群凶悍的陷阵士,让黄猗忌惮。
黄猗本来是有三千兵**,现在亲卫加普通士卒都不足一千五了!
若不是陈悝的县兵战斗力不足,张辽的陷阵士人又不多,黄猗早就放弃攻城了。
磨了七十余日,陈悝的五百县兵剩下不到百人,张辽的陷阵士也折损过半,若不是袁术下了死令,黄猗准备磨死这东城的守卒。
这一天磨一点,死的人不多,士气不会降得太多。
倘若一个不小心伤亡太多了,黄猗也就别想再让普通士卒攻城了。
吃不饱,又送死,谁傻谁去。
但今日不同了,连黄猗都要亲自上阵督战,不管是吃不饱的还是不想送死的,此刻都得舍了命的往城头冲。
若有怯战后退的,黄猗的亲卫会很痛快的给怯战后退的来一刀。
“袁术军中必定出了变故,否则黄猗不会如此拼命。”张辽看向城下亲自督战的黄猗,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判断。若袁术胜,黄猗必定会来耀武扬威的劝降,而唯有袁术败,黄猗才会如此积极地的攻城。
虽说猜到了袁术军中有变故,但张辽并不能改变眼前黄猗猛攻城池的现状,只有守住城池才能让黄猗这忽然间的攻势变弱。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战场士气在不同阶段的变化,久经战场的张辽非常的清楚。
守住第一波攻势,后面就会变得相对容易。
七十余日,东城的箭矢几乎都耗尽了,不论是陷阵士还是普通县兵,都只能用手中的环首刀去跟袁兵死战。
所幸城头的范围不大,哪怕只有不到三百人,也不担心会被趁虚而入。
黄猗的箭矢同样消耗殆尽,没有箭矢掩护,只依靠人力登城,然后跟城头的陷阵士和县兵厮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头的县兵越来越少。
本就比陷阵士的战斗力低,如今遇到黄猗不计折损的攻城,一个个的县兵体力不支逐渐倒下。
张辽一手持盾,一手提刀,将围住陈悝的两个袁兵砍倒。
“张将军,又被你救了一次。”陈悝满脸鲜血,右臂已经垂下,血染战袍,显然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了不少的伤。
张辽神情严肃,手中的环首刀没有任何迟疑的将登上城楼的袁兵砍翻:“陈县令,你先去包扎伤口,此地辽来抵挡。”
陈悝轻叹:“张将军,掩护百姓撤离吧。袁术军中必然出了变故,否则黄猗不可能如此拼命。观其用兵,不似死战之人,只要让其胜一阵,就不会再追张将军。”
见张辽不答,陈悝的语气多了几分威严:“张将军,速速掩护百姓出城,难道你真的想让城内百姓也遭屠戮吗?”
张辽语气低沉:“陈县令,你可一起离开。”
陈悝眼神决然:“陈某是东城令!只有战死的东城令,没有逃跑的东城令!张将军,陈某妻儿,就拜托了。以陈某死义,换身后美名、妻儿平安,陈某心愿足了!”
张辽看着城下不间断登城的袁兵,最终选择了退下城楼。
城中的百姓早在战斗最开始的一刻,被陈悝下令组织起来,准备随时撤离。
见只有张辽和陷阵士退下,陈悝之妻吴氏的眼神也多了决然之意。
待众百姓出城,吴氏将沉睡的幼子递给张辽:“夫君守节报恩,不愿弃城而逃,却又自觉愧对妾身母子,故而将妾身母子托付给将军。然,烈女又岂能忘却连枝之诺,妾身愿守志而死,不愿无行而生。将军可速去,此子今后,便为将军之子。”
说完,转身即往城内而走。
张辽追之不及,又见城外袁兵出现,只能引陷阵士掩护百姓且战且退。
没了张辽和陷阵士,陈悝和剩下的县兵难以再守住城头。
“护军将军,悝已践行诺言。”
“只可惜,未能守住东城!”
