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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被他逗得没了脾气，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将杯子放在手边的小几上，语气渐渐沉了下来：“星尘，我从没问过你，那群人当真如外人说的那般，烂泥扶不上墙？”
穆星尘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
他放下茶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语气里添了几分凝重：“也不能说完全扶不上，只是他们常年在京城待着，养尊处优惯了，加上都是世家子，个个心高气傲，但自身实力却跟不上”。
要不是他一开始就将那群人打服，那群人恐怕不会轻易服从。
但服从只是表面，这群人过惯了悠闲懒散、娇生惯养的生活，即便他拿着鞭子抽，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各种借口层出不穷。
想起前几日去巡城营查探的情景，有个将军之子，操练时竟嫌盔甲太重，找了个“心口疼”的由头躲在帐里偷懒；
还有些人，表面上听令，暗地里却拉帮结派，连出巡的路线都要争个高低。
“更别提同穆家军相比…”
穆家军的将士，哪怕断了粮，也能凭着草根树皮撑三天三夜，可巡城营的人，稍微受点苦就喊天叫地。
“我整治了一个多月，杀鸡儆猴了不少人，也重新定了操练章程，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勉强合在一处。”
穆星尘叹了口气，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可骨子里的‘懒散’改不了——上次抓逃兵，东边的队官怕得罪人，故意放跑了嫌犯；西边的队官又觉得事不关己，连人都没派。他们身后都牵着各家的势力，看似是朝廷的兵，实则是各家的私兵。”
他抬眼看向祖母，眼底满是疲惫，“陛下这是给了我个烫手山芋啊。”无奈的笑着。
祖母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便有了数。
她活了大半辈子，在边境见惯了刀光剑影，也在京城里待过几年，自然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
“京城跟边境不同。”祖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沉稳，“边境的事，靠的是刀枪和军令，可京城的事，靠的是人心和权衡。这地方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你们这些刚从边境来的孩子能掺和的。”
她说着，转头看向三舅母，目光里带着几分担忧，“老三媳妇儿，我知道你一直有一颗报效国家的心，可京城这里连着太多人的利益，你们去训练他们，恐怕很难。”
三舅母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她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压不下心底的顾虑。
早就知道京城的复杂，可没想到会如此复杂。
这里处处都是规矩，事事都讲人情、关系。
明明是件简单的事，却要绕好几个弯子，真心想要做事的人，却总是遇到各种阻碍。
“您说的是。”三舅母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前几日我去买了两个铺子，就是弄个红契，那些人都推三阻四，一拖再拖…”
说到这里停顿下看向身旁的云霓，带着笑意道：“这京城的太过水深，事事都讲人情，处处都是关系…霓儿这些年在京城受了不少委屈吧！”
众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落在云霓身上。
云霓抬头给了众人一个笑，“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但有些东西却过不去。不过不用让祖母他们知道。
可她忘了，她是祖母和几个舅妈一手带大的。
尤其是祖母！
一眼就看出孙女在说谎，可孙女不说，她就装糊涂。
但心里却难受，为了不让孙女发现她故意低头用喝茶来掩饰心疼。
三个舅**眼神里也都是心疼，看得云霓头皮发麻，心中也有些酸酸的，可她若是再难过，势必会让祖母他们难受。
想到这里她扬起笑脸，“放心吧，我可不是吃亏的主。”
这话得到大家的认可，他们的霓宝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兔子。
“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我们先谈一谈三舅母的是吧！”
云霓说着端着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厅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祖母捻动佛珠的细微声响。
缓了一会儿，“其实三舅母去护城营也无妨，这件事也没有这么严重。我想，陛下想要的不是铁桶一块的巡防军，而只是一群能够独当一面的真正的军人。”
祖母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急切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云霓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拂过手背上的细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就是您想的那样。陛下要的，从来都不是一群只会抱团、却没有战斗力的兵痞，而是在战场上能冲锋陷阵、在平日里能守护京城安危的骁勇善战的将士。至于他们是否各自为营，是否背后连着势力，其实都不重要。”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您想啊，京城的势力本就盘根错节，想要彻底斩断他们与巡防营的联系，根本不可能。陛下心里肯定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没有要求彻底整改，只是让三舅母去训练他们。只要这些人能有真本事，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陛下就不会在意他们背后的那些弯弯绕。”
二舅母听得连连点头，忍不住开口道：“霓儿说得在理！就像当年边境打仗，有些将士也是出身不同的部落，可只要能打胜仗，将军从来不会管他们来自哪里。”
三舅母的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之前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她看着云霓，语气里满是赞许：“霓儿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之前我还总想着要让他们拧成一股绳，却忘了最根本的是要让他们有真本事。只要他们能打仗、能办事，就算各自为营，又有什么关系呢？”
祖母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伸手拍了拍云霓的手，语气里满是骄傲：“我们霓儿长大了，心思越来越细，看问题也越来越透彻了。有你在，我们也能放心些。”
穆星尘在一旁听得心服口服，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小妹比我还懂陛下的心思，看来以后我整治巡城营，也得多跟你讨教讨教。”
云霓笑着瞪了他一眼：“你要是能把巡城营那些人的战斗力提上去，就已经很厉害了。”
“明日早朝下说不定会问你巡城营的整治情况，你可得提前想好说辞。”
穆星尘点点头，“自然！”
厅外的霞光渐渐淡去，夜色渐浓，廊下的灯笼被下人点亮，暖黄的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众人脸上，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暖意。
二舅母起身给众人添了茶，笑着说道：“好了好了，这下心事都解决了，我们也该用晚膳了。厨房炖了霓儿爱吃的羊肉汤，再晚些就该凉了。”
祖母点点头，起身时被云霓轻轻扶着胳膊。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膳厅走，夜色里的脚步声与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倒让这京城的夜晚，多了几分边境难得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