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梅尔文问,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后是一幅洛哈特的半身像。
病人踊跃作答:“吉德罗·洛哈特!”
“不是你的名字,是你的身份,你是谁,你家在哪里,你的职业是什么,你曾经做过什么事?”梅尔文看着洛哈特,“在住进这间病房前,你都经历了什么?”
“签名,给很多人签名……所以,我是个明星?”
“就算你是个明星,你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做了什么事情让其他人追捧你,想要你的签名?”梅尔文凑近他的眼前问,提问非常仔细,仿佛是在引导他思考。
洛哈特有些畏惧地看着梅尔文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睛眼光慑人,如同湖底深渊,幽深得足以吞噬所有意志和思想。
他感觉脑袋开始放空,有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涌现,像是水底不断上浮的气泡。
是啊,为什么自己的签名那么受欢迎呢?
在住进这里前,自己是做什么的呢?
洛哈特努力想要得出答案,却只能听见水泡咕嘟涌动的声音,有断断续续的画面和声音闪现,但都无法连成有信息的影像,反而刺得脑袋隐隐作痛。
“因为我长得好看,相貌英俊!”
“还有很多巫师比你更英俊。”
“他们喜欢我的笑容!”
“巫师周刊每个季度都会评选最受欢迎的笑容,你落选过好多次。”梅尔文否定他的答案,却又循循善诱,“再想想,再好好想想,你一定有什么别人无法取代的魅力。”
“我……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洛哈特有些痛苦的说,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赶忙缩头远离梅尔文,像是远离让他不舒服的猛兽。
“教授,莱温特教授……”治疗师梅莲姆紧张兮兮地看着他,“病人还没有痊愈,需要静养,不要刺激他。”
“我想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梅尔文眨了眨眼,睫毛微垂,眼眸里的晦暗深渊消失无踪。
摄神取念术,发明者和时间已经无法考据,据说一小部分巫师天生具有看透别人思想的天赋,据此创造出摄神取念,严格来说属于古代魔法的范畴,早在四巨头创建霍格沃茨的时期就已经出现。
和蛇怪非常相似,施术者通过目光接触传递魔力,以此窥探对方思想,研读心绪、情感和记忆,甚至能在对方脑海找出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信息,也能用于入侵他人的思想,灌输虚假的画面和记忆。
萨拉查·斯莱特林、邓布利多和伏地魔都精于此道,梅尔文以前自己翻书,也略懂皮毛,只能简单分辨内心是否慌乱,情绪是否有剧烈波动,以及是不是谎言。
进阶技巧的掌握,还是主要靠跟笔友交流。
那段时间日记本多次尝试入侵他的大脑,但都没能成功,反而被假记忆咒骗取信任,梅尔文也在笔友的反复演示中学到技巧,学会翻看别人脑子里的记忆,尽管不如那些老家伙,但对付失忆失智的病人,已经足够了。
如果说洛哈特脑袋过去是一团混沌的沼泽,经过梅莲姆的精心照顾,金杯魔药的治疗,现在泥沙已经沉积到底部,蓄积出一片清澈见底的水洼。
过往的记忆就深埋在底部淤泥中,哪怕梅尔文用言语刺激,用摄神取念翻找,也只能找出一些混沌的,没有逻辑的片段。如果没有其他外力,很难把这堆淤泥恢复成曾经的记忆宫殿。
上层的清水是空白地带,用于储存新的记忆。
中间清水和淤泥的交界地,覆盖着一些潜意识记忆,比如签名,比如粗浅的魔法技巧。
梅尔文看向治疗师:“你说他想起了一些小魔法,都是什么魔法?”
“这个嘛,让他自己来展示!”
梅莲姆有些兴奋,麻利的打开落锁的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一支魔杖交到洛哈特手里,不是他曾经那根,而是医院用来给病人康复训练的魔杖。
栎木材质,没有杖芯,奥利凡德出品,标准统一。
“乖乖吉德罗,来给教授看看你的表现。”
“我们来练习魔法吧!”
