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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殿内一时寂静,安陵容呼吸微滞,陷入沉思。
而此时,景仁宫内皇后显然也没闲着。
太后丧仪这十几日也许是因为正赶上七月雨水多的时候,雨水多日连绵不绝,也就这两日才开始停,但空气里弥漫着阴湿的潮气。
景仁宫内,烛火微摇,伴随着殿外檐角的滴水声,景仁宫少见的弥漫着淡淡药味。
瓜尔佳文鸢坐在下位,神色是和刚才的得意完全不同的不安。
一只手紧紧攥着手帕,一只手搭在脉枕上,身旁的太医低头凝神诊脉,指尖微沉。
殿内景仁宫常年萦绕的瓜果清香,也没有掩盖住那丝若有若无的苦涩药气。
片刻后,太医收回手,神色平静地第一时间向皇后叩首。
“回皇后娘娘,小主脉象如珠走盘,比寻常一月身孕的孕妇还要有力,小主安心养胎便是。”
太医声调听起来四平八稳,但要是细看额头的细汗与眼底一闪而过的迟疑,便知这脉象恐怕未必如他口中所说那般安稳。
但皇后显然对太医能诊出什么结果了然于心。
太医刚说完,剪秋立刻捧着一个托盘上前递给那太医。
托盘上除了银票,还有一只不应该出现在打赏之中的状似药瓶一样的玉佩。
材质一般,雕工粗糙,也就药瓶形状略显奇特,与太医随身携带的药囊绣纹恰好一致。
太医看到托盘时,也第一时间被玉佩吸引,瞳孔骤然一缩,喉头微动,却也什么都没说,只第一时间将玉佩拢入袖中。
皇后见此,轻轻抿一口茶,目光淡淡扫过太医低垂的头顶。
“瓜尔佳贵人这胎极为金贵,就有劳程太医照料。务必让瓜尔佳贵人顺利降生,本宫自不会亏待忠心之人。”
程太医伏地叩首,指节捏紧袖中玉佩,连连应诺。
瓜尔佳文鸢对这其中的官司浑然不觉,十分不满地看一眼程太医,有些不乐意地抱怨道。
“娘娘这人医术不知道行不行,臣妾这才一个月,就孕吐得厉害,晚上还总是多梦,燥热又畏寒,浑身不得劲,他却说脉象安稳,怕不是敷衍哄骗娘娘。”
“若是个庸医,耽误臣妾和孩子可如何是好?”
瓜尔佳文鸳语气中带着几分尖利与焦躁,指尖无意识抚上小腹。
皇后搁下茶盏,眸光微冷,却依旧唇角微扬。
“程太医祖传三代都是宫中御医,早年本宫生弘晖时他父亲就帮忙开过安胎方子。”
“他本人虽不是专研妇人科,但医术扎实,脉理精通,小方脉科尤为擅长,你生下皇子后,也能直接交由他调理。”
“你这胎,他比谁都清楚,你只管安心便是,莫要轻信外人言语,自乱心神。”
皇后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直接让瓜尔佳文鸢心头一颤。
看似在安抚,潜在意思却直白地传进瓜尔佳文鸢耳中。
这太医主要是给你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孩子保命的,还有,别忘了你肚子里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是你自己哭着求着,喝了一个月苦汤汁才有的,怎么可能没事。
见瓜尔佳文鸢虽然不再反驳,但神情还是僵滞难安,而且对程太医还是有些不满。
皇后微微一顿,语气和缓几分,打一巴掌就要再给一颗甜枣。
“放心,程太医的医术还是可靠的,本宫既将你这胎托付于他...”
语气一顿,皇后眼神在程太医袖中隐隐露出的玉佩边缘掠过。
“他比谁都清楚,这胎若出半分差池,不只是前程的事。”
殿外滴水声渐弱,殿内果香药香交织,在一片寂静中愈发浓烈。
烛火轻晃,忽明忽暗,突然,烛火猛然一跳,程太医浑身一颤,叩首在地。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保贵人与龙裔安康,不负皇后所托。”
瓜尔佳文鸢这才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点点头,算是应下程太医负责自己这一胎。
剪秋将程太医引出正殿,殿内重归寂静,唯有药香更浓。
瓜尔佳文鸢现在哪里还有几刻钟之前,当众传出喜脉,被皇帝重赏的得意和喜悦。
一手轻轻摩挲着完全看不出有喜的腹部,一手将手中帕子攥成一团,指节泛白,唇色更是苍白,恍然地看着皇后。
“娘娘,臣妾已经怀上孩子,是不是只要好好养着,就能顺利生下皇子,母凭子贵,皇上也会更看重臣妾。”
皇后端坐凤座,唇边笑意淡若烟云,声音更是轻得似一片落叶。
“对,好好吃药,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话说完,皇后的眼神一瞬间比瓜尔佳文鸢还要恍然。
‘生下孩子就好了!’
但转瞬间便垂下眼睫,再抬眸时已恢复如常。
瓜尔佳文鸳却像是被皇后这么一句话稳住隐隐不安的心神。
低头望两眼自己的腹部,稳了稳呼吸,又想起皇后说的“好好吃药”,一皱眉。
“娘娘,臣妾既然已经怀了龙胎,是不是不用再服那苦汤了?”
皇后淡定地再一次端起茶盏,连头都没抬,淡淡道:
“你这胎是强行催出来的,要是不继续服药稳固,胎气立刻就散。”
不过放下茶盏后,皇后又对瓜尔佳文鸳微微一笑。
“不过放心,既然怀上了,自然要换一服药。”
说着皇后对一旁一挥手,剪秋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近,热气氤氲中泛着苦涩腥香。
显然景仁宫今日弥漫的药香便是由此而来。
“之前的药是让你怀上的引子,如今这剂才是保胎的根本。”
瓜尔佳文鸢望着那碗药,眉头紧锁,对这碗闻着比之前的药还要浓烈几分的汤药充满迟疑。
“放心,这碗比先前的味道好受很多。”
瓜尔佳文鸳这才深吸一口气,接过药碗,闭眼仰头一饮而尽。
药入喉,确实比自己预想的好受许多,但还在紧皱着眉头,几口将药汁快速咽下。
“确实没之前的药苦,娘娘提前帮臣妾试过这药么?”
皇后指尖微顿,笑意不达眼底,眼神再次有一瞬间的恍神。
“本宫为你试药,岂不是乱了规矩?”
“这是本宫特意让程太医调制过的方子,让你服用时好受一些。”
“等胎气再稳些时日,本宫替你向皇上请旨,升你为嫔。等你顺利产下皇子,再晋升为妃,届时你的荣光比之贵妃也不逊色。”
对于瓜尔佳文鸳眼底慢慢升起的憧憬,皇后只是静静望着,如同看着一出早已注定结局的戏
“去吧,一定要按时服药,好好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