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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将至,万籁俱寂。青云观内,最后的战备已然就绪。火油桶整齐码放,石灰袋堆积墙角,画好的符箓和配置好的药剂分发到位。王大锤挑选出来的二十名好手,皆是跟随他多年的兄弟,虽面露紧张,却无一人退缩,沉默地检查着兵刃和装备,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特有的、混合着铁锈、汗液与朱砂气味的凝重。
沈千尘闭目盘坐,调整着内息,力求在行动前将状态恢复到巅峰。无心最后一次清点着他的工具和样本容器,确保万无一失。苏小雅则将她那些瓶瓶罐罐和新鲜出炉的符箓,分门别类地塞进腰间、袖口各个锦囊里,动作麻利,嘴里却还在无意识地低声核算着:“爆裂粉尘二十份……驱菌符五十张……净化香十根……嗯,应该够本了……”
就在这紧绷的寂静即将达到顶点时——
正将一根“环境持续净化香”往特制香囊里塞的苏小雅,动作猛地一僵!
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冰针钉在了原地,那双灵动的眸子瞬间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而遥远。手中的净化香“啪嗒”一声掉落在桌上,她却恍若未觉。
“唔……”一声极轻的、带着痛苦与迷茫的**从她唇间逸出。
离她最近的沈千尘第一个察觉到异常,倏然睁开双眼:“小雅?”
苏小雅没有回应。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额角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仿佛在抗拒着某种只有她能听见的、可怕的声音。
“声音……好多声音……”她断断续续地呢喃,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哭喊……厮杀……好冷……好恨……”
“什么声音?小雅你听到什么了?”王大锤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紧张地凑过来。
“不是用耳朵听的……”苏小雅猛地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混乱与不适,“是……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是那些菌丝……不,是更深处……更古老的东西……”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道观的墙壁,直直地望向北方——皇宫禁苑的方向!
“是它!是那个‘菌母’!”苏小雅的声音带着一丝惊骇的颤音,“它在……呼唤!不,不是呼唤,是在……哀嚎和咆哮!”
她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无法形容的感受:“我感觉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黏稠……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意识,被无数的怨念、痛苦和疯狂缠绕着、撕扯着!它很痛苦,非常痛苦……但它又将这种痛苦,化为一种扭曲的‘爱’,一种想要将所有生命都拉入它的怀抱,与其一同腐烂、一同沉寂的……召唤!”
“它在呼唤它的‘孩子’……呼唤那些散落在外的菌丝和孢子……呼唤所有被阴煞菌感染、控制的个体……回归……回归母体……”苏小雅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它也在咆哮……充满了对被封印、被束缚的愤怒……对生机、对光明的刻骨仇恨……它想要吞噬……吞噬一切!”
这种跨越空间的、精神层面的连接,显然对苏小雅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和污染。她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切断它!”沈千尘脸色剧变,一步上前,并指如剑,指尖凝聚清心净神的法力,迅速在苏小雅眉心、胸口几处要穴连点数下,同时口中疾诵安魂定神的咒文。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敕!”
柔和而坚定的清光没入苏小雅体内,她剧烈的颤抖渐渐平复,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有余悸。
“刚、刚才……太可怕了……”她靠在桌边,声音虚弱,“那个‘菌母’……它根本不是百工坊那个菌瘤能比的!它就像一个……活着的、充满恶意的地狱!百工坊那个,顶多算是它延伸出来的一个……手指头!”
这个感知,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仅仅是远距离的感应,就差点击溃苏小雅的心神,若是直面其本体,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你能确定它的具体位置吗?”沈千尘沉声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苏小雅闭目凝神,仔细回味着刚才那如同噩梦般的感应,片刻后,她睁开眼,指向北方,语气肯定:“就在皇宫禁苑!而且……是在地下!非常深的地下!那里……有一股庞大而扭曲的水脉阴气,还有……一种让我非常非常不舒服的、如同无数亡魂被禁锢、被消磨的……阵法波动!菌母就在那水脉与阵法的核心!”
地下?水脉?阵法?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让沈千尘和无心同时陷入了思索。
“皇宫禁苑之下,确有前朝遗留的地下河道与密室……”无心回忆着看过的典籍,“若结合强大的聚阴阵法,并引入古战场‘旧土’和沈家军冤魂的怨气……确实是培育这种至阴至邪之物的绝佳场所。”
“而且深藏地下,借助皇宫龙气与重重阵法掩盖,难怪玄机子前辈之前也未能轻易察觉。”沈千尘补充道,脸色越发凝重。敌人不仅手段歹毒,选址也极为刁钻。
苏小雅的这个意外发现,虽然凶险,却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情报——明确了菌母的精准方位(地下深处,水脉与阵法核心),以及其目前可能的状态(痛苦、愤怒、被部分束缚)。
“它似乎……并非完全自由。”苏小雅缓过气来,思维也清晰了不少,“我能感觉到,束缚它的那个阵法,虽然阴邪,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它的完全爆发。否则,以它蕴含的恐怖怨念和力量,恐怕早就……不仅仅是制造活尸那么简单了。”
“是国师和影阁的手笔?”王大锤猜测,“他们弄出这东西,又不想让它彻底失控?”
“很有可能。”沈千尘点头,“他们想利用菌母的力量清除目标、颠覆王朝,但又怕玩火zi焚,所以用阵法加以控制和引导。这或许……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与制衡,往往是破局的关键。
然而,知道了目标在哪,甚至知道了其部分弱点,并不代表就能轻易解决。如何突破皇宫禁苑的重重守卫与阵法,深入地下,找到并摧毁那个恐怖的菌母,依然是摆在他们面前,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苏小雅看着沉默的众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掏出她那本羊皮册子和炭笔,一边喘息一边写道:
“新增项目:‘高危精神污染感应与分析服务’(含菌母级意识沟通尝试),单次收费……五百两!不,一千两!太伤神了!差点把我脑子撑爆!”
写完后,她才感觉心里平衡了点,小心翼翼地把册子收好。
众人看着她这近乎本能的反应,都有些哭笑不得,但沉重的心情,确实因她这小小的举动而冲淡了一丝。
沈千尘望向北方那被夜色笼罩的皇城方向,目光深邃。
菌母的呼唤,是挑衅,是哀嚎,或许……也是一个信号。
一个标志着这场围绕龙脉、冤魂与诡异菌灾的阴谋,终于要图穷匕见的信号。
“先解决百工坊。”他收回目光,语气恢复冷静与坚决,“断其一指,再图心腹!”
夜色浓稠,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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