洛哈特握住魔杖,灿烂一笑,像是回到了刚进霍格沃茨的时候。
【火焰熊熊】
【荧光闪烁】
【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梅尔文听见咒语还有些期待,但看见魔法实际效果,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让杖尖迸出火花,亮起荧光,或者让桌上的饼干晃动几下,说是魔法,其实还赶不上没入学的小巫师,他们不拿魔杖都能做到这些事,根本谈不上技巧。
“这些基础魔咒和签名技巧一样,是他的身体记忆,恢复期暂时还不熟练,再过段时间,吉德罗说不定真的能使出这些魔咒。”梅莲姆欣慰地说。
梅尔文对此不抱什么信心。
对洛哈特来说,日常回复读者信件,出席签售会和各种宴席,签名已经成了本能,和吃饭睡觉走路一样,再加上反复练习,当然能写好。
但魔咒技巧不一样,这些低年级的初级魔咒,洛哈特毕业以后就没怎么接触过,常年疏于练习,现在还记得咒语就已经是奇迹了。
“希望是这样吧。”梅尔文看向善良的治疗师,“魔药我会持续供应,治疗只能依靠你了,斯特劳女士,我希望你能详细记录魔药使用过程,我对这份药效报告很感兴趣。”
“我会的。”
【一忘皆空】
有声音从旁边传来。
微弱的魔力由杖尖迸发,仍然是那柄康复用的魔杖,仍然是失忆失智的病人,可魔法效果不再是小孩子玩闹,而是真真切切的魔咒,梅尔文扭头,看见茫然的洛哈特挥动魔杖,封存记忆的白光蔓延过来。
“铮……”
微弱的金属颤鸣响起,白光顿时消散。
梅莲姆瞪大眼睛冲了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魔杖:“你你你……你是怎么用出来的?”
“我……我就这样……”
洛哈特也有些慌张,重复刚才挥动魔杖的动作,“我脑子里忽然就出现这个咒语,我觉得很熟悉,就……就用出来了。”
“你以前很熟悉遗忘咒吗?”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
梅尔文站在旁边看着医生和病人快问快答,露出饶有趣味的表情,尽管初级魔咒生疏陌生,但遗忘咒却跟签名一样熟悉,知道咒语,凭借身体记忆就能回想起施法动作。
梅尔文靠近病床观察:“你还记得遗忘咒,那你记得如何分割记忆,如何施展假记忆咒吗?”
洛哈特还没忘记刚才的逼问,往后面缩了缩脑袋,在梅莲姆的督促下才抬起乱蓬蓬的脑袋:“分割记忆,假记忆咒?是编故事的魔法吗?”
“可以这么解释,我们可以现场尝试一下,我恰好带了材料。”梅尔文把手伸进外衣口袋淘弄,兜里似乎有一堆东西,翻找时还有玻璃瓶碰撞的声音,最后翻出来一瓶药剂,介于气态和液体之间,银雾似的魔药。
梅莲姆欲言又止,按照医院规定,无痕伸展咒工具是需要报备检查的。
“记忆放在脑子里是一段一段的,用魔杖抽出来就是一缕一缕的,需要借助魔药才能看清……”梅尔文杖尖抵在额头,抽出一缕银丝,用银雾呈现出来,“这是我在罗马尼亚旅行时的记忆,当时我们正穿过一座山头,路上都是树木花草,很无聊,只有最后三十秒很有趣,火龙对我们发动突袭。”
梅尔文将记忆银雾递给洛哈特:“你试试看,能不能把前面无聊的部分去掉,只保留最后30秒。”
“火龙!”
