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监考老师肃立的身影环视全场。
“所有考生请注意，考试还有最后五分钟。”低沉的声音在凝固的空气里传递。
考场静得出奇。
最后一页答题卷被细致抚平，棱角贴合桌面。
沈元的目光落在卷首的署名和考号上，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英语对于沈元而言的难度永远是最低的。
无论是平时的考试，还是此刻的高考。
没有像其余人如经历了一场长跑后升起一种近乎虚脱的释然。
沈元感觉还行，甚至是轻松。
有一种交上了一份满意答卷的感觉。
这份答卷不仅仅是给自己的，也是给黎知的。
“叮铃铃铃——！！！！”
划破寂静的终场铃声，如同撕裂沉重幕布的利刃，骤然炸响！
“考试结束！请所有考生立即停笔！”
沈元将笔轻轻搁在答题卷上，听着回荡在考场里的终场铃声。
监考老师开始收卷时，他闭眼深吸一口气。
三年淬炼在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
当他随着人流走出考场时，楼道里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解放了——！”
“毕业快乐！！”
此起彼伏的尖叫笑闹混着欢笑抛向空中的声响，沉郁的考场所瞬间被青春的热浪掀翻。
沈元脚步一顿，在喧闹中站在了楼梯口。
仰头望去，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正汇成溪流往下涌。
忽而他眼底映出那道纤细身影。
黎知扶着楼梯栏杆快步而下，马尾随动作轻晃，白皙脸颊被窗外的夕阳镀上金边。
她脚步倏地停住。
隔着攒动的人头，少女的目光如穿过潮水的箭，笔直撞进他眼底。
下一秒，她突然拨开人群冲下最后几级台阶！
在沸腾的欢呼浪潮里，沈元张开双臂接住飞扑而来的少女。
温热的躯体撞进怀中刹那，所有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沈元。”
黎知把发烫的脸埋进他肩窝，手臂死死环住他脖颈，声音闷在布料里却震得他心口发烫：
“——我们毕业了！”
沈元收拢手臂，下颌抵着她柔软的发顶，仿佛要将怀里这份滚烫的喜悦融入骨血。
少年胸腔微微震动，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笑意，清晰地撞进黎知耳膜：
“毕业快乐，黎宝。”
这声祝福像是敲开了最后一道闸门。
黎知猛地抬起头，水光潋滟的眸子里炸开一片璀璨的星子。
夕阳熔金的光线泼洒在她绯红的脸颊上，那瞬间展露的笑容。
少女明媚得如同撕开整个考场的绚烂烟火，干净纯粹，盛放着无与伦比的青春光华。
人群的喧闹如同退潮的海浪，渐渐在通往教室的走廊里稀薄下来。
沈元牵着黎知的手，推开那扇无比熟悉的教室门。
门内，已是另一番天地。
高考结束的狂喜在此刻彻底引爆。
“卧槽啊啊啊——毕业啦！！！”
阿杰站在课桌上振臂高呼，满脸涨红。
“结束啦！”
“解放了——！！！”
整个高三（15）班在门被推开的瞬间轰然沸腾！
“毕业快乐——！！！”
“啊啊啊啊啊——！！！”
夹杂着无法言喻的笑闹声浪，如同爆开的气球，猛地撞向教室的每一寸空间，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何之玉和卓佩佩紧拥在一起，兴奋地蹦跳着尖叫。
杨泽摘下了眼镜，攥在手里跟着用力挥舞。
陈铭宇用力拍着桌面，哑着嗓子嘶吼：“操！都结束了！”
周少杰的声音穿透力最强，站在课桌上几乎要掀翻天花板：“15班的兄弟们！毕业快乐——！！！”
所有的矜持与克制在此刻被彻底撕碎，只剩下纯粹如排山倒海般的狂喜和解脱。
手臂高举，无数声嘶吼汇聚，凝结成名为“高中生涯落幕”的最强音。
那几乎要将屋顶掀翻的音浪里，充盈着青春最肆无忌惮的力量和最滚烫的少年意气。
教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
喧嚣和热浪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堤坝，喧哗声骤然停滞了一拍。
门口，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就那样静静伫立着。
老周抱着胳膊，斜倚在门框上，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地扫过整间教室，扫过每一个年轻的身影。
老周脸上带着微笑，与教室中的学生们对视了一眼。
