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夏家的血脉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
襄阳保卫战后,以及明朝永乐年间,分别被墨刺血洗了两次。
昔日枝繁叶茂的庞大家族,那些开枝散叶的旁支,基本都被屠杀殆尽。
至于夏家本家,由于血脉里的能量可以克制十二客,也能克制墨刺这种混合体。
再加上家主有“地枢”的保护,才没有断了传承。
当然,墨刺这个群体,也没得到什么善终。
他们的核心力量墨守·八门,死的只剩下一个墨守·安。
麾下的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实力和寿数远远没有八门那么强。
即使能活到今日,应该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重点是,他们拥有血肉之躯,却没有繁衍能力,无法传承。
墨刺这个群体,在“人化”过程中,从生理构造上最接近人类的,是搞后勤的墨守·三百六十行。
比起来其他墨刺,也像人类一样脆皮、易衰,命短,对付起来相对容易。
但是他们之中,有些具有一定的繁衍能力。
因为夏氏家族身怀地母系的传承,捏土造人的女娲,就是传说中最具代表性的地母神之一。
墨刺化人,因为用到了息壤,和人类算是一脉相承,都含有“土壤”的基因密码。
这说明,他们可以和人类混血。
邮件的末尾,夏正晨写着:
“一切纷争,最终都要回归到最底层的自然法则,生命进化史的权衡理论。
强者,繁衍能力偏弱。
弱者,繁衍能力偏强。
任何无法适配人类的“异种”,注定难以立足。
想要立足,就得不断进化,再被人类庞大的基因库稀释、同化,最终成为普通人类。
比如顾邵铮的这些干儿子和干儿女(不包括小丑女),应该都是墨守·三百六十行的后人。
不知道和人类混过多少代,异种的血脉早就微不足道,属于普通人类。
从我曾祖父那一代,我们夏家就已经完全认同了他们的普通人身份,不在被清除的范围。
总而言之,除非人类像恐龙一样彻底灭绝,将最高生态位让出,地球上,才可能诞生新人类。
这场斗争,天河异种必败。
无关正邪善恶,这是生物学的法则。”
……
夏松萝看完这封刺客的情报,最先震惊的是莫守安的岁数。
从襄阳保卫战活下来,她已经七百多岁了?!
哪怕爸爸早就给她打过预防针,说莫守安不属于人类范畴,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活化石”,还是像做梦一样。
爸爸和她谈恋爱的时候只有二十出头,后来知道是美人计,还有这么夸张的年龄差,难怪会对感情ptsd。
第二个想到的是徐绯。
夏松萝一直以为,徐绯是被顾邵铮收养的孤儿,长大了也没有什么是非观,在那里助纣为虐,被自己的义父和师父PUA成了诈骗犯。
原来他的确是没有选择,生来如此。
可是爸爸不是说,早在很久以前,他们就被踢出了清除名单?
他一个普通人,怎么这么认同自己的“异种”身份,和莫守安同仇敌忾?
刚好徐绯在这里,夏松萝可以去问一问。
江航忽然凝视着她:“第三种刺客是什么?”
情报里写“刺客分两代,三种。”
一代古老刺客集体在钓鱼城殉道。
二代里除了墨刺,还有一种。
很显然,就是夏松萝这种。
“这还用问,刺客的法器‘羁绊’,被我家祖宗修复好之后,重新培养的啊。”夏松萝指着自己,“我是纯血刺客,我爸亲口说的,还提醒我最好手上别沾血,怕我控制不住杀心。”
江航沉默。
夏松萝小心翼翼地说:“这么看,你的仇人,应该是个墨刺?”我们二代纯血刺客,祖宗严选,品行应该过得去?”
“是么?”江航不冷不热地反问一句。
夏松萝皱皱眉,感觉他此时情绪很怪。
拿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刺客情报,怎么这幅模样。
“你是担心小A?”