陈悝及剩下的县兵战死,黄猗成功进入了东城。
如陈悝预料的一样,得了东城后,黄猗并未下令追击张辽。
老丈人的军令完成了,没必要再去追张辽那个凶神!
“将军,抓到一妇人,自称是东城令的夫人。”裨将押着吴氏来到黄猗面前。
黄猗见吴氏貌美,这心中顿时泛起了涟漪,欲将吴氏纳入房中,但吴氏却是不惧:“将军乃袁公之婿,今攻东城,虏略士女,杀人之夫,又欲以人妇为妻,岂不令人耻笑?但求一死,与夫同穴。”
被吴氏一顿数落,黄猗面有羞恼,正欲发作时,却又见吴氏取下发簪,决然自刎。
这一幕,饶是黄猗见惯了生死,也惊愕不已。
“小小一个东城,竟然有县令守节战死、县令夫人守志自刎,岳丈,这徐州难定啊!”黄猗看着倒下的吴氏,心情蓦然变得沉重。
作为袁术的女婿,黄猗的出身自然也不会太差,虽说黄猗是个惜命的,但对守节守志的亦是非常钦佩。
想到这几个月征讨徐州不利,袁术又被刘备劫了粮寨,黄猗的心情变得更沉重了。
“收敛尸身,让其,与陈悝同葬一处。”黄猗暗叹一声,终究是保留了士人的几分风度。
东城被黄猗攻破,消息传到盱眙,袁术顿感扬眉吐气。
“吾婿英才,已破东城,众将士当以此为勉。”袁术的脸上洋溢笑容,粮寨被劫的苦闷似乎也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众将纷纷附和,多有夸黄猗“骁勇”的。
见众将士气增高,长史杨弘趁机道:“袁公,东城既破,可传令诸县,以增士气;同时再遣人在盱眙城下,将次讯息告诉盱眙城内的刘备,灭其锐气。”
袁术大笑:“此计甚妙!那刘备趁本将不备,竟敢出城劫营,这次也要让刘备痛惜难眠。”
顿了顿,袁术又道:“长史可还有妙计,引刘备出城?”
杨弘沉思片刻:“刘备坚壁清野,先迁百姓,又令诸县固守不出,急切间难以攻下。如今粮寨被劫,我等又难以久待。不如将计就计,先强攻盱眙三日,刘备必以为袁公即将退兵;三日后,袁公可虚设旗帜,佯装要南下取广陵城,刘备闻讯必然追赶;袁公再于险道设伏,定可击败刘备!”
想到广陵,袁术不由忿忿:“赵昱那厮,不识抬举,竟敢斩杀本将的使者。若非广陵路远,定要攻破城池将其生擒。”
袁术曾派遣使者劝降赵昱,但被赵昱斩杀,进攻广陵城的战将也因为运粮困难而被迫放弃。
刘备的固守之策,让袁术分兵诸县的计划未能得到有效的战果,最终,袁术只能聚拢兵马强攻盱眙、淮阴等城池,以求杀伤刘备的有生力量。
袁术采纳了杨弘的提议,遂令人挑着陈悝的将旗在盱眙城下喊话。
惊闻东城陷落,刘备大惊失色。
东城、淮陵、高山,这三县是郑牧打造的淮南防线的前沿城池。
在前期战事不利的时候,刘备就有意放弃三城,但三城的县令都选择了固守,只将百姓迁徙到了淮北。
对于忠勇之士,刘备向来钦佩。
想到东城令陈悝和同样留守东城的张辽,刘备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悲戚。
郭嘉见状,连忙凑近而劝:“使君,袁术此举,意在挫我军锐气。可传令三军,嘉奖东城令忠勇守节,死战殉国,使君当奏请天子,追封东城令为侯。”
刘备猛然醒悟,暗道袁术阴险:“若非奉孝提醒,险中袁术诡计。传本将令,东城令陈悝,矢志不渝,忠勇殉国,此等义士,当为我辈表率!备以镇东将军、徐州牧、大司农之名,当向陛下奏其勇烈之举,追其功绩,谥为宣勇侯。诸将士当奋勇杀敌,不忘国恩!”
