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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对于陈薇来说实在是太煎熬了,直到晚上父亲那边也没有回电话,眼看着跟肖明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吃过晚饭她实在等不及了,计划直接去厂里找父亲,她刚夸好包,就听到开门声,本想着是不是父亲回来了,她大步跑到门口,母亲李蕙兰正好开了门,但看到的却是满头大汗、惊慌失措的袁守正。
“怎么是你?”陈薇一脸诧异。
“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你们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肖明和青山被王半仙那帮人污蔑偷药材被派出所抓走了。”
“什么!肖明被抓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明明今天上午在码头还看到了他的。”陈薇急得抓住了袁守正的衣服。
“就今天在码头,他们纯粹是污蔑,我当时就在场,我们根本没偷东西。”袁守正感觉自己说的还不清楚,又补充道,“是那个王半仙骗了肖明的钱财在先,我们本是打算找他们要回来,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污蔑偷药材。”
李蕙兰看着陈薇那么激动,看着女儿问道:“肖明是谁?”
“妈,就是我昨天骑车撞到的人,我今天不是去还书嘛,正好也听他说了,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肖明是外地人,刚到我们这里就被王半仙骗钱了,现在还污蔑人,你快帮帮他呀。”陈薇抓着李蕙兰的手不放。
李蕙兰也听陈树荣说了书的事情,随后看着袁守正问道:“王半仙,是不是就是那个留着山羊胡,喜欢在药材集市东门摆摊算命、实则坑蒙拐骗的老头?”
“对对,就是他,阿姨,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您一定要相信我们。”袁守正一脸真诚。
“王半仙确实是胆大包天,以前他还想卖一批掺了羊粪的假麝香给我们制药厂库房,被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当场戳穿,后来我们报警抓他,结果第二天就被放出来了,确实跟派出所有点关系。我本以为他能够老实本分做生意,没想到又在干这样的勾当。”
陈薇拉着李蕙兰的手,激动地说道:“妈,你看吧,这人多坏呀,你有办法吗?他们只是想做点小生意,你帮帮他们,而且昨天我撞到了他,他也没跟我计较,今天我看到了刘麻子他们,确实很坏,他们把我们清江的名声都搞坏了。”
李蕙兰想了想,说道:“你这样,你去找找你爸爸看,看看有没有熟人能打听一下。”说完李蕙兰又觉得太晚了,女孩子出门不方便,刚想说话,陈薇已经换好了鞋子。
“现在太晚了,要不......”
“妈,没事,我现在就在,你陪我一起去。”
袁守正点点头,立刻跟在后面,并说道:“我骑车来了,你带你去。”
陈薇没有任何迟疑,坐了上去。
没多久,袁守正便带着陈薇来到了制药厂门口,眼看着门卫师傅走了出来,正当他还在准备停下来,说出刚刚在路上已经练好了的进门理由时,陈薇一句:“王伯,你赶紧开门,我有急事找我爸。”
那人立刻点头哈腰打开了门,还不忘说道:“薇薇,小心点哈,不要着急。”
那一刻,袁守正居然愣住了,他曾无数次徘徊在这个门口眺望里面,门卫他很熟悉,只是对方不认识他,他也曾想过进去看看,但每次都裹足不前,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甚至门卫对他来说都是高不可攀。如今他居然就这么轻松就进来了,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愣着干嘛,赶紧走呀!”陈薇的催促才让袁守正拉到了现实,他赶紧用力踩着脚踏板。
按照陈薇的指示,他们来到了综合楼,陈薇跳下车就跑了进去,袁守正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门口的每个细节在他眼里都是那么多别致。不是为了跟上陈薇,他都想在这里一步一步地看。
陈薇刚上到3楼,便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从“机要室”的门口出来,她大声喊道:“立坤哥!”
张立坤浑身一颤,猛地转身,手中的资料哗啦一声撒落一地。
“知微...你怎么来了?”
陈薇赶紧低头捡材料,他快速捡起材料,随后看到了袁守正。
“这位是?”
“哦,这是我一个朋友,他陪我来找我爸爸,他在厂里吧?”