“A逃命的本事很强,周围又是他熟悉的环境。切断一切信号源,躲起来,对方想找不容易。三天不联络,再想办法救他,怕他饿死。”
江航说完,金栈发消息过来:沈维序从酒吧出来了,站在路边打了好几个电话,然后打车走了。
“原来你让金栈在外面盯梢。”夏松萝刚才还在疑惑金栈去哪儿了。他们俩一起出来盯门客,却只见到江航。
金栈:我让鸽子去跟了。
江航直接电话打过去:“你能不能靠点谱?让信鸽去跟?你就不怕它又被抓?”
金栈说:“它被抓,总比我被抓强吧?放心好了,它比我还怂,肯定唆使其他鸽子跟近,它远远跟。”
江航挂断电话,转身就走。
夏松萝没跟。
江航只迈了几步就停下来,回头凝视她:“我以前做事情,你不是总爱跟着去,今天怎么不跟了?是觉得我疑沈维序,怀疑的莫名其妙?”
还是知道徐绯有了能站住脚的苦衷,开始理解他了?
夏松萝无奈:“我也想去啊,但我要在这里保护我爸,你出去了,我更要留下。”
对于这个答案,江航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向前。
这次沿着通道走出去挺远,即将走到拐角的时候,江航又突然折返。
夏松萝早有预感他会回来,原地站着没动,等待他。
江航走回来她面前,目光深深,再次凝视她。
他的表情复杂难辨,唇瓣开阖,几次欲言又止。
夏松萝感觉他在压抑什么,像是积压着怒火,又像是藏着痛心。
猜不到原因,但这次过于反常,看着不像发神经,不能无视,夏松萝主动问他:“你想对我说什么?”
江航终于开口,声音隐忍发颤:“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这次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把夏松萝说怔住了。
她心头一慌,立刻追出去。
看完刺客的情报,他说出这句话,应该是知道他家人被虐杀的原因了。
夏松萝挤过人群,跑到门口,寒风扑面而来,冻得一哆嗦。
这才想起来没穿外套,幸好外套就在入口附近的卡座里。
她匆匆抓起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跑。
这个时间点,正好是晚饭时间,酒吧处在闹市区,门外车水马龙,车辆密布。
夏松萝焦急的四处张望,先朝左侧走。
刚走了几步,却听见背后响起熟悉的引擎声,是那辆川崎H2。
之前因为躲避狼人,她急刹车,把悬挂系统搞坏了,送去修。
看来已经修好了。
江航爱骑机车,也是有好处的,老远就能听到他的踪迹。
夏松萝调转方向,朝右侧走去。果然在停车位上,看到那辆川崎H2。
江航跨坐在上,单脚撑地,车子又熄火了,他也没戴头盔。
夏松萝明白过来,刚才那声轰鸣,只是他瞧见她走错方向了,故意提醒她:他在这边。
夏松萝提着的心,稍稍放回去一点。
然而,当她走近时,他却突然向前俯身,前胸贴住油箱,额头深深抵在屈起的手臂上。
夏松萝上次见他这种姿势,是在重庆的酒店门外,还怀疑他有心绞痛。
如今知道,他应该没有心绞痛的毛病,那天晚上,估计是想到了什么令他痛苦的事情。
夏松萝站在他身侧,伸出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你究竟想到什么了,和我说说好不好?
他置若罔闻,依然维持着这个蜷伏的姿势。
身体紧绷,甚至带着一点细微的颤抖,像是在极力忍耐。
夏松萝按住他肩膀的右手,掌心有些痒痒的感觉。
她将手抬起来,看到手掌心竟然泛着淡淡的微光,那条名叫“羁绊”的连接线,似乎隐隐又钻出来的迹象。
这时候夏松萝明白,江航现在正承受着很剧烈的痛苦,快要击穿他的防线。
他不说话,夏松萝也不知道怎么办,抬腿跨上和之前相比明显变软了的后座,俯身趴下去,伏贴在他背上。
夏松萝觉得,他应该不会生气,不然也不会用轰鸣声提醒她过来。
而他这个举动,似乎有些像之前喝醉酒,“他”一直说自己难受,要抱抱的模样。
只不过“他”是明说。
他是……暗示?