将令下达,盱眙城头,士气更加高涨。
袁术见非但没能挫刘备锐气,反而让城头士气高涨,不由大怒:“刘备竖子,最善欺诈,可恨这群**,竟会信刘备的蛊惑之言!”
不将人当人看的袁术,难以理解刘备在底层士卒中的人格魅力。
若袁术喊这样的话,士气只会更低落,封什么侯?报什么恩?今晚能不能多加一碗粥饭?
刘备不同。
哪怕只是最低级的一个小卒,刘备都能放得下身段嘘寒问暖,甚至于亲自给小卒编一双草鞋。
刘备深知,若不能以诚待人,人又如何能以诚待己?
似袁术这种高高在上,对士卒的态度大抵是“嗟,来食!”,仗着出身家世地位,以俯瞰的姿态藐视士卒,又如何能让士卒真心的信服?
袁术下令强攻。
刹那间。
箭矢如雨一般向盱眙城头倾泻。
披着甲胄的袁兵死士,推着云梯车和冲车,向城楼和城门而去。
数十日的攻城,盱眙城的护城河早已被沙土填满,刘备并不能阻挡云梯车近前。
然而城头的将士并未因为袁术的强攻而惊恐,似这种强度的攻城,这些日子隔几日就会遇到。
激烈的战斗中,袁兵将大批火把点燃,放进城墙上预留的洞口中,火势迅速漫延,烈焰**城墙,不小心被烧到的守城将士,忍不住发出阵阵痛呼。
面对如此惨烈场景,胆小的士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更多的却是被激起了怒气和战意。
城楼的将领飞快的组织士兵控制火势,并持续对袁兵的进攻进行反击。
然而,袁兵今日的攻势较之往常更猛,不仅有冲车撞门,云梯车接近城楼,更有大量的轻梯架在城楼上,越来越多的袁兵开始攀上城楼,跟守城的将士展开搏杀。
刘备临危不惧,果断的下达一个又一个的命令,臧霸、孙观、尹礼、吴敦等悍将,亦是奋勇拼杀。
郭嘉同样披甲戴胄,持剑立于城楼。
与负责指挥战斗的刘备不同,郭嘉的注意力一直在袁兵的数量和士气上。
自清晨到黄昏,袁兵在付出千余人的伤亡代价后,暂时选择了撤退。
然而,还未等城头的守卒歇息,袁术竟然又开始了夜战!
刘备见状,立即让白日里养精蓄锐的将士,替换掉了白日里苦战的将士。
为了提防袁术夜战,刘备早就将守城的兵马分成了两波。
如此反复三日,袁术的这一轮强攻才结束。
“粮草被焚毁大半,袁术却是愈战愈勇,不仅拿下了东城,对盱眙亦是加强了攻势。”
“袁术应该很明白,强攻是拿不下盱眙的,故而此番强攻,袁术必有退兵之意。”
“使君可速遣人出城打探袁术行踪。”
郭嘉敏锐的洞察了袁术的意图。
斥候很快探得袁术在城外虚设旗帜,兵马正往广陵城方向行进。
“不回寿春,却南下广陵城,赵昱未必能守得住。”刘备遂有出城追击的想法。
烧了袁术的粮寨,让刘备多了信心,如今关羽和张飞都在盱眙城,刘备这自信也多了。
郭嘉摇头,已然猜到了袁术的目的:“袁术粮寨被烧,剩下的粮草不足以再南下广陵城。嘉以为,必定是袁术军中有人献策,欲佯装南下广陵城,诱使君出城。城外必有袁术兵马埋伏!”