“毕业快乐。”
沉缓四字落地刹那——
“老周！！！”
周少杰率先从课桌跳下嘶吼，挥臂砸出更大声浪。
杨泽的眼镜悬在半空，卓佩佩拽着何之玉撞开椅子，所有人手臂汇成林海：“毕业快乐——！！！”
欢呼撞上屋顶时，老周忽地抬掌下压。
“静一静！”声如磐石碾过喧腾，教室霎时沉入深海。
他指尖叩了叩讲台，粉笔灰在光束中惊惶浮游：“嚷什么？毕业手续还没有给你们办完呢！现在撒欢太早了！”
几十双亮得发烫的眼睛愕然聚焦。
老周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兴奋未褪的脸庞，最后落在教室后方堆积的书本和角落里的扫帚簸箕上。
他扶了扶眼镜，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干练。
“高考是考完了，但你们高中生的身份还没完全结束。”
“待会儿呢，都给我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带回家！”
他刻意加重了“全部”两个字，目光锐利地扫视全班。
语气虽严厉，嘴角却隐隐压着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像是在调侃这帮想彻底‘解脱’甩包袱的学生。
看学生们纷纷点头应和，喧闹彻底安静下来准备动手，老周顿了顿，语气略微放缓，补充道。
“还有啊，这几天该休息休息，但也别太放羊了。”
“准考证都给我收好，高考成绩查分、填志愿，以后上大学报到都可能用到！别随手一扔回头找不着抓瞎。”
“最后，”他清了清嗓子，拔高了一点点音量，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还需要返校一次**毕业相关的后续手续，具体时间会由我通知你们的家长。”
说完，他不再停留，目光最后在教室里环视一圈，似乎要把这幅画面烙印在脑海里。
老周环视着这群孩子，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
他嘴唇微动，说出了那个在高中生涯里重复了千百次，此刻却注定意义不同的两个字：
“放学。”
这声“放学”就像一个无形的开关。
教室里忽然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短暂的真空般的寂静。
仿佛“放学”这两个字被抛入空气的瞬间，所有人才真正意识到这两个字在今天意味着什么。
不是放学回家，明天见。
是放学了，高中结束了。
教室、课桌、讲台、窗外的香樟……
这些朝夕相处了三年的、早已成为生活背景板的一切，以后真的真的就不再属于他们了，也不再是他们每日必归之处了。
沈元和黎知并肩站着。
黎知刚才还因为高考结束而雀跃跳动的指尖，此刻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轻轻抠进了沈元的掌心。
沈元察觉到她的异样，下意识地收紧手掌，将那只微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温热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黎知。
黎知也恰在此时抬起头望向他，夕阳熔金的光线透过窗户，勾勒着她微垂的睫毛和挺翘的鼻尖。
少女脸颊上欢庆的红晕褪去了一些，眼底深处泛起的是一种更为复杂而深沉的情绪。
她看着沈元的眼眸，那里除了坚定的陪伴，似乎也沉淀着对即将逝去时光的默然告别。
就在这一刻，那之前被高考结束的巨大喜悦短暂掩盖的离别情绪，终于无声无息却又气势汹汹地弥漫开来，悄然笼罩了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忽然意识到，这声熟悉的“放学”，是真正的终点。
高中，真的到此为止了。
有些人也许明天还见，但更多的时光和朝夕相处，就此定格在这一秒。
很多人喉咙突然发紧，眼眶没来由地开始发热。
沉默，在“放学”声落之后的那片短暂真空里迅速酝酿膨胀。
宣告着一个青春的篇章，已然落幕。
就在所有人都在伤感之际，一个声音在教室中响起。
“老周！你丫是不是故意的啊？！”
周少杰下巴抬得老高，语气里那股子惯常的咋咋呼呼劲儿里混了点不易察觉的鼻音。
“高考刚结束，好端端一个大解放的日子，大伙儿正高兴得呢！你丫非得来点伤感的！”
老周扶着眼镜的手顿了顿，随即嘴角扯得老高。
“扯淡！”他声音拔高了几分，果断地矢口否认.
“有什么好伤感的？就你们这拨小崽子，巴不得早点都给我清净清净！别搁这儿杵着了——”
他挥了挥手，像驱赶一群聒噪的麻雀，眼神扫过墙上的挂钟.
