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命，是我的。”
傅红雪的声音沙哑、冰冷，像刀锋刮过骨头不带一丝情感，漆黑的眼睛空洞地锁定许小剑，那柄样式奇古的黑色长刀微微抬起，一股惨烈、绝望足以冻结灵魂的刀意弥漫开来，压得底舱内汹涌的江水都仿佛凝滞了片刻。
所有人都愣住了。
神魔教那名领头黑衣人眼中骇然之色未退，仍就惊疑不定地看着傅红雪，又看了看许小剑，似乎完全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黑衣少年刀法之恐怖，他方才已有体会，其目标竟是这个看似最无威胁的年轻人？
乔峰浓眉紧锁，虎目在傅红雪和许小剑之间扫视，周身降龙真气鼓荡，蓄势待发。他虽与许小剑相识不久，但此人析理分明，心性不恶，更在方才危急关头掷出奇物助阵，他绝不能眼睁睁看其被杀。
小龙女长剑横于身前，清冷的目光中透出警惕。
王语嫣紧抿嘴唇，眼中满是困惑与担忧。
韦小宝更是吓得缩在柱子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许小剑直面那恐怖的刀意，只觉浑身血液都要冻结，呼吸困难。他不明白，自己与这黑衣少年素昧平生，为何对方竟对自己有如此强烈的杀意？那日在竹林，他虽与楚留香、叶开一同出现，却并未与自己有任何的交集。
“傅兄弟！”乔峰沉声开口，声音如雷，试图打破这凝重的杀气，“许兄弟与你可有仇怨？为何定要取他性命？”
傅红雪就像没有听到乔峰的问话一样，他的世界此刻似乎只剩下许小剑一人。他拖着微跛的腿，向前迈出一步，黑色的刀锋也随之移动，划破空气，发出细微却又令人牙酸的嘶鸣。
“你……”傅红雪盯着许小剑，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一种极其痛苦的火焰在燃烧，“身上的味道……令人作呕！”
味道？许小剑一怔，下意识闻了闻自己。江水的腥味，汗味，还有之前更换的粗布衣衫的淡淡霉味……其他，并无特殊。
“是你……一定是你们……”傅红雪的声音愈发嘶哑，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毁了这一切……带来不幸……都该死……”
他的话语破碎，却蕴**一股刻骨铭心的恨意。
许小剑猛然想起叶开在竹林中的话——傅红雪的刀被一个轻功极高的小贼盗走，那人身法路数有几分楚留香的影子……而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掷出的折叠刀，那奇特的现代工艺和金属光泽……
难道傅红雪将他误认为与那盗刀之人是一伙的？因为那柄折叠刀？还是因为他身上有什么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与那盗刀者相似的特质？
“傅兄弟，你误会了！”许小剑急忙开口，试图解释，“我不认识什么盗刀之人，那东西只不过是我家乡的寻常之物……”
话音未落，傅红雪动了！
他的身影快得超乎想象！
黑色长刀化作一道撕裂一切的绝望寒光，直劈许小剑！
没有警告，没有犹豫，只有最纯粹、最直接的杀戮！
这一刀，凝聚了他一生的痛苦与仇恨！
“小心！”乔峰一声怒吼，降龙十八掌全力拍出，掌风刚猛无俦，直击傅红雪侧翼，意图围魏救赵！
小龙女长剑一振，玉女素心剑法展开，点点寒星刺向傅红雪手腕！
那神魔教领头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闪，竟不趁机攻击，反而身形一晃，悄然后退，似乎乐见其成，欲坐收渔利。
面对乔峰与小龙女的夹击，傅红雪竟不闪不避！
他的刀势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斩向许小剑，带着身死也要先完成这一刀的决绝！
这是一种何等疯狂的意志！
许小剑瞳孔收缩，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代表死亡的黑色弧线在眼前急速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影如电般射入战团！
后发先至，竟抢在乔峰掌力与小龙女剑尖之前！
叮！