刘备心中担忧:“虽说袁术缺粮,但广陵却是殷富,若袁术一路劫掠,足以掠夺到足够的粮草。”
淮南的下邳百姓,大部分被迁徙到了淮北,但广陵郡大部分城池都在淮南,赵昱不欲令百姓受迁徙之苦又认为袁术难以远征,并未完全遵循刘备的命令。
袁术真要南下夺取广陵城,依旧能劫掠到足够的粮草。
郭嘉沉吟片刻:“使君若要出城,可将兵马分为两队,前队遇袭,后队策应,后队遇袭,前队策应。但此举危险,并非良策。”
“既有对策,又何惧危险。奉孝且留城中,备亲往追击,纵然不胜,亦不会败。只要再让袁术滞留几日,他想南下都没机会。”刘备亦是久经战阵的,郭嘉刚揣测出袁术的意图,刘备就知道了该怎么抉择。
当即。
刘备留下郭嘉和臧霸守城,亲率关羽张飞孙观等将,出城追击袁术。
袁术探得刘备追来,不由大笑:“长史料事如神,刘备果然中计了!”
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被刘备劫了营烧了粮草的袁术,心中正窝着一股气,如今听闻刘备中计出城,这心中简直畅快。
差点被关羽砍了的纪灵,此刻也是战意汹汹:“此战,定要斩了那赤面长髯将。”
纪灵不认为自己比关羽差,差点被关羽斩杀是因为当夜关羽是来劫营烧粮的,而纪灵仓促之下来不及穿甲戴胄才险些被关羽斩杀。
如今局势逆转,偷袭者即将变成被偷袭者,纪灵自信能将关羽给砍了。
刘备一路追击,忽见前方杂草丛生,顿生警觉。
既然郭嘉料到了袁术会设伏,刘备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传弓箭手!”
刘备招呼弓箭手,对着前方的杂草丛就是一轮覆盖式射击。
顿时一阵哀嚎声响起,被识破了埋伏的袁兵,呼喊杀出。
“果然有埋伏,列阵!”刘备临危不惧,从容不迫。
刘备虽然兵少,但这次出城的依旧是以丹阳兵为主,郑牧前往颍川前曾进行整兵,将近万丹阳兵中的六千人挑选组成六千丹阳锐士,剩下的丹阳兵留给了刘备。
刘备也以此组建了亲卫营,战斗力并不弱。
双方一触即发,在原野展开搏杀。
见刘备骁勇,袁术又让纪灵出战,势要将刘备这几千兵马全歼在此。
而在后方,闻讯的关羽和张飞,各自率步骑也加入了战场。
关羽和张飞手中的步骑,同样是以丹阳悍卒为主,除丹阳悍卒外,还有刘备最精锐的杂胡义从。
兵虽少,但调遣的时候更容易。
不是谁都能将几万兵马如臂指使的,袁术没这个本事!
袁术的兵也不是什么令行禁止的精锐,大部分由山贼土匪和强拉壮丁组成的兵马,调遣能力不够,是很难发挥全部战力的。
见几万人还对付不了刘备那不到一万的兵马,如果不是杨弘苦劝,袁术气得都想亲自上阵了。
刘备并未与袁术的兵马死战,厮杀一阵后遂退回了盱眙城。
出城追击,是担心袁术南下广陵城,如今果如郭嘉预料的一般在半道设伏,袁术必然不是真的要南下。
见刘备如此谨慎,袁术虽然气闷但也无可奈何。
“此番未能击败刘备,本将也难以继续兵围盱眙了。”袁术心中盘算剩余的粮草,遂萌生了退兵的想法。
杨弘亦是无计可施,面对刘备坚壁清野的龟缩战术,破一个不到千人防守的东城小县还可以,但要破盱眙这样有重兵把守的大城,却是艰难。
毕竟刘备不是曹操,占了大义,压根不用行险。
“袁公,不如暂回寿春,待孙策平了会稽,令其走吴郡北上广陵;袁公再兴兵入陈汝,进逼许县抢夺天子,届时,刘备若救许县,则无法抵挡孙策,刘备若不救许县,则天子必为袁公所擒。”杨弘再次给袁术定了战略。
不得不说,杨弘还是有些本事的。
如此一来,刘备就失去了守城的优势,只能选择将兵入许县,既削弱了徐州的防守兵力,又给了袁术在野外跟刘备作战的机会。
亦可称得上是围魏救赵战术的实际运用。
袁术琢磨了一阵,顿觉杨弘说得有道理:“汝南本是袁氏故地,有不少袁氏门生故吏在,本将若遣人相召,必然是一呼百应;陈国殷富,刘宠虽然骁勇却轻而无备,遣一刺客就能将其击杀。”
“哼,刘备竖子,不过是仗着淮河险要抵挡本将,待本将先取许县,让其疲于奔命。”
想到这里,袁术决定先返回寿春,筹措粮草再战。
另一边,刘备返回盱眙城,将途中遇上袁术埋伏一事告诉郭嘉。
郭嘉顿时有了计较:“使君今夜,可再劫袁术营寨,必能功成。”
刘备疑惑:“奉孝白日里劝备不要出城,为何今夜又要让备出城?”
