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东僵在原地。
那双刚刚还承载着万年孤寂与绝望的紫色眼眸，此刻，只剩下茫然。
她脑海中推演了无数种可能。
她唯独没有想到，在听完了这个足以颠覆文明认知的，关于宇宙真相的终极剧本后，这个凡人，这个渺小的门房老头，他所关心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
有没有广告赞助？
陆沉精神世界里。
“赞助？赞助你个头啊！”愤怒人格一蹦三尺高，指着外面那个已经彻底石化的女人破口大骂，“她都把老底亮出来了！说我们是小白鼠，是看猴戏的！你不想着怎么把那个**神明的脑袋拧下来，你还想着拉赞助？你的骨气呢？”
“呼噜……”懒惰人格在被窝里嘟囔了一句，“格局打开一点。万一拉到赞助，是不是就不用上班了？有钱拿，还能睡觉，挺好的。”
“你……”
“嘘。”
他看着眼前仿佛被时间遗忘的比比东，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他只是用一种极为认真，极为专业的，仿佛在参加一场顶级商业峰会的语气，继续解释着自己的逻辑。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很严肃。”陆沉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以为，支撑这么一场宇宙级别的，动辄格式化文明的真人秀，靠的是什么？爱与和平吗？”
他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
“不，靠的是预算。是成本，是商业模式。”
“你口中那些高高在上的观测者，也就是神，他们是观众。你见过哪个平台的观众，是真正的衣食父母？他们只是流量，是数据。真正养活一个平台的，永远是背后的金主爸爸，也就是广告赞助商。”
比比东的面具下，嘴唇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那套属于神明、属于强者、属于阴谋家的世界观，正在被一套更加古老、更加混沌，也更加不讲道理的规则，冲击得七零八落。
那套规则的名字，叫商业逻辑。
“你想想看。”陆沉开始踱步，背着手，像一个正在给投资人画大饼的创业公司CEO，“搭建一个故事孵化场，需要服务器吧？扭曲和数据化一个文明，需要技术支持吧？投放我们这些天选者，进行跨维度传送，需要能量成本吧？”
“这么大的投入，如果只是为了满足一群神明追剧的无聊爱好，那这笔买卖，也太亏了。”
“所以，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更上层的存在，在为这一切买单。他们或许不看剧，但他们一定在乎这场真人秀最终能为他们带来什么回报。”
“可能是某种特殊的灵魂能量，可能是某种新规则的实验数据，也可能，他们只是在通过这场比赛，选拔代言人。”
陆沉停下脚步，抬起头。
“所以，搞清楚谁是赞助商，搞清楚他们的KPI是什么，远比取悦那群只会打分和点评的观众，要重要得多。”
比比东沉默了。
良久。
她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虚无的国度里回荡，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指着陆沉，笑得前仰后合，连眼角都渗出了水光。
“赞助商……KPI……广告……”
“你……你这个家伙……”
她笑了很久，直到整个神国都因为她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开始微微震颤，才停了下来。
她看着陆沉，紫色的眼眸里，那死水般的绝望，被冲开了一道口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找到了新玩具般的好奇与兴奋。
“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她缓缓开口，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慵懒的磁性。
“你说得对。我一直以为，那些神，就是一切的主宰。我从未想过，在他们之上，还有所谓的……投资方。”
她闭上眼睛，似乎在搜索自己那庞大的，却又残缺的数据核心。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明悟。
“有一些……被加密和污染的，底层数据碎片。我一直无法解读。”
“里面反复提到几个词。”
“第一使徒。”
“初始之种。”
“以及……文明飞升报告。”
“原来是这样。”陆沉的脸上，露出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第一使徒，很可能就是最大的冠名赞助商。初始之种，是他们提供的核心技术或资源。而所谓的飞升，不过是一场估值最高的商业并购。”
“那么，我们接下来的剧本，就很明确了。”陆沉的嘴角，咧开一个恶劣的弧度，“既然我们这部戏，演员不专业，剧本又烂，想靠口碑拿到最终的电影节大奖，已经不现实了。”
“那我们就换个赛道。”
“我们不走艺术片路线了，我们改拍商业片。”
“我们不去竞争那个虚无缥缥的‘最佳影片’，我们要去竞争……最具商业潜力奖！”
“我们要拍出一部，能让赞助商眼前一亮，愿意追加投资，甚至愿意为了我们，去跟神叫板的，爆款广告片！”
这番惊世骇俗的宣言，让比比东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看着眼前这个手舞足蹈，满嘴都是她听不懂的词汇，却又偏偏让她觉得逻辑严密，无法反驳的门房老头。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那所谓的神考，那万年的痛苦循环，好像……也不是那么无解了。
“你的计划听起来……很有趣。”比比东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被说服的动摇，“但是，你要怎么做？怎么才能吸引那些……赞助商的注意？”
“很简单。”陆沉打了个响指。
“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搞出七宗罪的祭品？无非是这七种情绪，是所有智慧生命体共通的，最原始，也最容易被利用的底层代码。这种产品，他们已经看了无数年，早就腻了。”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把这七道菜做得更精致。”
“而是要，创造出一道，他们从未见过，从未尝过，完全超出他们理解范围的，全新的菜式！”
陆-沉的目光，变得深邃而疯狂。
“既然有七宗罪。”
“那为什么，不能有……第八种呢？”
第八种罪？
比比东愣住了。这完全超出了她，也超出了神考规则的设定。
“没错。”陆沉的眼中，闪烁着创作的狂热，“一种不属于贪婪、不属于嫉妒、不属于愤怒，甚至不属于你这所谓的**的，全新的，只属于我们这个剧组的原创规则！”
“我们要创造出一个，连神，都无法定义，连赞助商，都看不懂的，全新的祭品！”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这场该死的选秀中脱颖而出，获得与他们谈判的资格！”
比比东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她看着眼前的陆沉，这个渺小，却又仿佛比神明更疯狂的凡人。
她知道，自己被说服了。
与其在无尽的循环中痛苦，不如跟着这个疯子，赌一把大的。
“好。”她缓缓点头，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我答应你。”
“我将为你提供神考最底层的权限，让你可以在史莱克学院，进行你的创作。”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整个正在崩溃的神国，也开始稳定下来。
“但是，作为交换，你要先帮我解决一个……小小的麻烦。”
“什么麻烦？”陆沉问道。
比比东的身影，彻底融入了虚无，只剩下最后一句话，在陆沉的耳边，幽幽回荡。
“那个一直卡着我的，烂俗的桥段，马上就要上演了。”
“我的老师，武魂殿的前任教皇，千寻疾，他……快要来了。”
“在最终汇演开始前，所有的片场，都会进行一次内部的压力测试。一些被删除的，或者隐藏的角色数据，会被临时激活，用来考验剧组的应变能力。”
“他是第一个。”
话音落下。
陆沉眼前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他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那个血肉模糊的，巨大而不详的祭坛之前。
史莱克学院的夜空，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暗红色。
但不同的是。
在祭坛的对面，学院那破败的大门处，一个身穿华丽金色长袍，头戴教皇冠，手持六翼天使武魂，浑身散发着神圣与威严气息的中年男人，正缓缓地，从虚空中，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冰冷而贪婪，第一时间，就越过了跪在地上的所有人，死死地，锁定在了比比东刚刚出现过的，那道粉色光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