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东侧,原本是一片皇家园林,风景秀丽。但现在,十万京营兵士开入其中,推倒了假山,填平了湖泊。无数的工匠被征调而来,日夜赶工。短短十日之内,一座占地十里,戒备森严,如钢铁堡垒般的巨大工坊群,便拔地而起。
正门之上,由宋青书亲笔题写的“神工院”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充满了霸道与威严。
奉天殿里那座由无数天材地宝堆砌而成的宝山,也被分门别类,由兵士们小心翼翼地运入了神工院的宝库之中。那些被罚在此看守的文官们,终于得以解放,一个个走出奉天殿时,皆是形容枯槁,双眼无神,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当他们看到那座已经初具规模的神工院时,眼神更是复杂到了极点。
他们知道,一个完全由武人、方士和工匠主导的崭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他们这些读书人若再不改变,恐怕真的要被彻底淘汰了。
神工院内,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数以万计的工匠,根据自己的技艺被分成了不同的部门。有负责冶炼的“火工部”,有负责雕刻的“金石部”,有负责阵法设计的“神机部”,等等。
总管张三丰,此刻完全没了仙风道骨的模样。他穿着一身短打劲装,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手里拿着一张图纸正在对着一群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顶尖工匠大师们唾沫横飞地讲解着什么。
“看清楚了!这个符文的第九笔,要向下沉三寸,再向左走一分!错了分毫,整个能量节点就废了!”
“你们这帮蠢材!老道跟你们说了多少遍,这不是雕花!这是在创造生命!要用心!用神!”
这位一百多岁的老神仙,骂起人来中气十足,丝毫不比常遇春逊色。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工匠大师们,在他面前却跟学堂里的小学生一样,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而副总管董天宝,则更加凄惨。
他此刻正赤着膀子,浑身肌肉虬结,扛着一块小山般大小,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天外星辰铁”,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火工部”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板地面都会被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他**……张君宝……你给老子等着……”董天宝咬牙切齿,汗如雨下。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堂堂镇国武王,陆地神仙级的强者,竟然真的被张三丰抓来当了苦力。而且是那种,最纯粹的,连真气都不让多用的体力活。美其名曰,是为了让他更好地体会材料的质感,与神器建立“感情”。
“董总管!快点!火工部那边等着用料呢!”远处,一名小吏扯着嗓子催促道。
“催催催!催你**命!”董天宝气得破口大骂,但脚下的步子,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火工部中央,一座高达十丈,通体由耐火晶石砌成的巨大熔炉,已经建造完毕。这便是整个神工院的核心设施之一——天工熔炉。
上百名火工部的匠人,正围绕着熔炉忙碌着。他们将一车车的特制木炭投入炉底,又引来了地脉之火。熊熊的烈焰,在炉膛内升腾,将整个火工部都映照得一片通红。
“董总管来了!”
随着一声高喊,董天宝终于扛着那块星辰铁,来到了熔炉前。
他怒吼一声,双臂肌肉暴涨,将那重达数十万斤的星辰铁猛地抛入了熔炉之中。
轰!
一声巨响,整个熔炉都跟着晃了晃。
“鼓风!加火!”火工部的总匠师,一声令下。
数十台巨大的风箱,被力士们推动,发出雷鸣般的声响。狂风灌入炉膛,火焰瞬间拔高了数丈,温度急剧攀升。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熔炉的观察口。
然而,一炷香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整整半天过去了。
炉内的火焰,已经从赤红色,变成了刺眼的白金色。熔炉周围的空气,都因为高温而剧烈地扭曲。寻常钢铁扔进去,恐怕瞬间就会被汽化。
可那块“天外星辰铁”,却依旧是那副模样,静静地躺在火焰之中,连一丝变红的迹象都没有。仿佛,这足以熔金化铁的恐怖高温,对它来说不过是温水泡澡。
“总匠师……这……这可如何是好?”一名匠人擦着额头的汗,声音都有些发颤。
总匠师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钻研了一辈子冶炼之术,还从未见过如此顽固的金属。
“再加料!把库里那几块‘千年火玉’也给我砸进去!”他咬着牙,下了死命令。
然而,又是半天过去。
即便是加入了能极大提升火焰温度的“千年火玉”,那块星辰铁依旧是“我自岿然不动”。
消息,很快传到了张三丰那里。
老道士赶到火工部,看着熔炉里那块“顽石”,也是眉头紧锁。他尝试着将自己精纯的纯阳真气打入炉中,助长火势。可结果,依旧是收效甚微。
“他**,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董天宝在一旁看得火大,他抢过一把巨锤纵身一跃,竟直接跳到了熔炉口对着那块烧得通红的星辰铁,当头就是一锤!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了整个神工院!