一声极其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一柄薄如柳叶、造型奇特的飞刀，精准无比地撞在傅红雪黑色长刀的刀脊之上！
力道拿捏得妙到毫巅，既未硬碰硬震开长刀，也未伤及傅红雪，而是以一种巧劲轻轻一磕，令那必杀的一刀微微偏转了毫厘！
黑色刀锋擦着许小剑的鼻尖掠过，凌厉的刀气在他脸上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
轰！
乔峰的掌力与小龙女的剑尖也同时攻到！
傅红雪面对两大高手的合击，只得回刀自守，身形借力向后飘退，落在一片未完全浸水的木箱上，持刀而立，眼神更加空洞冰冷，死死盯住飞刀射来的方向。
“小傅，你冷静点！”一个带着无奈与关切的声音响起。
叶开的身影从舱顶破洞轻盈落下，站在傅红雪与许小剑之间，脸上那惯有的阳光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罕见的严肃。他看了一眼许小剑脸上那道血痕，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差点就破了相。”
他又转向傅红雪，叹道：“小傅，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盗刀的人真不是他！你闻到的那个什么‘味道’，我也隐约有点感觉，但很淡很不一样，而且这小子明显屁的内力都没有，怎么可能是那个能从你我眼皮底下溜走的高手？你报仇心切，也不能乱砍人啊！”
傅红雪紧抿着唇，漆黑的眼睛里挣扎与偏执交织，显然并未完全听进去。
叶开又对乔峰和小龙女拱手道：“乔大哥，龙姑娘，对不住，我家兄弟认错人了，差点误伤这位朋友。”他态度诚恳，笑容重新回到脸上，自带一种化解紧张气氛的能力。
乔峰见叶开现身，且似乎与傅红雪关系匪浅，能制住其狂性，便缓缓收回掌力，沉声道：“叶兄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傅兄弟为何认定许小兄弟是仇人？”
叶开挠挠头，苦笑道：“说来话长。简单说就是小傅的一把很重要的刀被人偷了，那贼人身法诡异，还似乎用了某种奇特香料或药物，留下一种很特殊的残留气息。以前他以为是梦楚留香，现在这位许兄弟身上……”他仔细嗅了嗅空气，皱眉道，“似乎有那么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相似感，但绝对不同源，而且淡得几乎闻不到。小傅报仇心切，嗅觉和感觉又异于常人，这才认错了。”
许小剑心中惊疑不定。特殊气息？难道是因为自己来自现代，身体或衣物上带着与这个世界不同的化学物质残留？或者……与那盗刀者来自同一个“地方”？穿越者不止他一个？那个盗刀者也是穿越者？
信息量太大，他一时难以消化。
神魔教领头黑衣人见厮杀被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厉色，忽然冷笑道：“好一场兄弟情深的戏码，可惜，你们今日谁也别想离开！”
他猛地一挥手！
剩余几名黑衣杀手同时向水中掷出数颗黑球！
噗噗噗！
黑球入水即爆，涌出大股浓稠如墨的黑雾，迅速弥漫开来，瞬间将整个底舱笼罩！
这黑雾不仅阻隔视线，更带着一股刺鼻的腥臭，似乎还含有剧毒！
“闭气！”乔峰大喝，屏住呼吸，双掌连环拍出，掌风呼啸，试图驱散黑雾！
但黑雾极其浓稠，掌风只能暂时推开少许，很快又合拢。
视线受阻，只听见水声、咳嗽声以及兵刃破风声！
“小心偷袭！”叶开提醒道，飞刀已然在手。
果然，数道凌厉劲风自黑雾中不同方向袭来，目标依旧是王语嫣和许小剑！
神魔教之人趁乱发动攻击！
小龙女剑光舞动，护住王语嫣。乔峰掌力笼罩一大片区域，逼退近身之敌。叶开飞刀闪烁，精准拦截暗器。
许小剑眼前一片漆黑，刺鼻气味令他头晕目眩，只能凭借本能向记忆中的安全角落退去。
忽然，他脚下一滑，似乎踩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预期中的冰冷江水并未到来，他倒入了一个带着淡淡清冷幽香的怀抱。
又是小龙女。她在黑雾中依旧能清晰辨位，于间不容发之际扶住了他。
“别动。”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简短而有效。
