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渡气
陆禁总是这样,寥寥数语,便能引人深思。
明瑜总是需要琢磨他话里的意思。
她轻咳一声,把话题转开:“这里桂花确实很香。”
她错开他的视线,随手摘下一片金桂树叶,指尖轻碾着。
“嗯。”陆禁看她摘叶子,应了一声,“你的眼光,一向与众不同。”
明瑜怎么听都觉得他是在暗讽自己,没什么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索性不说话了。
月色下,两人沉默着。明瑜觉得他们在这里站得太久了。
“你该走了。”她直接说。
陆禁抬手,虚触了一下明瑜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随即悬停在她耳畔,拇指蹭过她的耳垂。
“不急。”陆禁说,“有些事,我想问你。”
一点转瞬即逝的凉意,明瑜呼吸停了一下。
这让她想起在和风苑的厨房。
他当时挽起衬衫袖子,露出腕骨和佛珠,那条手臂看起来很有力量。
明瑜抿了抿唇,冷硬地开口:“你有话就直说。”
陆禁问:“八年前那场车祸,你还记得多少?”
明瑜面色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什么意思?”
那件事对她来说,是心里最痛的伤疤,没人能碰。
她不知道陆禁为什么会提起这个。
不管是陆为泽,还是陆言忱,没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
陆禁是第一个。
“没什么。”
陆禁收回虚虚悬在明瑜耳畔的手,转而背在身后,轻捻着手腕上的佛珠。
“只是在想,那样严重的车祸,你能毫发无伤,你父母把你护得很好。”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许。
“他们很爱你。”
明瑜怔怔站在原地,父母的爱,她一直都知道。
可这种爱,是用他们的命换来的。
每每想起,就像有东西在她心里划开,抽痛不止。
那天傍晚,她和妈妈坐在后座,她还在说着学校里的趣事。爸爸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她,一边听着,一边笑。
那不过是一家三口最寻常的时刻。
突如其来的巨响,刺眼的白光,天旋地转的冲击,身体被甩起来,又重重落下,
世界都乱了。
剧烈的疼痛袭来,她被妈妈死死护在怀里。
“瑜瑜,别怕……妈妈在呢……”
那是妈妈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然后,世界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等她醒来,已经在病房里。
陆为泽守在手术室外,知道明瑜醒了,就带着她一起守着,直到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走出来。
那段日子很模糊,陆为泽一直都在。
陆为泽说了很多话。可明瑜那时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那些痛已经被时间冲刷得不那么痛了。
可陆禁只是几句话,就把它全都挖出来。让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傍晚。回到那个车厢里。
明瑜觉得心脏揪紧,连带着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压干净。
她突然喘不上气来。
她总是在想,如果那天她没有在车上,如果她没有提早下课,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自己为什么活着,而父母却不在了。
这种念头,在她心里扎了根,折磨了她很多年,日夜不停地啃噬着她。
空气进不去,也出不来,
明瑜身体发抖,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陆禁的声音从嗡鸣中传来,他似乎说了什么,可她一个字都听不清,也无法理解。
“明瑜?”
察觉到不对劲,陆禁一步上前,在她身体软软下坠前,长臂一伸,稳稳将她整个捞进怀里。
“明瑜!”
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但明瑜听不到。
无意识地抓紧他的唐装衣襟,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陆禁从未见过这样的明瑜。
即便是在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里,她也只是跪在那里,大声痛哭。
从未像此刻这样,濒临崩溃。
陆禁扶住明瑜的后脑,把她的头抬高,让她正对着自己。
“看着我。呼吸,跟着我。”
耳边的声音比之前更低,更沉。
明瑜费力地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只有陆禁的脸是清晰的。
可她做不到,她还是无法呼吸。
或许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陆禁不再犹豫。
他抬起她的脸,另一只手握住了她攥着自己衣服的右手。
下一秒,他低下头,覆上了她的唇。
湿润的触感,温热的呼吸,以及涌入肺部的氧气,让明瑜猛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