郭嘉笃信而笑:“白日里劝使君不出城,是因为嘉料到袁术是佯装南下引使君出城,今夜出城是因为袁术埋伏使君失败准备返回守城,嘉料袁术今夜必然不会有防备!”
“若不劫营,袁术就会从容的退回寿春,徒增其锐气;可今夜劫营成功,袁术就只能逃回寿春,对使君心有畏惧了。”
刘备恍然大悟,遂采纳郭嘉计策,令关羽张飞率众休憩,只待今夜袁术熟睡无备时出城劫营。
关羽和张飞虽然跟郭嘉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郭嘉的能为,调关羽张飞南下劫营烧了袁术的粮寨,就是郭嘉的献计。
今日又料到了袁术必有埋伏,这令关羽和张飞不由想起了在许县的郑牧,能将曹操的意图全部料算,堪称算无遗策。
郭嘉要劫营的理由,亦是令众将信服。
白日里埋伏失败,又岂会想到刘备会再次劫营?
是夜,月明星稀。
夏日的虫声在低声鸣叫,偶尔有癞**在呱呱嚎叫。
如郭嘉预料的一般,袁术果然未有多少防备,压根没去想过刘备会再来劫营。
杨弘虽然在大战略上有不俗的见解,但在具体的战术上却是欠缺。
明大势,只需要一个粗略的框架,故而很多士人都能对大势分析几句;晓战术,需要对行军打仗有深入的研究对人性也得有深入的剖析,这不是谁都能轻易言语的。
三更天,盱眙城内的伙夫开始准备饭食,还熬了肉汤。
四更天,刘备与劫营的锐士养好了精神,饭足汤饱。
五更天,刘备亲率关羽张飞精锐五千余人,抵达了袁术的营寨。
袁术的中军营帐几乎不需要多辨认就能认出来,别的营帐都是粗麻布制作,而袁术的营帐是绫罗绸缎,营帐中还有歌姬舞姬相伴,又大又奢华灯火又最明亮。
刘备甚至只需告诉士卒“朝着最大最奢华灯火最亮的营帐冲就行了,那里必然是袁术的帅帐。”
对于袁术而言,“军中不可有妇人”的军规,简直就是反人类的规定,袁术不仅要美人作伴,吃的也非常讲究。
喝水要喝蜜水,蒸煮要用金鼎,连碗筷都得是玉做的,吃饭的时候还得搂着美人让美人喂。
反观袁术麾下小卒,都饿得抓河蚌充饥了。
除了人多,袁术的兵马几乎找不到多少优点。
因此,当刘备率军杀向袁术营寨的时候,最外围连营帐都没有的士卒还傻愣愣的抱着枪干瞪眼,以为这又是哪支外出劫掠的兵马回营了。
等刘备的兵马快要接近中军的时候,巡逻的将士才开始高呼“劫营”!
睡梦中的袁术被喊杀声惊醒,得知刘备竟然来劫营了还直冲帅帐而来,袁术吓得脸都快白了。
“竖子刘备,竟敢来劫营!”
袁术想不明白,为何白日里识破了埋伏计却不敢厮杀而退回城中的刘备,今夜会来劫营。
然而,外面的喊杀声不会给袁术多想的机会,趁着亲卫营抵挡刘备的机会,袁术慌忙穿甲戴胄,然后骑着那匹千里驹就跑了。
没错,袁术跑了!