是这样吗?
夏松萝也不清楚,总之,双手没费什么力气,就从他腰侧轻松挤进去,紧紧环抱住了他。
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毫不在意路人怪异的眼神。
就这么持续了几分钟,江航才缓缓直起身,伸手轻轻去掰她环绕在他腰间的双手。
夏松萝反而抱得更用力,没被他掰开。
当然,她心情很清楚,他没舍得用力气。
“你好些了吗?”她仰起脸,望着他的后脑勺,“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她原本以为要费很多力气,才能撬开他的嘴。
没想到,他这次竟然回答的很快:“杀害我家人的刺客,不是墨刺,他和你一样,是个二代纯血刺客。”
夏松萝愣住:“你是怎么判断的?”
江航抬起头,望着对面的霓虹招牌:“你爸在情报里写的很清楚,墨守·八门只剩下一个莫守安。他敢把这句话写上,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
而那个擅长太极的刺客,他的实力远远超过现在的莫守安。
八门已经是墨刺的最强战力,他是墨刺的可能性很小。
再一个,如果他是墨刺,为什么要对镜像组织动手?
听莫守安、徐绯的意思,这伙人快把他们逼到没有活路了。
“还有一代刺客的法器,名叫‘羁绊’,应该不会是剪刀状的吧?我一直觉得,那晚凶手拿着的武器,应该就是刺客的法器。类似蝴蝶刀,但有两个刀刃,一个刀柄,像是缺了一个手柄的剪刀。”
当时屋内昏暗,只有雷电乍亮时的瞬间,提供一些视野,江航根本看不清楚那柄“剪刀”的材质。
他怀疑,一代刺客的法器断裂损坏以后,因为墨刺的诞生,夏家并未将刺客的法器修复,而是彻底重铸了。
重铸成一柄剪刀。
剪刀能做什么?
剪断丝线。
而墨刺,无论墨客操纵傀儡,还是刺客建立连接,都离不开“线”。
法器重铸后,夏家成功培养出了二代纯血刺客。
比起来一代,二代多出一种神通,他们能剪断墨刺的“线”。
法器和天赋如果都相同,纯血刺客何必分什么一代二代?
二代纯血刺客,从一开始,就是为屠戮墨刺而生的。
在这场厮杀中,二代纯血刺客和墨刺之间,也杀出了血海深仇。
这种杀戮中,他们逐渐**,变得嗜杀成性。
江航露出苦涩的笑:“我们家里,应该就有个墨守军的后人。”
夏松萝勒住他腰腹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
江航深深吸口气,才有力气说:“我叔叔,应该就是。他和徐绯一样,是墨守·三百六十行的后人。”
夏松萝没明白:“只有你叔叔是?”
“嗯。”江航微微点了点头,“我爸爸这边有族谱,可以追溯到墨刺出现以前的朝代。而我叔叔和我爸爸,并不是亲兄弟。”
小时候,江航跟着叔叔学古泰拳,把小腿踢断了好几次。
他爸爸心疼不已,私下里劝他别再跟着叔叔走横练的路子。
年幼的江航振振有词,叔叔能学会,他肯定也能学会,毕竟都流着一样的血。
“我爸才告诉我,我叔叔不是我爷爷亲生的。他生下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被遗弃在医院。是我爷爷花钱把他治好,又抱回家当儿子养。这事儿,我叔叔不知道。”
叔叔的异种血脉,应该已经淡薄,算是普通人。
“但还是被二代刺客组织发现了,他们不确定我们一家人有没有异种的血统,就索性要把我们全家都杀了,斩草除根,甚至连我家里的两个佣人都不放过……”
说到这里,江航的声音逐渐哽咽。
“我查了十五年的真相,竟然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