董天宝只觉得一股恐怖反震之力,从锤柄上传来。他整个人被震得倒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远处的墙壁上,将墙壁都砸出了一个人形的大坑。
而那块星辰铁上,却连一丝白印都没有留下。
“**……”董天宝从墙上滑落下来,吐出一口血沫,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下,所有人都没辙了。连董天宝这种陆地神仙级的蛮力都奈何不了它,凡间的手段,显然已经彻底失效。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平淡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都让开。”
众人回头,只见宋青书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陛下!”众人连忙行礼。
宋青书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了那座巨大的熔炉前。他看了一眼炉内那块“桀骜不驯”的星辰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不愧是构成世界基石的材料,果然有点脾气。”
他转过头,对着众人说道:“此物,非凡火所能熔炼。也非蛮力所能撼动。想要降服它,唯有用本源之力。”
说完,他在众人那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一缕,灰蒙蒙的,仿佛包含了天地间所有颜色的奇异气流在他的掌心缓缓浮现。
正是,混沌之气!
那气流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敬畏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宋青书屈指一弹。
那缕混沌之气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射入了熔炉之中,落在了那块星辰铁之上。
嗤——
一声轻响。
那块坚不可摧,连陆地神仙都奈何不了的“天外星辰铁”,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了!
它就像一块被投入烙铁的黄油,迅速地从坚硬的固态变成了一滩流光溢彩的银色液体!
整个火工部,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这……这就……化了?”董天宝捂着还在流血的虎口,喃喃自语,感觉自己刚才那一下,简直就像个小丑。
张三丰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愣着干什么?”宋青书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塑形!篆刻阵法!趁现在!”
总匠师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连忙指挥着匠人们开始用特制的模具对那滩银色的液体进行塑形。
有了宋青书的亲自出手,神器铸造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难题迎刃而解。整个神工院的工程进度,大大加快。
然而,就在神工院内一片热火朝天,所有人都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奋斗时。
应天府,一处不起眼的宅院之内。
几名身穿儒衫,气质儒雅的中年人,正围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阴郁和不甘。
“诸位,难道我们就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武夫,那个暴君,如此胡作非为下去吗?”一名面容清瘦的儒生,愤然说道,“他将李相公等朝中重臣,囚于殿堂之上,形同奴役!此乃奇耻大辱!”
“他大兴土木,耗费民力,只为铸造那虚无缥缈的‘神器’!此乃亡国之兆啊!”
“噤声!”为首的一名老者,低声喝道,“你不要命了?现在满城都是那武帝的鹰犬爪牙,隔墙有耳!”
那清瘦儒生闻言,脸色一白,但眼中的愤恨却丝毫未减。“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王夫子,您可是我等江南士林之首,您一句话,天下读书人,莫敢不从!只要您登高一呼,必然能让那暴君,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被称为王夫子的老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
“登高一呼?然后呢?”他冷笑道,“让那些手无寸铁的学子,去冲击那十万京营兵士的刀枪吗?还是去跟那位能以一人之力,屠尽三十万魔军的神人,讲道理?”
“今时不同往日了。那位陛下,早已不是凡人。跟他讲规矩,讲仁义,无异于对牛弹琴。”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王夫子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讲不通道理,那就让他铸不成那件神器!”
“神工院内,数万工匠,皆是凡人。只要我们能想办法,在其中制造一些‘意外’……”
“比如,让那熔炼星辰铁的熔炉突然炸了。”
“到时候死伤惨重,人心惶惶。我看他那神器,还如何铸得下去!”
“此事,风险太大!一旦被发现……”
“富贵险中求!”王夫子冷冷地打断了他,“我王家,三代为相,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岂能在一个武夫面前,摇尾乞怜!”
“我已联络好了宫中的旧人,也买通了神工院内的一名管事。三日之后,便是月圆之夜,也是那熔炉火力最盛之时。”
“届时,只需如此……如此……”
昏暗的房间里,几人头凑在一起,低声地商议着一个足以让应天府血流成河的阴谋。
他们不知道的是。
在他们头顶的房梁之上,一只通体漆黑没有丝毫气息的乌鸦,正静静地蹲在那里。
它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将屋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当那几名儒生散去之后。
乌鸦无声地振翅,融入了夜色之中。
片刻之后,一份详细的密报便出现在了凤仪宫赵敏的桌案之上。
赵敏看着密报上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
“王家?三代为相?”
“看来,是上次杀的人,还不够多啊。”
她取过朱笔,在密报上,轻轻地画了一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