主将临危不乱,稳定军心,沉稳应对,将刘备这劫营的兵马反向围杀,这种场景袁术也设想过,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袁术不是不知兵事,也懂得夜间应对劫营的对策,但袁术更懂麾下这些兵马都是什么货色。
这不是袁术气势汹汹北上匡亭的精兵悍将,也没有孙坚这种能打能战的,袁术若是不先逃,就等于给其他溃逃的兵马断后。
舍己为人的断后,对于袁术而言是绝对不可能做的!
倘若孙坚还在,倘若当初扣留刘虞的幽州骑兵还在,倘若匡亭一战被袁绍曹操一同灭掉的精兵悍将都还在,袁术绝对是有胆气对刘备来个反包围的。
当将士多且猛的时候,袁术可是敢直接北上跟袁绍争锋的,又岂会怕刘备劫营。
但现在,袁术知道这些兵**成色,自然是优先选择保命。
郭嘉敢让刘备劫营,除了断定袁术无防备外,也是基于这几个月对袁术兵的仔细观察综合分析得出来的判断。
如郭嘉这样的谋士,要献策必然是进行过多方位的考虑的,不会简单的说可以劫营就能劫营。
劫营是需要考虑很多的因素的。
倘若面对的是郑牧及郑牧丹阳锐士,郭嘉是绝对不会献策劫营,那等于是将自己往虎口送进去,甚至于被老虎吃了老虎还得愣神想想刚才吞了个什么玩意儿。
“跑得可真快!”
袁术惜命,平日里对亲卫营倒是好肉好饭的养着,掩护袁术撤离的时候倒也骁勇。
刘备也没想到袁术遇到劫营的第一时间就是撒腿就跑,而不是留下来指挥下战斗,一个心中没想到,一个只想着逃跑,刘备自然也就错过了让袁术也来一场“割须弃袍”的好戏。
上回劫的是粮寨,这回劫的是袁术的主寨。
刘备也不客气,见袁术跑了,袁术的亲卫营抵挡一阵也跑了,遂直接在营寨中放火,将袁术留下来的辎重给烧了。
烧了辎重,刘备也不恋战,遂带着兵马返回盱眙。
袁术虽然跑了,但不意味着不会整顿兵马杀回来,刘备可没准备用五千余人在野外跟袁术数万人再厮杀一场。
这次劫营意外的顺利,让刘备心情大好。
刘备对郭嘉的战场应变能力,也颇为钦佩。
坚壁清野的守了几十天,趁着郑牧赢了曹操的机会调关羽和张飞南下,先烧袁术粮寨,再破袁术埋伏,今夜又劫了袁术的主寨。
不论前面几十天守得多困难,但这几场反击战却是打得十分的漂亮。
被刘备再次劫营后,袁术不敢再在盱眙滞留了,袁术想起了匡亭之战被袁绍曹操击败后,被曹操一路追了六百里的深刻记忆。
袁术的预感没错。
郭嘉不是个会放虎归山的人,趁其病要其命,才是郭嘉的风格。
料算到袁术的埋伏计,料算到袁术夜间无备,郭嘉对自己的判断更自信了:袁术军中的谋士,不足为虑!
