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汤家人”的样子,是满腹心事,勉强发笑。
这就有些两极反转的意思。
往日情况下,吴峰这样的下九流“傩戏班子”,哪里来的资格和汤家这样的“坐地虎”坐在一起,还被拥簇在了中间哩?
但是现在,上头的反倒是吴峰这个曾经的“下九流”驱鬼的术士。
坐在冷板凳上的,反倒是本地的坐地虎“汤家”了。
晚上,县令做东,宴席过后,众人自然散去,只留下来了吴峰和县令二人。
那外头的人将“醒酒汤”端上来之后,就掩门离去,县令大人喝了一口醒酒汤,整个人精神奕奕。
吴峰则是将“同知”的言语,一字不差的告知了县令。
县令闻言,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知道这最难的一处事情,已经过去了。
“干的好,你做的好啊!”
县令不吝啬于夸赞吴峰。
只是吴峰在路上,也见到了三云观的道长和那些力差、衙役、杂兵,一起组成的约莫千人的队伍。
整个队伍行走的极慢。
气氛极其的压抑。
吴峰看过一眼,总是觉得这一行人之中,丧气重重,死气沉沉。
便是“白莲教”想要在这一群人之中点上一把火,也暂时点燃不了,不过裹挟民乱,重点在于裹挟二字之上。
这些人的到来,也代表着“白先生”可能的到来。吴峰一路之上也在琢磨“白先生”,更在琢磨“神庙”和“阴土”。
在这房间之中,暂时就留下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都不说话,俱都神色沉静。
县令只觉得自己放下一心,又遇一难。
这一千人过来,他少不得要再发一次“徭役”。
并且这一次服徭役的人回来,见到自己已经“家破人亡”,也是须得安抚。
这些事宜落在了县令的头上,就算是县令也觉得棘手。
只是期望他“免税三年”的请求,上头得以应允。
叫这里的一把火,稍微得安歇一二,不要在此时烧起来,并且这一次,他已然是层层上报。
通过了“阴神”的层面,经“县城隍”到“府城隍”,上奏州府之中的“都城隍”。
由“县令”到“知府”再到“行省”。
请求“川蜀行省”的总督下令,调动了本县周围的“卫所兵”。
应本地的三班衙役和巡城兵马,因为瘟疫已然是不得用,唯恐此地出现大乱,所以调动此地“卫所兵”三百,前来襄助。
县令这些天见的“乡绅”,每一位也都要吐出来些“粮食”,喂饱了可能来的“卫所兵”。
只不过这些事情,都不足为外人道也。
县令对着吴峰说道:“这一趟差事,你做的好,你做的实在是好。
这样,等到了那些填土之人过来,我要你坐镇在此间,和本官一同,协调好了此间的事宜,叫此事和和美美。
此间事情过了,我抬举你,也在本县做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吴峰听到之后,正色说道:“大人,不可。”
说罢,他站了起来,对着县令说道:“大人,不可,等到此间人齐了,我不能留在此处。”
在县令不悦的眼神之中,吴峰低声说道:“到了那时候,我不应该靠近县城,我反而应该远离了县城。
我此去府城之中,得到了一个可靠消息——这一次填土的人之中,一定有白莲教徒。
他们在这些人里面,暗中串联。
等待时机一到,举旗造反!”
县令听到此话,猛然看着吴峰说道:“此言当真?”
不过虽然话是记这么问的,实际上他也相信了三分,每一次的“填土”,都会闹出些事端出来。
通常情况下下,填土的军户,是最为安稳的。
可是此一番填土,一反常态,掺杂了太多的“三教九流”之人,这些人之中混合入“白莲教徒”,再正常不过。
见到县令如此正色,吴峰也正色说道:“此言当真,并且很有可能是白莲教之中的大寇,亲自出手。
所以卫所之中的秦千夫长,听到了消息,告知于我,故而这一番,我在外面反倒是比较好。
也做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当然,若是大人还有好办法,还可一起埋伏。”
县令闻言,凝视着吴峰说道:“秦千夫长?
你如何和秦千夫长又扯上了干系?”
吴峰说道:“是通过了杨老镖头的关系。
此番过去,还遇见了金光宫的平风真人,乃是宫观之中李道长的高徒。
这些事情,都是他们告知于我。”
县令闻言,坐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吴峰也是如此,县令过了半晌,说道:“我知道了,不过要是这样的话。
这些妖人,却是有些小觑了我的本事了!”
