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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哐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伴随着剧烈的顿挫,这辆价值千万、号称能应对一切路况的顶级房车,在一条蜿蜒入云的盘山公路上,彻底宣告罢工。
引擎熄火,万籁俱寂。
商扶砚拧动钥匙,仪表盘却毫无反应。
车窗外,是绵延不绝的苍翠群山,浓绿得化不开,如同巨大的屏障,将他们与整个文明世界彻底隔绝。没有村庄,没有炊烟,甚至连一根电线杆都看不到。
这里是真正的荒野。
商扶砚英挺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拿出那部特制的卫星电话,屏幕上却只有一个冰冷的、红色的“X”。
没有信号!
一股从未有过的失控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在商场上,他是无所不能的帝王,任何突发状况都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然而此刻,在这最原始的自然困境面前,他所有的权势、财富、智谋,都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数字。
他第一次感到了无措。
“别急。”
一只柔软的手覆上他的手背,江晚吟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她没有半点慌乱,仿佛抛锚的不是一辆车,而是旅途中一个理所当然的休止符。
她递给商扶砚一瓶矿泉水,然后转身,熟练地打开储物柜,开始清点物资。
“我们有足够的水,两包压缩饼干,还有……”她从冷藏柜的角落里翻出两个孤零零的土豆和一根火腿肠,举起来冲他俏皮地晃了晃,“看,今晚的晚餐,还不算太坏,对吗?”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看着她从容不迫的身影,商扶砚那颗烦躁不安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很快,一股混合着土豆焦香和肉香的味道在狭小的车厢内弥漫开来。江晚吟将煎得金黄的土豆片和火腿肠盛在盘子里,递到他面前。
没有精致的餐具,没有昂贵的红酒,只有最简单的食物。
商扶砚咽了一口,那温暖的、带着烟火气的味道,却比任何米其林大餐,更能抚慰人心。
夜幕降临,山区的气温以惊人的速度骤降。
失去了引擎供暖的车厢,很快变成了一个冰冷的铁盒子。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只有漫天繁星,亮得惊心动魄,仿佛触手可及。
两人躺在车厢后部的床上,盖着唯一一床厚实的羊毛毯,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寒冷,让彼此的体温成了最奢侈的慰藉。
商扶砚将江晚吟冰凉的身体紧紧锁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发间清淡的洗发水香味。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心跳,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
良久的沉默后,他沙啞的嗓音在寂靜中響起,帶著一股濃重的挫敗與自責。
“对不起,晚吟,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是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男人。为她规划最完美的路线,预定最顶级的酒店,屏蔽掉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让她享受一次完美无瑕的旅行,这本是他身为男人最大的骄傲。
可现在,他却让她跟着自己被困在这荒山野岭,受冷挨饿。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商业上的失败都让他难以忍受!这对他而言,就是一种巨大的、不可原谅的失败!
“我应该检查车辆的,应该准备更充足的物资,应该……”
他的话没能说完。
江晚吟在他怀里动了动,抬起头,黑暗中,她的眼眸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她伸出手指,轻轻抚平了他紧锁的眉头。
“商扶砚。”她轻声叫着他的名字,“你看着我。”
他低下头,对上她清澈的目光。
“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想要什么‘完美’的旅行。”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一切阴霾的力量,“那些按部就班的行程,和住在七星级酒店里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从一个精致的牢笼,换到另一个罢了。”
她微微直起身,捧住他的脸,认真地说:
“车子坏掉,信号消失,被困在这里,只能靠一个炉头和两个土豆填饱肚子……这才是旅行!这才是真正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冒险!”
“有你在,哪里都不是困境。相反,能和你一起经历这一切,我很开心。”
她的话,如同最温暖的圣光,瞬间击碎了商扶砚心中所有的坚冰和壁垒。
他一直以为,他要给她的是全世界最好的物质。
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全然拥有彼此的世界。
一股巨大的感动与温情填满了他的胸膛,他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嵌入自己的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晚吟……”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
他只能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没有欲望,只有最深切的珍爱与感激。
窗外,星河流转,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一阵“突突突”的柴油引擎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商扶砚和江晚吟瞬间惊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
一辆漆色斑驳的老旧皮卡车,慢悠悠地出现在盘山路的拐角。开车的是一位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农,头上戴着一顶草帽,嘴里叼着一根旱烟。
看到路边抛锚的房车和站在车旁的两人,老农停下了车,探出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后生,车坏了?”他嗓门洪亮,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商扶砚立刻上前,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嗨呀,多大点事儿!”老农一挥手,豪爽地拍了拍副驾的门,“上来!我带你们去镇上!那有修车的!”
没有丝毫的怀疑,也没有任何的犹豫。那种源自乡土的淳朴与热情,让人无法拒绝。
皮卡车的后斗里还拉着半车蔬菜,商扶砚和江晚吟就坐在驾驶室里,听着老农用他们听不太懂的方言,热情地介绍着山里的风光。
小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修车铺的老板说,他们房车的零件要去市里才能调到,最快也要三天。
于是,这意外的三天,成了他们旅途中最闪亮的一段插曲。
他们住在镇上唯一的招待所,床板很硬,但被子有阳光的味道。他们跟着老农去田里摘最新鲜的蔬菜,在院子里用土灶烧火做饭。商扶砚第一次笨手笨脚地劈柴,弄得满脸是灰,却引来江晚吟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他们抛开了手机,抛开了工作,抛开了一切现代化的便捷。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旅途的最后一天,两人并肩坐在田埂上,看着远方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
“晚吟,”商扶砚握紧了身边人的手,轻声开口,“我现在明白了。”
江晚吟偏过头看他。
他望着她的眼睛,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
“幸福,不是一切都规划得完美无缺。而是在所有的不完美和意外里,我依然能像这样,紧紧地握着你的手。”
这段意外的插曲,没有成为旅途的败笔。
反而,它成为了他们心中,最独一无二的,永恒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