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蘅释然一笑,对纪少卿道:“罢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认识那么久,好友之间,不管你想做什么,我盼着你好。”
纪少卿没有再说什么,神情却沉重了许多。
之后的谈话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甄玉蘅没有多坐,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却在想,如果纪少卿有前世的记忆,那他肯定知道前世谢从谨造反成为新帝,可他现在想辅佐太子顺利上位,就会站在谢从谨的对立面,保不齐会做一些对谢从谨不利的事,甚至会对谢从谨动杀心以绝后患。
如果真的这样,谢从谨就太被动了。
而且纪少卿前世应该活得比她还久,所以他知道的比她还多,即使她有心维护谢从谨,恐怕也难保他安然无虞。
甄玉蘅坐在马车里,突然归心似箭,想快些见到谢从谨。
夜色沉沉,后园里少有人来的水榭内一片昏暗,甄玉蘅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悄悄看人来了没有。
等了半天,终于见男人高挑的身影跃入夜色,缓步朝水榭内走来。
二人要相见不容易,只能约在这儿了。
甄玉蘅人在二楼,见谢从谨过来了,便摸黑下楼梯。
谢从谨进来后,关上门,正找她呢,她从楼梯上下来,因看不清楚,最后一阶不慎踩空,踉跄几步扑到了谢从谨的怀里。
谢从谨稳稳地接住了她,声音里带了点含混的笑意,“这么心急?”
甄玉蘅有些丢脸,不高兴地推他一下,迁怒道:“你怎么才来?等你半天。”
谢从谨拿出火折子,点了一盏小灯。屋里有了点亮光,映亮了甄玉蘅眉目如画的脸庞。
他牵着她在楼梯上坐下,摸到她冻得冰凉的手,宽大的手掌整个地包住她的手,慢慢地给她焐热。
“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甄玉蘅静静地靠着他坐着,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总不能直接说她和纪少卿都是重生之人,所以要谢从谨提防纪少卿。
想了半天,她说:“之前你说,你与太子已渐渐离心,那你现在手握重权,在军中还颇有威望,你觉得太子会怎么看你?”
“大概是既想收拢我,又对我心存忌惮。太子虽然和圣上父子之间有隔阂,但他们都是皇室中人,很多事情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谢从谨停顿一下,又说:“我与太子的确交情不浅,但是再深厚的感情都会变的,他身处在那个位置,自然而然会用上位者的姿态审视我。树大招风,为臣者风头太盛,谁看了都会觉得碍眼。”
甄玉蘅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说明谢从谨也清楚太子对他有戒心。
“那你既然知道,还是多防着太子为好。”
谢从谨望着她,微弱的烛光在他眼底倒映出明亮的笑意,“你特意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甄玉蘅板着脸说:“这是很严肃的事。”
谢从谨盯着她有些鼓胀的脸颊,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
“谢从谨,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甄玉蘅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嗔怪地看着他。
谢从谨正色几分,“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打算离开这儿吗?等我不再领兵打仗了,既没有权势,也没有声望,就不会有人总是将我视为眼中钉了,如此……彼此都轻松。”
甄玉蘅听他这样说,看似豁达,却总觉得有些伤感。
“你真的想好了?你甘心就这样走了?你就一点野心都没有吗?”
谢从谨看向她,弯了下唇角,“不是所有人都把权势地位看得最重要。”
甄玉蘅了然。
其实谢从谨就是这样一个人,前世他之所以造反,也是被逼的,那时他功高震主的名声太大,圣上已经想要除掉他了,谢家是墙头草,立刻和谢从谨撇清关系,落井下石,再有朝堂上诸多政敌攻讦,谢从谨如果不反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如果让他随心,他或许更想过平淡静谧的生活。
这座京城,繁华诡谲,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往上爬,想出人头地,想施展抱负,又有多少人被困其中,不可自拔,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甄玉蘅想到自己的父亲,想到前世的自己。
离开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轻轻地靠在了谢从谨的肩膀上,轻声道:“可是圣上会轻易放你走吗?”
谢从谨揽着她的肩膀,声音柔和:“往上爬难,往下滚还不简单吗?圣上若实在不同意,我就说自己伤了病了,上不了战场了,他还能强留我不成?”
可是甄玉蘅担心的是他无法全身而退。
纪少卿知道前世的事情,也就说明他知道谢从谨有谋反的能力,如果他想把事情做绝,就算谢从谨回了边地,他恐怕也要斩草除根。
到时候,她在纪少卿面前又能有多大面子?
甄玉蘅沉默着,抬手摸到谢从谨的胳膊,她顺着他的手腕牵住了他的手,五指钻入指缝,轻轻地攥住。
二人伴着一盏灯烛,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突然,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
甄玉蘅如惊弓之鸟,立刻紧张起来,她吹灭了灯,拉着谢从谨到门口去看。
是两个小丫鬟从水边路过,在说说笑笑。
甄玉蘅紧盯着她们走远,这才松了口气。
她拍拍胸口,“还好她们没往这儿来,不然可就麻烦了。”
身后没有动静,她回首去看,见谢从谨抱手站在一片阴影里,沉默不语。
甄玉蘅伸手碰到他,问:“怎么了?”
谢从谨一把揽过她的腰,抵着她的额头,甄玉蘅这才看清他脸上的神色郁郁。
“**的感觉,真不好。”
谢从谨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在发牢骚,又像是在撒娇。
甄玉蘅被他逗笑,他追着甄玉蘅的唇要亲。
甄玉蘅安抚地在他唇角亲了亲,而后告诉他:“我已经……跟谢怀礼提了和离。”
昏暗中,谢从谨的眼睛闪了一闪,“当真?”
甄玉蘅又不想他得意,轻哼一声说:“你高兴什么?又不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