吴峰没有说话,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可移动的“地利”法师,可是有“地利”,吴峰依然要加持“地利”。
两两相加,吴峰要的是“强上加强”!最好可以“万无一失”。
……
宴席散了的时候,吴峰见过的那位“汤家人”,名字唤作“汤德业”,论起来辈分,还是汤主簿的三叔,满心忧愁,回到了县城的府邸之中。
只不过相较于以前,此刻这汤家宅邸之中,“门可罗雀”。
就连灯火,也是松散的三两盏。
充满了一种“日暮西山”之状。
整个“汤家”,自然是并非只有汤主簿和汤道人这两支,但是汤主簿和县城之中的这些人,是为“汤家人”之中的头面人物。
汤主簿死去之后,整个汤家,都是“危如累卵”。
在这混乱的世道之中,乡绅首选是住在了县城,乃至于府城之中。
故而这一番的“瘟疫”,是不分彼此,连上带下,几乎是将“汤家”几位要紧的老爷子,一锅端了。
原先的关系,失去了这些老爷子们,便是连香火都没有几点。
就算是剩下来了商栈又如何?
没了汤主簿和那些汤家的顶梁柱,这些商栈不过是催命的刀子罢了。
汤德业呵退了想要上前的丫鬟,自己摸黑的来到了书房之中,只是想要闭着眼在黑暗之中冷静冷静,但是孰料他刚刚坐下,此间的灯火就亮了起来!
“谁!”
汤德业一阵紧张,但是站在了他对面的人,则是十分安稳的说道:“不要紧张,汤老爷,我是你的朋友。”
说话的时候,此人从黑暗之中站了出来,他身上穿着一套道袍,整个人很瘦,故而有一种“鹤仙人”一般的“世外高人”之感。
此人对着汤德业稽首说道:“我在此处,等待了汤老爷半天了。
怎么样,我说的不差罢!没有了汤主簿,我看那狗官是要拿你们这这些人祭旗顶锅了。
汤家破家灭门之日,离此不远咯!”
汤德业闻言,既不气恼,并不意外。
他说道:“你还没有说你是谁!来此何干?”
那“道人”做出来了一个“非僧非道”的手势,对着汤德业说道:“我们都是老朋友了。
汤老爷借助了我们的关系,在这县乡府城之中做生意,如何不过是换了一个人,汤老爷就不认识我们了哩?”
汤德业看到了这个手势,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他小心的看向了周围,随后说道:“隔墙有耳,举头三尺有神明!”
汤德业警告了对面的“白莲教徒”,谁知道对面的“白莲教徒”闻言之后,嗤笑说道:“呵,这一点,汤老爷放心。
就是现在的情况,你这县城之中的城隍庙,形同虚设。
城隍爷都不过聋子和瞎子。
至于城隍爷手下的兵马,怕是连城隍庙都出不来,不用担心,现在我们说话,一点问题都没有。”
汤德业听到这话,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但是看着眼前这说话的人,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主要是兹事体大——汤家作为此地的坐地虎,自然是和此地的三教九流都有关系,而现在和三教九流有关系,其实就差不多和“白莲教”就有关系。
只不过关系大小罢了。
知道也是一种关系,而汤家的商行和“白莲教”的关系,也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要是以前,就算是出事了,汤德业也不害怕这“白莲教”,但是现在不行。
故而汤德业问道:“我为什么没有见过你。”
那“道人”闻言,冷笑着说道:“因为周老二也死在了此番的瘟疫之中,都是你们汤家的这好人儿做的事情。
不得已,我亲自前来。
也叫你得知,如今川蜀的边沿四府的白莲教,有了一位新的教主,这一位新的教主,想必你也听到过他的名字。
是白先生!
不日,我们就要举旗造反,所以你也要帮了我们的一个小忙。”
“甚么?造反?”
汤德业完全被吓了一大跳,但是还不等他如何做,这“道人”上前。
“昔日,玉皇大帝开经曰:自三皇五帝以来——”
在此等言语之下,汤德业只是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手死死的扼住,这些“经文”好像是一把一把的锁链,死死的钻入了他的嗓子之中,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收拢在了一起,化作了一只又一只的毒虫,将他们咬在了一间。
那“道人”见状,松开了手,缓缓的说道:“好了,如此一来,汤杆主,久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