许小剑心中一安，僵在原地，能感觉到小龙女握着他手臂的微凉指尖，以及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雪般的静谧气息。在这混乱、黑暗、充满杀机的环境中，这片刻的靠近与保护，竟让他心中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黑雾中，傅红雪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他的刀依旧冰冷而稳定，循着气息，斩向那些试图靠近的神魔教杀手。
惨叫声不时响起。
领头黑衣人并未参与围攻，他的声音在黑雾中飘忽不定，带着冷笑：“乔峰，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杏子林的债，总会有人找你清算！还有王语嫣，你家那点秘密，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吗？至于那小子……”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教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身上的‘天外’之气，是藏不住的！”
话音未落，船体再次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倾斜加剧，江水已经漫过腰际！
“船要沉了！”韦小宝的尖叫从一个角落传来，“救命啊！”
“突围出去！”乔峰当机立断，掌风开道，向记忆中的舱门方向冲去。
众人紧随其后。
黑雾中，厮杀声、破水声、木板断裂声混杂在一起。
许小剑被小龙女带着前行，只觉得周围混乱无比。忽然，他感到小腿一紧，似乎被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缠住，猛地向下拉扯！
他惊呼一声，身形不由自主向下沉去！
“许公子！”王语嫣的声音带着惊慌。
小龙女反应极快，反手一剑向水下刺去，却刺了个空。
那力量极大，瞬间将许小剑拖入冰冷浑浊的江水中！
水下一片黑暗，许小剑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那铁箍般的缠绕。口鼻中灌入冰冷的江水，窒息感迅速传来。
绝望之际，他感到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量奇大，将他向上提拉！
这次是乔峰！
他察觉异常，及时出手！
轰！
乔峰另一掌拍向水下，掌力澎湃，震得江水翻涌！
那缠绕许小剑的东西似乎被掌力震松，迅速缩回黑暗深处。
乔峰将许小剑提出水面，喝道：“走！”
众人奋力冲至舱门，却发现门已被从外面锁死或以重物堵住！
“让开！”乔峰凝聚功力，猛地一拳轰出！
砰！木屑纷飞，舱门被硬生生轰开一个破洞！
众人依次钻出，回到上层走廊。走廊内同样弥漫着淡淡黑雾，但比底舱稍好一些。
身后，底舱彻底被江水淹没，巨大的楼船正在快速下沉。
“去船尾！找小船！”乔峰喝道，一马当先。
沿途依旧有零星空手阻击，但已无法形成有效威胁，被乔峰、小龙女、叶开迅速解决。傅红雪则沉默地跟在最后，刀不出鞘，却无人敢轻易靠近。
终于来到船尾，所幸悬挂的救生小船并未被破坏。
众人迅速登上小船，砍断缆绳。
小船落入汹涌的江水中，随波起伏。
回头看时，那巨大的楼船已然倾覆大半，船尾翘起，正缓缓沉入浑浊的江水之中，带起一片巨大的漩涡。
浓雾依旧笼罩江面，将一切痕迹迅速抹去。
小船上，众人惊魂未定，衣衫尽湿，狼狈不堪。
乔峰、小龙女、叶开神色凝重。王语嫣脸色苍白，望着沉船方向，眼神复杂。韦小宝瘫在船底，大口喘气。傅红雪独自坐在船头，背影孤寂，黑刀横于膝上。
许小剑擦去脸上血痕，心有余悸。他看向沉默的众人，又望向无尽迷雾。
神魔教的袭击，傅红雪的莫名杀意，王语嫣的秘密，乔峰的旧债，叶开的出现，还有那“天外异客”的传闻……一切的一切，都迷雾重重。
领头黑衣人最后的话语，在他脑中回荡。
“你身上的‘天外’之气，是藏不住的。”
他们，似乎从一开始，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
而这艘随时可能被风浪掀翻的小船，又能载着他们漂向何方？
夜色深沉，雾锁大江，前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