“在的,在的。”张立坤把材料背到身后,喉结滚动了几下,说道:“听说你考上大学了,恭喜。”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陈薇惊讶地睁大眼睛——那是一支进口的派克钢笔,包装精美,在县城百货商店都难得一见。
“这...太贵重了!”陈薇的手指轻轻抚过盒子上烫金的logo。
张立坤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早就备着了,就知道你能考上。”他的目光在陈薇脸上停留片刻,又迅速移开。这支笔是他托港商从广州带来的,原本就打算送给陈薇,考上大学不过是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谢谢立坤哥!”陈薇欣喜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我会好好珍惜的。”
“到时候...我送你去学校,假如我时间的话。”张立坤声音里莫名带着一丝凄凉,或许是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下一秒,他猛地后退一步,“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去办公室找厂长吧。”
陈薇有些诧异地看着张立坤,嘴里念叨着:“怎么今天有点怪怪的。”但她也不想深究,立刻带着袁守正继续往厂长办公室走。
而此时的厂长办公室内,陈树荣沉默地拉开抽屉,抽出一份边角已经磨损泛黄的申诉信。那是去年精简科室、搞“优化组合”时,被硬性调去锅炉房的原技术员写的材料。信纸上字迹力透纸背,字字泣血:“陈厂长,我大学四年学的是药物制剂,我的理想是在实验室研发新药,新药才是未来,仿制药是没有竞争优势的。我宁可不要这干部编制,只求能回实验室,哪怕当个普通实验员,在锅炉房,我每天看着熊熊炉火,烧的是煤,煎熬的是我的心。”陈树荣当何尝不想用人才?他也是技术出身,可“一个萝卜一个坑”,科室编制卡得死死的,动谁都要闹翻天,人事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只能压下这封信,心里充满无奈和愧疚。若是承包制……如果真能打破这僵化的人事枷锁,让有能力的人去到该去的位置。
同时还有一份关于太原制药厂的简报。三年前,太原厂同样因磺胺类药严重滞销濒临死亡。厂党委破釜沉舟,顶住巨大压力,破格提拔了五名有真才实学的工程师进入领导班子核心,同时大刀阔斧地为三十多名在特殊时期蒙冤的技术骨干平反昭雪。这些被解放了手脚的技术骨干,硬是顶着“先赔八十万”的质疑和压力,集中力量攻坚,最终研发出能替代进口的氨苄青霉素,硬生生把厂子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实现了奇迹般的扭亏为盈。
“知识就是力量,人才就是希望。”陈树荣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清江厂难道就缺人才吗?不,是缺让人才发光发热的机制,想到这里他猛烈地咳嗽,并随手抓起了桌上的药瓶,就着水灌了几片药丸。
“嘭嘭!”敲门声打断了陈树荣的思绪,他迅速将颤抖的右手藏进抽屉。
“爸!”陈薇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急切,袁守正看到了陈树荣,有些胆怯地站在门口。
陈树荣眉头皱了一下,随即把关上了抽屉,起身挡住桌上散落的药瓶,语气刻意放轻松,“不是说让你没事不要往厂里跑嘛,怎么这么晚都来了?”
“爸,我来当然是有重要的事!”陈薇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办公桌前,随后回头才发现袁守正没在后面,她赶紧撤回到门口把袁守正拉了进来,袁守正看到陈树荣,就像是小学生见到老师一样,低头小声喊了一句:“陈厂长!”
看到陌生人,陈树荣立刻走了出来。
袁守正把这两天的遭遇像竹筒倒豆子般跟陈树荣把肖明的遭遇说了出来,最后陈薇还不忘补充道:“那个王半仙太可恶了,爸,您一定要帮帮他。”
陈树荣在清江工作这么多年,清江那些事情也多少知道一些,工商所、码头那些商人、王半仙等之间的一些关系错综复杂,王半仙之前跟厂里发生的纠纷,他是怎么第二天就放出来的,也是一清二楚。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对着袁守正说道:“你说的情况我去了解下,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袁守正很明显看出来了陈树荣这是在赶他的意思,但他又有什么理由要求人家帮忙,他只好起身,对着对方作揖,表示感谢。但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陈薇,在内心深处,他其实还是想抓住机会,好在陈薇懂了袁守正的意思,她一把拉住了袁守正,喊道:“你等着!”
随后她走到办公桌前,自作主张地拿起了电话听筒,说道:“爸,你让他先回去干嘛呀,您不是跟派出所和工商所的人都很熟吗?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干嘛要等,赶紧打个电话呀,现在他们都进去将近10个小时了,那地方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呀。”
陈树荣看着女儿,反而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这些年他把女儿保护得太好,让她连最基本的防备心都没有,这些人跟她不过是几面之缘,就急着要帮人家。而且这个电话打过去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他快步走到电话前,轻轻按下电话,语气尽量温和地说道:“薇薇,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先回家,我会处理的。”
“爸,可是肖明他们...”
陈薇话还未说完,袁守正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扑通一声跪在了陈树荣面前,激动地说道:“陈厂长,请您帮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