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内,古朴的木桌上,雾气袅袅。
林清寒被苏明拉着手腕,半推半就地坐下,指尖依旧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
她看着对面那个神情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
又看看身侧,那个正以一种无可挑剔的姿态,为她斟茶的萧媚儿。
天狐圣女亲手泡的灵茶。
这要是传出去,足以让整个外门都发生一场大地震。
可现在,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就这么真实地发生在她眼前。
萧媚儿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极致的优雅与恭顺。
她将茶杯轻轻推到林清寒面前,微微躬身,声音柔媚却不失恭敬。
“清寒姐姐,请用茶。”
林清寒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她端起茶杯,触手温润,茶香沁人心脾,可她却尝不出半点滋味。
这荒诞的场景,比她遭遇过的任何一次心魔反噬,都要让她心神不宁。
苏明仿佛没有察觉到房间里那诡异的气氛。
他将那卷从林清寒手中拿来的“凝神丹”丹方,在桌上缓缓铺开。
“你的心魔,越来越频繁了。”
他没有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林清寒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除了师尊,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苏明却是如何知道的?
“这丹方,是丹堂的刘长老所赐,他说能助我稳固心神。”
林清寒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艰涩。
她本能地想为丹方辩解,也像是在为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认知,寻找最后一根稻草。
“刘长老?”
苏明嗤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充满了不屑。
“一个连药理相冲都看不出的庸医罢了。”
他的手指,落在了丹方的一味辅药之上。
“静心草。”
“此物药性阴柔,单独使用,确有凝神静气之效。”
“但你的《冰心诀》,本就是至阴至寒的功法,你体内寒气早已郁结。再辅以此物,无异于雪上加霜。”
苏明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清寒的心头!
“短期服用,看似压制了心魔,实则是在助长你体内的寒气淤积,让根基越来越不稳。”
“这才是你心魔频发,甚至一次比一次凶险的真正根源。”
轰!
林清寒的脑海,一片空白!
根源!
他竟一语道破了困扰她数年之久,连师尊都束手无策的最大隐患!
丹堂的刘长老,在宗门内地位尊崇,是公认的炼丹大师。
她从未怀疑过他的丹方会有问题!
可现在,苏明的话,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
每一次服用凝神丹后,心魔确实会暂时平息,但下一次爆发时,却会更加猛烈。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修为不够,道心不坚。
却从未想过,问题,竟出在这救命的丹药上!
看着林清寒那张血色尽褪的脸,苏明没有停顿。
他就像一个冷漠的匠人,在处理一件有瑕疵的工具。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笔,蘸了蘸墨。
笔尖悬停在那张珍贵的玄阶丹方之上。
林清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做什么?
他要……修改刘长老的丹方?
这简直是疯了!
然而,下一秒,苏明的笔尖便已落下。
刷!
他直接划掉了“静心草”三个字。
然后在旁边,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另外三个字。
“暖阳花。”
“将‘静心草’换成‘暖阳花’,取其至阳之性。”
苏明一边写,一边用一种教导的口吻,淡淡地解释着。
“再辅以三钱‘龙火木’的粉末,以阳克阴,引火归元,方能真正平衡你体内的寒气。”
“如此一来,药力才能真正滋养你的神魂,而非单纯的压制。”
寥寥几笔。
不过瞬息之间。
一张在她眼中珍贵无比的玄阶丹方,就被他改得面目全非。
可林清寒此刻,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愤怒与质疑。
剩下的,唯有无尽的震撼!
以阳克阴,引火归元……
这些理论,她闻所未闻,却又感觉直指大道本源!
这已经不是修改丹方了!
这是在创造!
他以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宗师级别的炼丹造诣,将一张普通的玄阶丹方,硬生生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这一刻,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那晚梦中,那个指点她修炼,宛如神祇的“师尊”……
根本不是虚幻!
那就是他!
是苏明真实能力的冰山一角!
她对苏明的认知,在这一刻,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从一个神秘的杂役弟子,一个奇怪的“治疗师”,瞬间跃升到了一个深不可测,让她只能仰望的“宗师”!
苏明放下笔,将修改后的丹方,轻轻推到林清寒面前。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一旁从始至终都安静侍立的萧媚儿。
“媚儿。”
“奴婢在。”萧媚儿立刻躬身。
“从今天起,这蝶梦居,立个新规矩。”
苏明的声音依旧平淡。
“林执事,随时可以来,无需通报。”
他的目光,扫过林清寒那张依旧充满震撼的脸。
“视同此间主人。”
这番话,是在安抚林清寒,也是在明确她的地位。
更是在向萧媚儿,下达一道不容置疑的指令。
萧媚儿闻言,娇躯微不可查地一颤。
但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向林清寒,再次盈盈一拜。
这一次,她的姿态,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真正的亲近与讨好。
“媚儿明白了。以后清寒姐姐就是媚儿的半个主人,但凡姐姐有任何吩咐,媚儿万死不辞。”
林清寒的心中,五味杂陈。
苏明这番话,非但没有让她感到被冒犯,反而让她心中那最后一点因为萧媚儿而产生的酸涩与烦躁,都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荒谬,却又让她无法抗拒的……归属感?
自己人。
视同此间主人。
她,林清寒,这个蝶梦居,还有这个刚刚归顺的天狐圣女……
这一切,似乎都因为苏明这个男人,被强行捆绑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家庭”。
就在这气氛愈发诡异的时刻。
砰!
静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苏师兄!”
是秦若雪!
她此刻发丝凌乱,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充满了无助与恐惧。
“苏师兄!救我!我看到他了!”
她的声音,凄厉而又绝望。
“看到谁了?”
苏明眉头微皱,站起身,一股无形的气场散开,瞬间安抚住了秦若雪那即将崩溃的情绪。
秦若雪大口地喘着气,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个杀害我夫君的凶手!”
“血手!屠三!”
她颤抖着说出,就在刚才,她在外门坊市采买东西时,看到了一个让她永世难忘的身影。
那人,正是当初黑风寨的二当家,亲手将他夫君头颅斩下的元凶之一!
而现在,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竟摇身一变,成了玉瑶宗外门丹药房张执事的座上宾,正在坊市最好的酒楼里,与张执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说到最后,秦若雪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放声痛哭。
那是仇人近在咫尺,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茶室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林清寒的脸上,浮现出怒意与同情。
萧媚儿则是静静地站在苏明身后,一言不发,但那双赤红的眸子里,却闪烁着冰冷的杀机。
苏明缓缓走到秦若雪身前,将她扶起。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寒芒。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秦若雪的私仇。
那个所谓的张执事,敢公然与山匪勾结,背后必然牵扯着更大的利益链条。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检验他新收服的这两件“工具”成色的机会。
也是一个,将他自己的势力,真正摆上台面的机会。
“带路。”
苏明的声音,冰冷而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