“赶紧收拾！收拾利索了麻溜滚蛋！看看都几点了！一个个磨蹭什么呢？家里人都等着你们呢！快点儿，动作都给我快点儿！”
这声略带“嫌弃”的催促，如同按下了最后的启动键。
短暂的沉寂被骤然打破，教室里响起一片纷杂的声响。
有人弯腰探进桌肚，哗啦啦地将塞在里面的试卷、复习资料一股脑地扯出来。
有人则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自己三年来的笔记和错题本，仿佛要保留住这段奋力拼搏的时光印记。
书籍被一本本摞起，装入准备好的书包中。
“哎呦我去，这么多书？搬死我算了！”
阿杰嘴上抱怨着，动作却飞快，抓起桌上几本叠放整齐的英语单词本。
其实剩下的书并不多，由于这两天已经搬了一些书了，所以也就一些英语资料。
阿杰的英语资料有点多。
陈铭宇沉默着，将抽屉里的东西有序放入书包。
何之玉和卓佩佩则互相帮忙，把各自散落周围的东西归类。
沈元和黎知也开始了他们的告别。
他们的座位本就相邻，沈元动作利落地将自己抽屉里剩余不多的几本书和文具扫进书包。
“黎宝，走了？”
沈元单肩挎起自己的包，顺手提起她放在椅背上的帆布包，然后自然而然地伸出手。
黎知轻轻“嗯”了一声，将手放入他宽大温热的掌心。
两人十指交扣，那熟悉又安心的触感在离别时刻显得格外珍贵。
没有大张旗鼓的道别。
沈元朝还在桌下翻找的阿杰扬了扬下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过教室里的嘈杂：“杰，阿泽，艾慕宇，走了啊！”
黎知也对着何之玉和卓佩佩的位置喊道：“之玉，佩佩，我们走啦！毕业快乐！”
“诶！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
回应声传来，带着暖融融的鼻音和笑意。
“老周！”沈元最后对着讲台上那道默默注视大家收拾的高大身影喊道。
老周的目光从别处收回，落在他们紧握的手和并肩的身影上，鼻音里哼出一声没什么力度的“嗯”，算是听见了，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他们转身。
沈元和黎知牵着手，穿过书本和满是同学的过道。
金红色的夕阳光线从教室高大的窗户斜**来，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也将少年少女并肩离去的剪影在地板上拉得很长很长。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
在踏出教室门的一瞬，黎知脚步微微顿了一下，握着沈元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沈元感觉到了，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没有什么迟疑，两人的身影融入了走廊。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却仿佛在唱着渐行渐远的挽歌。
沈元和黎知牵着的手没有松开，书包在身侧晃荡，鞋底擦过路面带起细微的沙响，晚风裹挟着香樟树叶的气息，也吹散了教室里的最后一丝喧嚣。
黎知走在路上，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路边显得格外清晰：“真想不到……高中三年，就这么过去了。”
她的语气里褪去了考场结束的狂喜与教室告别的沉重，剩下的是时间流逝带来的恍然，像踩在绵软的云端。
“感觉昨天才刚刚入学，今天竟然就高考完了。”
沈元正望着前方熟悉的巷口，闻言心头也被那份温柔怅惘击中，指腹下意识摩挲着她手背细腻的肌肤，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同样的感慨：“是啊，快得……”
他微微侧头看向身畔，灯光描摹着她清丽的侧脸线条：“像在做梦一样。”
然而，“梦”字尾音还悬在夜色里，黎知倏地停下脚步，扭过头。
一双清亮剔透的眸子，此刻却像是积蓄了许久的小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带着刻意放大的委屈，狠狠瞪向他。
那眼神像小钩子，精准地捕捉到了沈元眼底的茫然。
“快？！”黎知小巧的鼻翼微动，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带着不满的颤音。
“对沈同学来说是快吧？高二整整一个学期，不知道谁呢，对着班上的女生教英语！对我视而不见，在家里看到都目不斜视装空气！”
她用力抽出被沈元握紧的手，指尖毫不客气地点向他胸口，仿佛要戳穿那个早已远去时空里少年。
“那时候时间过得可一点也不快，慢得让人——火、大！”
沈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翻旧账”钉在了原地。
那段过往的经历已经是他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想再抓住她，却被黎知灵巧地躲开。
“咳……”
沈元清了下嗓子，试图找回被那控诉冲散的节奏。
深邃的眼眸看着她气呼呼又带着点狡黠亮光的眼睛，那点心虚忽地就散了，只剩下一池被搅动的温柔。
他顺势将她因激动而微乱落在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擦过她微热的耳廓，声音低下来，带着促狭的笑意和不容置疑的亲昵。
“哦呦，我怎么闻到陈年老醋的味道了啊？原来黎宝那个时候就开始吃醋了啊？”
“少胡说八道！”黎知的脸颊瞬间飞红，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控诉登时被戳破，她下意识想反驳，却在撞进他那**笑意又无比专注的深瞳时噎住。
少女哼了一声，赌气般转过身，却不再往前大步走，步子反而迈得又小又慢，像是在原地磨蹭着等他。
沈元低笑着快步上前，手臂自然地环上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揽近了些。
少年的声音在暮色里显得低沉而笃定：“那不是年少不懂事么。现在懂了——”
他顿了顿，侧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似的蹭触，气息拂过她的发丝。
“黎知，我爱你。我们要一起走过很多很多个三年。”
黎知紧抿的唇线悄然融化了一个柔软的弧度，哼了一声没再挣脱，只是耳尖那抹绯色更深了，悄悄蔓延进了脖子里。
两人书包的边角在走动间轻轻碰撞着，发出“嗒嗒”的细响，像两个小小的、被青春灌满的行囊，陪伴着他们融进归家路的前方，也告别着身后那一段人声渐渐模糊的光阴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