于是郭嘉让刘备将盱眙的骑兵都聚集起来,由关羽和张飞各统一支骑兵,绕到袁术前方设伏。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关羽和张飞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郭嘉太懂他们的心思了。
刘备被袁术围在盱眙这么多天,关羽和张飞早憋着气,如今攻守易型,关羽和张飞又岂会错过这个机会。
于是乎。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袁术每逃一百里,就能遇到伏兵。
张飞更是诈称“护军将军郑牧,奉诏讨贼”,吓得袁术以为郑牧自许县统兵来增援了。
以至于袁术被追得都有些神经质了,都有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
曹操将袁术追了六百余里,关羽张飞同样将袁术追了六百余里。
若是知道数万大军被两千余骑给追了六百余里,袁术估计都能气得吐血。
返回途中,关羽遇到了掩护百姓撤离的张辽。
得知陈悝在阵亡前曾将妻儿托付给张辽,而陈悝之妻吴氏又决然的返回东城跟陈悝一同赴死,关羽亦是颇为震惊。
“陈悝曾只是东城一文吏,竟也有如此血性;其妻亦是守节不畏死,可敬可叹!”关羽在盱眙听闻陈悝战死的消息时,并未有多少感触,只是心忧张辽。
如今听张辽提及对陈悝的钦佩,关羽心中遂对如陈悝一般的文吏有了改观。
血性,不只是武将才有。
“此子可有名?”关羽看向头发散乱颇有沧桑感的张辽,以及张辽怀中的幼儿,轻声问道。
张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眼角处还有泪痕的陈悝幼子,凝声道:“虎父无犬子,从今以后,此子名虎!”
虎子,张虎。
关羽肃容,知道张辽这是对断后且守志赴死的陈悝和吴氏的敬意。
战争是残酷的。
百姓会死,县令亦会死,能活下来的都是运气使然。
关羽再叹:“陈悝是子武亲自挑选的东城令,关某本以为只是一介文吏,遇到袁兵就会惊慌而逃,如今想来,方知子武识人之明。陈悝和吴氏守志而死,其子虽然托付给了文远,但还是得去信问问子武。”
张辽欲言又止,没有反驳。
关羽知道张辽心中对郑牧曾经的诳骗有怨恨,也不多言。
解铃还须系铃人,郑牧跟张辽的私人恩怨只能两人来解决。
刘备的战报很快就送到了许县,关羽的私信也随之送到了郑牧手中。
虽说在任命陈悝当东城令的时候,郑牧就已经预料到了陈悝的阵亡,但如今得到陈悝以及吴氏的死讯时,饶是郑牧对战场生死心如铁石,也忍不住多了感慨。
“夫守节,妇守志,可敬!”
郑牧遂上书刘协,表陈悝之功,按刘备的意思追封宣勇侯;又表吴氏守志而亡,可入《列女传》,以此勉励大汉的守节守志义士。
后世的列女传中,就有陈悝和吴氏的记载,但列女传的陈悝死得太窝囊,郑牧有心想要改变一些事,遂重用了陈悝。
守志之妇当配守节之夫,如此才能更令世人钦佩铭记。
在替陈悝和吴氏上表请封后,郑牧的眼神也变得凌厉:“敢杀牧提拔的东城令,袁术,你当诛啊!”
作为武将,郑牧跟大部分武将一样,都有一个共同点:护短。
陈悝虽然是徐州的东城令,但实质上是郑牧的门生故吏,郑牧许其行权三日杀尽仇人,又委任其为东城令,更是传授守城之法。
虽说是刘备麾下的东城令,但陈悝实际上效忠的是郑牧,故而陈悝会为了践行对郑牧的诺言而跟东城共存亡,而不是听刘备的命令可以放弃东城。
门生故吏战亡,郑牧若不能为之报仇,又如何能让其余依附郑牧的文武坦然效死?
“郑癸,你亲自走一趟东郡,让子敬将兖州的锐士调回来了。接下来,得给袁术一个迎头痛击了。”郑牧看着眼前的沙鼎,汝南至寿春,已经密密麻麻的插了许多的旗帜。
贾诩去关中后,郑牧就开始对征讨袁术进行战术推演。
郑牧可以肯定,刘备赢了这一阵,袁术是不会再去打徐州的,最多让扬州的孙策去打广陵郡牵制徐州的兵力,袁术最可能的策略是继续抢豫州,一面威逼刘协,一面引徐州兵远道来救。
而汝南,如今袁氏的门生故吏分布诸县,对朝廷的命令亦是阳奉阴违,郑牧的兵马大部分在东郡防袁绍,故而对汝南的袁氏门生暂时未去解决。
虽说郑牧对袁绍的态度很强势,但袁绍此刻也不敢真的南下翻脸,最多的继续跟刘协和众公卿扯皮,各取所需。
战略的重心,依旧在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