洛哈特看着一闪而过的龙影,激动得瞪大眼睛。
再次接过制式魔杖,刚开始还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但很快就找到方法,将杖尖伸进记忆银雾里搅动,作用于记忆的魔力涌出,颤颤巍巍的将整段记忆一分为二。
手法有些粗糙,但展现出近乎本能的技艺。
梅莲姆看得目瞪口呆,难怪报纸上说他是记忆窃贼,这份手艺快赶上那位凭借「阿拉霍洞开」,洗劫半个伦敦的埃尔登·埃斯里克尔了。
梅尔文则是露出愉悦的笑,会计财务暂时没有人选,但他好像找到一位资深剪辑师。
“斯特劳女士,我想请你继续照顾洛哈特,我替他想了好一条出路,不用待在封闭病房浪费生命,也不必进阿兹卡班受折磨,而是用劳动为广大巫师服务。”
梅尔文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挥手驱散瓶中银雾。
……
离开圣芒戈医院,旁边再走几条街,一拐弯就是查令十字街,破釜酒吧的招牌还是那么破旧,里面是灰褐色的方桌、沾满油渍污垢的地板和光洁显眼的吧台,角落里是打扮古怪的几名老巫婆,远处的影镜前坐着三两个球迷。
嗅到黄油啤酒的香气,看见老汤姆诚恳殷切的目光,梅尔文低头尝了一口,好歹是当面调制的啤酒,可以确定没人往里面啐唾沫假装酒花。
“我刚刚说的工作安排,你都记住了吗?”梅尔文转过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中年男巫,几条街外的家电维修店老板。
“知道了,招募人手建立流水线,规范生产影镜,找古费主编和凯特尔伯恩教授合作,还有巴格曼那边。”赖特端着啤酒杯摇晃,悄悄瞥了眼隔壁的邓布利多。
他这杯不是亲眼看着老汤姆做的,不过校长坐在旁边,这家伙应该不敢乱来。
“罗马尼亚和布达佩斯那边要加强联系,火龙饲养区也可以制作园区新闻,随时都可以播放,没人对火龙不感兴趣……”梅尔文说,“魔法部的新闻要及时跟进,尤其是乌姆里奇的《反狼人法案》,很多狼人被强制执行,很有讨论度。”
说完正事,两人还凑近嘀咕了两句。
“我要的门钥匙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找博金弄的,他是专家。”
“他还懂门钥匙?”
“他是黑市方面的专家。”
“……”
“你直接去店里找他,40分钟后出发。”
“……”
邓布利多听着魔镜俱乐部的暑期工作安排,品着黄油啤酒,有滋有味的,就连霍格沃茨的事务都没这么上心。
叮嘱完假期安排,梅尔文看向老校长:“我马上出发去巴黎,校长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我打算去约克郡转转,去看望我的一位学生,争取说服他到学校任教。”
邓布利多放下啤酒杯,嘴边一圈还带着泡沫,他幽幽叹了口气,“我复活节假期就开始在报纸上刊登招聘信息,打算替孩子们找位新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但始终没人应聘……要我说,这多少受到些影镜的影响。”
前两任教授都是只教半年就无了,双双身败名裂,洛哈特失忆入院,奇洛灰飞烟灭,影镜把他们无法继续任教的内情传播开,许多巫师以前就听说过黑魔法防御课的职位诅咒,这下子更深信不疑了。
那位友善的狼人教授?
梅尔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来转去,还是要找莱姆斯·卢平。
按照时间推算,阿兹卡班囚徒的故事已经拉开帷幕了,但是他这只蝴蝶振翅掀起的风暴太大,哈利和罗恩的新闻已经过去了,老鼠斑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大摇大摆出现在人前,不知道那位哈利的教父,还有没有动力游过北海。
……
法国巴黎,马恩河谷。
距离市中心32公里的谢尔西镇内,迪士尼法国总部大楼亮起夜灯,临近下班的时间点,前台迎来了一位古怪的访客。
前台是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士,带着礼节性的微笑:“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我要找……让我想想,你们的副总裁兼创意总监,克莱尔·瑞文。”
“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不过我们是朋友。”
前台小姐依然面带微笑,心里已经开始计划呼叫保安,但出于职业道德,她还是继续服务:“好的,请到旁边休息室稍等,我帮你问问。”
“……”
他要是真到旁边房间喝咖啡,大概就要一直坐到别人下班了。
梅尔文不由沉吟,同样挤出礼节性的微笑:“你现在就问,我可以在这里等。”
……
“嘟……嘟……”
铃音在办公室里回荡,宽敞的胡桃木办公桌,漆面泛着铜色光晕,上面的精致纸杯里,是浓烈的黑咖啡,还有一小叠洒了玫瑰露的松饼。
年轻的副总裁女士疲惫地叹口气,揉揉眉心,接起电话:“喂?”
“瑞文女士,有个奇怪的人要见你,说是你的朋……”
听筒里的声音变得模糊,电话对面的人似乎走神陷入茫然,声音越来越轻。
“是我的什么?”克莱尔提高音量反问。
“什么?”电话那边的声音茫然反问,似乎已经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克莱尔有些心累,这都什么人啊,自己做助理的时候都比这靠谱。
挂断电话,正准备埋头继续处理文件,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是你的老朋友。”
克莱尔蓦然抬头,用力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忽闪。
(本章完)